萧蕤看见李崇清一直是闭目养神的状态,也不好意思打扰他清净,毕竟这是在人家店里,她总不能一个劲的使眼色叫他往门里看。可谁知道李崇清看似悠闲的躺在沙发椅上,实际上却已经看透了这间招牌都没有的俢脚店到底是座什么“庙”。
结过账后的李崇清显得无比正经,走在萧蕤前头大步流星,一声不吭,这是他工作时候特有的态度,萧蕤知道,所以老老实实跟在那宽阔的背影身后,走出了那一片十分萧条的小巷。
鬼市是一片夜市,本来就不算大,所以走了十几分钟便来到了车水马龙的主街,李崇清见到对面有一家24h开放的快餐店,使了个眼色,将萧蕤领了进去。
“那不是一家普通的俢脚店。”他说道,但萧蕤当然知道那不是一家普通的俢脚店,否则也不会叫他去侦查,“那屋子里面住了些‘不是人’的东西。”
萧蕤吃惊道:“是鬼?”
李崇清摇头否认,“是比鬼更难缠的东西,是妖精。”
“妖精?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妖精?”
“你可别小瞧了咱们鬼市,”李崇清小心凑过头来,低声说道:“这里原来是六界渡口,什么东西没有啊!”
萧蕤点点头,又问道:“我有些糊涂了,如果说那门里住着妖精,那么石西很可能是跟一群妖精在一起追随八面佛爷了?那……八面佛爷又是什么角色?”
“嘘——”李崇清叫她噤声,“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还是少提那几个字的好。”
她觉得可笑,“至于么?搞得和伏地魔似的。”
“本来就是伏地魔。”
“哦?是魔族的人?”
李崇清又摇头,“我那是比喻,他本人我并没见过,所以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底细。这个教会虽然在鬼市里存在已久,但具体有什么人在追随,我也不是很清楚。咱们就事论事,我只敢保证那家修脚店里住了一群专吸人阳气的狐狸精,你一个纯情大学生以后就不要去了。”
“吸人阳气的狐狸精……有点意思。”感觉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呢。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崇清自己一个心理学博士,竟然会有时看不透眼前这位年芳二九的小屁孩,“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妖精可比鬼难缠多了。那可都是上百年的道行,一个个横的不行,我见着都要绕着走。”
萧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所谓道:“出不了差错,咱们鬼市不是有‘世纪海盗’么?”
“世纪海盗个屁!人家是干大事的,哪有闲情保护你一个黄毛丫头?”李崇清敲了敲桌子,又道:“哥劝你别再细查这件事了。”
“那不行,我可看不惯坏人逍遥法外。”
“这里是鬼市!”这是他一再强调的事情,“你是不是忘了去年失踪的彭老师了?你看看,当时立了案,到现在有个结果没?是不是还悬在那里?你想想,人家爹妈也是鬼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家失踪了都没人敢细查,你朋友一个外来打工妹,又是未婚先孕自杀而亡,你想借此差整个盘根错杂的地下组织,不是痴人说梦么?”
听他这么说,萧蕤有些不高兴。
但人家是为了自己好,也句句在理,便只好嘟着嘴不说话,自己跟自己赌气。
萧蕤这日子可谓是盯着日历过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一个月之后,重新拥有了一次免费查线索的机会。
李崇清因为发现八面佛爷的组织中有“非人”的东西存在,所以坚决拒绝帮助她搜查一切有关石西的消息,于是富山信息交流网便成为了她唯一的信息来源。
只有一次机会,她该问什么?
萧蕤左思右想,终于劝说自己放弃询问人间事的计划,在网上提交了“沙美鬼市中八面佛爷到底是什么来头?”的问题,为了避免信息那头的线人误以为她问的是人间身份,特意在后面备注上:我需要的是“六界名片”。
关闭页面,她终于在将近半年的冷战期之后的一个周五中午,主动给胡承韬发了一条短信:下午有空么?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关于石西。
她特意强调是要谈论正事,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约会。
可今天她屈尊降贵的给人家发了短信,人家居然拒绝了她:对不起,我现在不在沙美市,需要一周左右时间才会回来。是要紧事么?如果需要帮忙,你可以联系我的管家。
我呸——
谁稀罕找你似的!
萧蕤气冲冲回到宿舍,正巧撞见精心打扮后准备出门的梁樱。
“咦?干嘛去?”
梁樱笑盈盈的,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当然是约会啦!”
“约会?跟谁?”
梁樱笑着轻拍她的肩膀,“你这不是废话么?我还能跟谁约会?”
