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给了你那么珍贵的材料,你不能只跟我谈这些没用的!”
李崇清淡定的看了看手表,提示到:“不好意思,已经四点五十了,您必须要从后门出去,因为下一位客人很可能已经到了。”
他说着话就打开了另一扇门,十分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一气呵成,似乎是早就做惯了这样的动作,对所有人都如此处理。
“……”也就是说,她今天来了一趟,收获就是放弃了再见霍香儿一面的想法?
“我……”
李崇清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其他业务请晚上二十一点之后上门咨询。”
萧蕤不情愿的从后门退了出去。
在下楼之前,萧蕤的余光扫到商铺阴面的另一片世界,那好像是传说中鬼市的“北区”。
南区三条路里盖的是别墅、大院子,居住着为数不多的有钱人,而北区三条街则是破旧不堪的筒子楼,密密麻麻的像极了八十年代的宿舍,连个阳台头没有,一眼望去满是窗户与窗户之间架起来的简易“晾衣杆”,而那里正是霍香儿以前居住的地方。
霍香儿是偏远山区走出来的孩子,家里还有个哥哥。她也不是脑子笨不喜欢上学,而是家里太穷。她与萧蕤说过,他们那边是几座山共用一座小学,她小时候想要去上学,总是要在凌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叫阿妈绑上火把,跟着哥哥爬过两三个山头才能到达学校。
“我哥比我大三岁,他先上了大学,但家里穷,买不起火车票,好在他个头小,每次查票都藏在座位下面逃票,我觉得这样太辛苦,所以有意躲过了高考,十七岁就出来打工了。”她曾这样说。
我会查明真相,找出那个男人将他千刀万剐……
萧蕤捏紧了拳头,暗自下决心。
“萧蕤……?”一个声音在身后喊道。
“啊?”居然是胡承韬。
他们见过几面,但算不上熟,“不好意思,你是叫萧蕤对吧?”
萧蕤点头答是。
“我看时间觉得你差不多下来了,所以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接到了你。”他笑道。
“呃……”什么……居然有人特意等她么?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暖男?这真的是靓颖的男朋友么?也太幸福了吧?
“你别误会,我刚好也在这趟街工作。”他指了指身后,“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间,所以想能不能约你吃个饭。”
尽管说不是等了她一个小时,但好歹是有想着她的,“嗯嗯,好,吃饭吃饭。”
萧蕤脑子又短路了,也不问问人家是为什么要请她吃饭。
胡承韬与萧蕤相对而坐,绅士的等她说些什么,却只见她低着头扒饭,头也不抬,只好主动说道:“你上次受伤醒过来之后就出院了,也没留个电话号码,我都没来得及感谢你救命之恩。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记得伤的很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医院病历上写的是痊愈……”
萧蕤被饭噎到,猛咳了一下,周围人投来嫌弃的目光。
“什么救不救命的?”萧蕤举着叉子摇了摇,道:“我皮实的很,死不了的。”
“我记得你是梁樱的朋友吧?”
“对对,我是梁樱的舍友。”这人倒是不记仇,已经将占座的事情忘了。
“期末考试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回家?”
“这个……”萧蕤挠挠头,“我家比较远,过年就不回去了。”
“那是一个人留在沙美么?”
“恩。”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胡承韬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要是搁在古代,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萧蕤看着那张名片,没有接。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的真简单啊……
“那么,胡先生您寒假回家么?”
“我?我没有寒假……”
“哦……对不起,我走神了。”萧蕤抱歉道,“我是想问,您在鬼市里一个人住还是与家人一起?”
