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邢夫人一心想整王夫人却苦于没有把柄,现在,天随人愿,邢夫人的目的达到了:
一时,贾母歇晌,大家散出……邢夫人……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邢夫人因说:“……又得了个什么狗不识儿(狗不理),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原来这傻大姐……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
没有傻大姐这个人物,故事可能就没有办法发展。这种色情香囊,换成别人捡到,要么藏起来,要么扔了,也只有傻大姐才会拿着它到处走,笑嘻嘻地看。
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紧攥住……“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这傻大姐听了,反吓的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邢夫人……不形于声色,且来至迎春室中。
邢夫人说话做事很夸张,表面是“吓得连忙死紧攥住”,内心必定乐开了花;她立刻警告傻大姐不许告诉任何人,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怕消息传得过早而影响了她战略进攻的突然性。
邢夫人一改往日的愚蠢莽撞,变得很具有胸有成竹、不动声色、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了。是的,既然证据在手,何必着急拿出来呢?先去教育教育迎春:
迎春正因他(她)乳母获罪,自觉无趣……邢夫人因说道:“你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子/行此事,你也不说说他(她)。如今别人都好好的,偏咱们的人做出这事来,什么意思。”
迎春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我说他(她)两次,他(她)不听……况且他(她)是妈妈(奶妈)……邢夫人道:“胡说……他(她)敢不从,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么意思……”
大家仔细品品邢夫人所说的“咱们的人”“外人”,含义很深,也就是说,邢夫人一直没有把自己、把自家人看成大贾府的一员。这是贾母的过错,因为贾母从来没有把邢夫人放在眼里,那么,邢夫人也不会爱贾府。
“迎春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这是典型的懦弱的贵族小姐的样子,与探春的举止泰然、言行利索形成鲜明对比。迎春的悲剧命运,已经初露端倪。
邢夫人……冷笑道:“总是你那好哥哥(贾琏)、好嫂子(王熙凤),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生的)……你是大老爷跟前人(贾赦的妾)养的,这里探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贾政的妾)养的,出身一样……从前看来,你两个(你与贾琏)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他(她)一半……倒是我一生无儿无女的,一生干净……”
贾赦在娶邢夫人之前,还有妻子,但已去世,迎春的亲妈妈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明知贾迎春老实懦弱,邢夫人偏偏还要刺激她:你没有本事!你还不如探春的一半。
旁边伺侯的媳妇们(中年妇女们)便趁机道:“我们的姑娘老实仁德,那(哪)里像他们三姑娘伶牙俐齿,会要姊妹们的强。他们明知姐姐这样,他(她)竟不顾恤一点儿。”邢夫人道:“连他(她,迎春)哥哥、嫂子还如是,别人又作(做)什么呢!”
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他(她)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他(她)伺候。”
邢夫人一口一个“外人”,这些仆女们则一口一个“他们”,趁机为邢夫人壮势,为迎春辩护。
这时,王熙凤问安来了,一向低声下气的邢夫人突然变得牛气冲天,根本不想见王凤姐。邢夫人现在是谁也不怕了,她手中有核武器——色情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