……胡承韬不是说她一周之后才回来么?这谎言被戳穿的快了点吧?
“……胡、胡老板?”她试探着问。
梁樱难以置信,“你怎么那副表情,好像我很三心二意似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一秒钟见不到我就跟要死了一样,说什么自己快要窒息了,需要我去给他做人工呼吸。真是恶心。”
是挺恶心的。
“不说了,我们约了下午两点见,我要迟到了。”梁樱拿出镜子重新审视自己的妆容,然后信心满满的合上了镜子,踩着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走出了贫民窟一样的宿舍。
“……”胡承韬你这个贱人……
她在做神仙时候,要比凡间的人类长得慢,那时十八岁的自己还被裹在襁褓里听牛头马面说老掉牙的故事,具体是什么老掉牙的故事,她早已经不记得了。她现在清楚地是自己一百五十岁时候长成幼儿园身高时,父君就已经把她送到昆仑山练剑了。做神仙家的孩子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他们清规戒律多,赏罚分明,除了在考试就是在准备考试,没有一天清闲。有人说,长大成了真正的神仙就好了。但她不这么认为。孩子有孩子的苦恼,大人又有大人的苦恼,人都说人间苦,神仙何尝不是这样?她本就是为了历劫而来,现在劫数摆在她面前,困难重重,她孤身一人无所援助,总不能就靠一个月一条信息活着,总是要做一些大胆的尝试。
反正她是个神仙,死了就死了,大不了游戏重启,再来一局。
有什么好怕的。
萧蕤不听李崇清劝阻,孤身一人来到鬼市,在那条僻静的小道上等待石西的出现。
果然,石西十分守时的出现在了街道那头,也显然看到了她。
“萧蕤,你是萧蕤吧?好久不见了。”他比原来更瘦了,想必李崇清所说狐狸精的事情是真的。
“嗯嗯,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所以在这里碰运气。”
“你……找我?”他有些难以置信,转眼便笑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我该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你们忌不忌讳这个。”她鼓足勇气,“我听说你是八面佛爷的追随者,我……我也想了解一下。”
石西先是吃了一惊,接下来马上变得谨慎无比,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之后,拽着萧蕤的胳膊将其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听谁说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我也不记得听谁说的了。我先前也不太了解,所以没上心,但最近听了一些关于佛爷的事迹之后,觉得佛爷的法力简直是无边无际,比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强多了。所以就又想到了你。”
石西一脸自豪,笑道:“你倒是开明,这么快就觉悟了。”
“不是我开明,是佛爷本身就是真理。”
石西笑开了花,指了指巷子深处俢脚店的方向,道:“既然都撞见了,那不如你去见见我兄弟们?你听听我们的读经会,如果是真喜欢,我们就拉你入伙。”
想不到事情进展的还挺快。
萧蕤故作欢喜,回道:“那敢情是好。”
石西比萧蕤高不了多少,现在由于瘦削的关系,站在萧蕤身边,衬的她还挺壮硕。
石西轻车熟路的钻进了那扇小门,露出个头来招呼道:“来!”
柜台后面的胖丫惊奇道:“咦?你不是修脚的那个?”
来这家店里修脚的客人,屈指可数,一个月也超不过十个,萧蕤年轻漂亮,她当然记得。
萧蕤尴尬的笑了笑,回道:“今天不修脚,今天喝茶……”
那小门之后光线昏暗,接着小窗户能看见有一座楼梯,石西迈着两条竹竿一样的鹤腿上了楼,萧蕤紧跟上便也进了二楼的一个屋子。
那屋子很简陋,还没有宿舍大,里面是一张巨大的榻榻米,上面神奇的挤了十六个人,全是金刚坐姿,将鞋子脱在门口处,使得萧蕤不知道从何下脚。
“别客气随便坐。”石西像是到了家一样,将鞋子甩掉上了“炕”,“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原来的同事萧蕤,她可厉害了,是沙美大学的大学生,大家一起欢迎她!”
在座的十四个男人两个女人,脸上皆是教科书一样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与露出来的牙齿都一模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你们好……”萧蕤有些后悔了。
“来,找地方坐。”石西招呼道,“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大家都很好的。”
“那个……好……”可这些人屁股挨屁股的,她往哪坐啊?
这时,有个极不友善的目光扫来,萧蕤抬头便看到一位看似不爽的大叔正在瞪她,他看到她注意到了自己的不满,立即冷哼道:“快点,你们本来就迟到了!”