胡家大院她见过,很大很豪华,院子里还有几只品相极好的狗,只是少了些人气,永远都是黑着灯的。
“我一个人住。”他回道,“哦,不,还有个管家。”这种孤独大概是一般人很难体会到的,胡承韬被问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反应。
萧蕤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人类短暂的生命中有太多感受,她大概是永远理解不了了。
临别之际,胡承韬向她问电话号码,萧蕤很干脆的告诉他自己没有手机。胡承韬蹙眉,想在经济上帮助一下这位偏远“山区”来的女大学生,有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保全她的自尊,于是问道:“如果你寒假没事做想找份兼差可以来找我,我有几家公司,都是招兼职工的……”
萧蕤拍手叫好,“那我忙完了这两天的事就去找你。”
李崇清要赚钱养活自己,当然不比萧蕤清闲,傍晚吃了块面包果腹之后又接了三个病人,九点多才有了空闲。
“鬼市里像你这样白天干活的店铺可不多啊。”萧蕤提了几个包子犒劳李大夫。
李大夫不挑食,况且,包子算得上他的真爱。
“我比较养生。”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阴阳眼的副作用就是容易疲劳,我要早睡养肝。”
“可我看你经常半夜三更不睡觉去抓鬼啊!”
“呸呸呸,你不就看见过一次么?”
“也对,你那三脚猫功夫生意肯定不多。”
李崇清赏了她个白眼,往自己碗里狠狠倒了些醋,“我好歹也是靠真凭实学赚钱的人,怎么不都比你一个吃国家饭花爸妈钱的大学生强。”
这话倒也在理,萧蕤摸了摸兜里那张名片,道:“那我明天去找份工作。”
“你可以去做橱窗模特的,那个比较赚钱,有人给你化妆,还能穿最好的衣服,然后坐在橱窗前就是坐着,可省事了。”
萧蕤大致能想象这是怎样的职业,但她有一事不解,“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本科时候的女朋友做过。”
“哦?你还有过女朋友?”
“那当然了。”
“而且还是本科女朋友,听起来交过不少啊?”
“废话,我又不是神仙,当然有七情六欲了。再说,我是做心理咨询的,自己都搞不懂爱情的话怎么去开导别人?”
“想不到你还是个情场老手。”
李崇清挺挺胸脯,自豪道:“那当然,你以后在感情生活中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打半价。”
“我呸!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免费呢,你这个铁公鸡!”
玩笑归玩笑,李崇清混社会混着这么多年,知道适可而止,萧蕤更加知道。于是那萧蕤看着他将包子一个个吃下去又跟着聊了会天,觉得他校花的差不多了,便问道:“如何,趁着现在我在你旁边,要不要试试新的法术?”
“事实上你是想借助我的灵力去阴曹地府打听霍香儿的归宿吧?”
萧蕤真实目的被戳穿,有些尴尬但也不掩饰:“你就当拿这件事做实验好了,反正去一档阴间总是要做点什么,你也不亏啊!”
“可是……我一没去过阴曹地府,不认得路,二也不认识霍香儿,不知道她生辰八字祖籍为何,怎么给你找人?”
“这你不用担心,这是我的工作,你只需要按照纸上的步骤一步一步的做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
李崇清从笔记本里抽出那两张皱巴巴的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行字问道:“这个‘牵住乘客的手,男左女右,自施法开始至魂归原身不得放开’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今天想请你带我去阴间找人,你就要拉住我的右手,直到我们两个平安回到人间才能松手。”
李崇清一脸嫌弃的看了看她的右手,摇头道:“这也太恶心了。”
萧蕤低头观摩自己的双手,气道:“我的手有那么难看么?”
“我倒不是嫌弃你,”他愁眉不展的解释,“我是在想,以后我若将这生意发展起来,万一客人都是些驼背老头老太太该有多恶心。”
“亏你还是个大夫,居然还有这种偏见……”
李崇清短期记忆十分惊人,还不到半个小时工夫就将那些需要闭着眼睛静心默念的咒语背了下来,眼见着就要晚上十点半了,两个人各有担心,不想浪费时间,这边紧罗密布的准备起来。
心里谈话室正中间是两个面对面放着的舒适沙发,沙发前面有同色系搭脚用的矮凳子,白天用来接诊病人,晚上便能挪动并排着放,变成“摆渡人”在人间的“船”。
东西到没什么特别的,什么黄表纸,什么黑狗血,都可以凑合,没有蜡烛甚至可以用灯泡代替,李崇清跟着萧蕤摆阵那简直是长足了见识,要不是她一只保证没有问题,他都要做好提前打120的准备。
都是套路。
这些乱七八糟的法术,大部分都是她爹原创出来的。因为未央君本身就不是一个严谨的人,所以这些法术大都也不怎么严谨。
萧蕤点好灯,信心满满的躺在一个沙发上,拍拍另一边的位置,招呼道:“还等什么?十二点一过鬼门关大开,忘川河上都是船,一个生手小心回不来!”