一个好心的女孩拉了她一把,给她挪了个空位,“坐我这。”
看来“传销”组织里也有好人啊……
“谢谢……”
那女孩无奈笑了笑。
读经会十分枯燥,就是刚才呵斥了萧蕤的棺材脸大叔率先拿出一本手抄的册子,声情并茂的将上面的文字读出来,然后将在坐的众位听众感动的泪流满面,接着便是顺时针的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然后由那位棺材脸大叔用自己的理论去解读那些事情,再给予八面佛爷风格的处理方案,再次引来满堂喝彩和当事人的感激涕零。
萧蕤无聊的频频打哈欠。
“新来的,萧蕤,到你了。”
“我?”
棺材脸大叔再次不耐烦道:“快点。”
萧蕤挠了挠头,诉说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件事,就是我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我朋友说他出差了,一个星期之后才会回来,但我又在另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他并没有出差,今天下午在鬼市这边还有个佳人之约。我的困惑是,我这个朋友为什么要骗我……”
“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这个还分男女啊?”
棺材脸脸上的表情像是要结冰霜。
身边好心的妹子小声提点道:“薛老师问问题,你不能反问的。”
“哦哦,对不起,我失礼了,那说出差的朋友是个男人,而告诉我他没有出差的是女人。”
“淫邪!”
萧蕤不经赞叹道:“大师果然是料事如神。”她觉得胡承韬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呢,怎么办,忽然觉得这棺材脸大叔还挺可爱呢。
“这女人被恶魔附了身,所以会撒谎!”
萧蕤连忙更正道:“不不,大师,我说的不是这个女人,我是说我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撒谎。”
好心的女孩又忍不住捅了捅她,提醒道:“你怎么能质疑薛老师呢?”
可是……他说的是错的啊……
“这样的女人,我们应该用我们的爱去感化她,用我们最高级别的仪式去净化她的身体,这样她才能得道救赎。”
什么跟什么……
萧蕤瘪嘴,强忍着叫自己不要吐槽。
“你回去告诉你个***她这样下去不知悔改,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萧蕤点点头,选择讲这句话理解为“你去告诉那个花心大萝卜,他再这样下去,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读经会结束后,石西殷勤的凑上来问她感觉如何。萧蕤为了深入敌人内部,自然是对薛老师大加夸赞,一个劲的要求下次有活动要务必叫上她。
“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到时候短信联系。”
“好!”
萧蕤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全是胡承韬的。
大概是刚刚被洗过脑的缘故,现在她看到这三个字,就会想到那句话:“再这样下去,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于是她不知不觉就将这句话发了过去。
谁知道电话那头的胡承韬居然顺着这句话真的回了短信:“你也这么想么?”
废话!当然了!
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萧蕤有些生气,但为什么生气,她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算不上朋友,只不过是接过吻的两个比较熟悉的人罢了,不是么?
唇与唇之间,手与手之间,肩膀与肩膀,这些全是身体与身体的碰撞,其中的差别又在哪里呢?
就算是一张手帕纸,从我的手里递到你的手里,也算是有了接触,萧蕤这样想着,难免更加失落,自嘲的笑了笑,更加看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当然了,你以为老天爷眼瞎么?”萧蕤回道。
胡承韬大概是被她说中了痛处,过了好久才回复:“好吧,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
不一会,那家伙才想起来自己找萧蕤到底是要做什么。
萧蕤见来电显示是胡承韬的电话,脸颊不禁红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他是要打电话过来骂她么?她骂不过他可怎么办?
“喂!你说你要找我说石西的事情,怎么没有下文了?现在怎么样了?”胡承韬问道。
虚惊一场……
“恩,那个,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能搞定。”
“真的么?我在鬼市认识的人还是挺多的,就算你要见八面佛爷,我也能帮你安排。当然,我现在不在,你还是等我回来再做打算吧。我想了想,老白年纪不小了,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
萧蕤冷哼一声,心道:你还装。
“不劳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女子我虽然势单力薄,但好歹是个成年人,懂得进退取舍的,放心吧。”
“我放心什么啊!你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哈,我再过……再过五天就回去。”
“没事没事,你好好玩,再过五年也没关系。”
“……好吧,我争取快点回来。”
萧蕤简直要被他气炸了,泡妞就泡妞,骗什么人啊!他还真以为自己能追上她是怎么着?再说,他泡妞选谁不好,偏要在一个宿舍里下手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穿帮么?
这男人恶心死了!
要不是手机是钱买的,萧蕤恨不得将它摔个稀巴烂。
先富后贫之后还能如此勤俭持家,这大概是遗传了她爹那铁公鸡的性格吧。
当晚梁樱没有归宿。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萧蕤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在意过。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在脑海里画了无数个圈圈诅咒胡承韬这颗“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