李崇清心情十分复杂,他看着那个躺在沙发上满脸不耐烦的小姑娘,看不出破绽,但却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不靠谱。
难道,她有病?
算了,万一这一切都如她所说,那些不明大意的咒语真的能带他们去阴间,那么,现在混乱的思绪绝不会有利于一会儿的“旅行”。
李崇清躺了下来,在右边捞了两下,摸到一只主动送上来的小手。
她的手很凉。
“我开始了哦。”
“恩。”
李崇清轻轻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起那段咒语。
今天,她是一名游客……
将另一种身份去游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面故土。
李崇清牵着她的手,那紧握着的双手像极了母体与胎儿之间的脐带,因为她竟能清楚地听到李崇清的心声,那些由她写下的古老咒语,字正腔圆,让她一会儿昏昏欲睡,一会儿聚精会神。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的功夫,世界像是只剩下了紧握的右手,除此再无他物。
那只是一段理论,究竟可不可行,她并未实施过。
萧蕤想要东张西望,可感觉不到自己的脖子,想要张口问李崇清进展怎样了,却感受不到嘴巴和咽喉。
灵魂……
感觉自己像是个被人牵着的氢气球……
就在此时,那唯一存在的右手紧了一下。
“喂,到了!”
原本是去的感官骤然恢复正常,萧蕤睁开眼睛,看到一人,站在船头,身上披着草编的蓑衣,头上戴着斗笠,不是李崇清是谁?
“噗——”萧蕤没憋住笑了起来,“你这打扮可真喜感。”
李崇清见她松开了手捂着肚子笑,紧张道:“唉?你、你怎么松手了?”
“过了鬼门关我们就是自由旅行了,还牵着干嘛,又不会迷路。”
“你不是说要紧握双手一直到魂归原身么?”
“对啊。”她不否定,“我们俩的原身现在还牵着呢,只要你锁好了门保证没人打扰,绝对能牵到咱们回去。”
那一瞬间李崇清居然有点失望的感觉,但他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船家,开船吧。”
李崇清看到船边直直戳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明白了大概的意思,便将那竹竿从泥沼中拔了出来,问道:“你总得有个大体的方向告诉我吧?”
“彼岸,”萧蕤指着远方一片薄雾覆盖着的水面说道,“阴间没有方向,目的地是随心而定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彼岸,要找的人是霍香儿,然后撑着船往前走就是了。”
李崇清听了她的话便转过身去,撑着船朝着远方没有尽头一样的黑暗驶去。
到了阴曹地府,什么东西都不一样了,所见所闻都是按照阴曹地府规矩走的,难免又些骇人,作为人间的外来客,要学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萧蕤在那两张纸上又说,他在祖辈人那里也有所耳闻。
李崇清一路上都没跟她说话,她很意外。
因为她想好了一万种解释自己如何知道来阴曹地府咒语的方法。
穿过那片看不见方向的浓雾之后,忘川河畔那一片白色的曼陀罗华出现的有些突然,还来不及减速,船便顺着惯性冲上了岸,搁浅在花丛之中。
萧蕤连忙起身按住李崇清的肩膀,嘱咐道:“你是摆渡人,不能下船!”
她跳下了船,手在眉毛上打了个凉棚,看见远处花丛中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想那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鬼魂,便回身告诉李崇清:“我离开一会儿,期间可能会有鬼魂想借你的船重回人间,你就说这船是大月晶宫包的船不送鬼魂,把他们支走就是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有狡猾的小鬼会变成我的模样才糊弄你,你只需要问他们我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什么地方上学便可。总之,小心点。”
李崇清还没来得及点头,她便已经转身冲进了花丛中,像是回归北极的哈士奇,几步功夫便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