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皇家奢靡,楚暮秦可算是窥得一斑了。他父王楚文睿军人出身,喜欢的是铁板琵琶,而非象牙碧玉;崇尚的是简洁而不失皇家气派,而非浮华奢侈。因此在镇南王府,是万万见不到数十个美姬轻纱曼舞这般销魂场景的。
在场诸人,三男两女。太后对此香艳的歌舞恍如未见,矜持端庄地轻笑着与白鹿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白云仙显然“道行”浅得多,一张俏脸羞得漾起一圈粉晕,看起来分为诱人。黎无欢的眼神数次盯在她身上,让楚暮秦心下暗凛:“这厮不会真的要打表姐的主意吧?看来接下来要暗示他断了这个念头,这厮身为天子,若是连这种舍美人而为江山的气魄都没有,那这大蛮国皇帝趁早不做也罢!”
“世子,你觉得朕这些歌姬如何?”黎无欢对着楚暮秦举起角樽,笑道。
楚暮秦也是端起角樽,遥遥一揖,轻笑道:“皇上之物,自非凡品;外臣今夜有此眼福,不枉此行啊!”一仰头将角樽里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黎无欢忽然朗笑一声,道:“如此,朕就将这些歌姬赏赐给世子,算是我们定交的礼物!”说着拍了拍手掌,那些歌姬便停下了舞姿,盈盈走了过来,“尔等日后便跟随世子殿下吧!”
那些歌姬口中应是,纷纷朝着有些错愕的楚暮秦盈盈裣衽道:“奴婢拜见世子。”
楚暮秦刚想拒绝,却听大殿门口想起了一个娇蛮的声音,“想不到大吴世子殿下也是喜好渔猎美色之人,跟我这皇兄确实比较适合做朋友。”
“梦舞!又放肆了是吧?”太后听闻那戏谑的声音后俏脸一肃轻声喝道。楚暮秦已经猜到定是那雁阳公主到了,只是听太后的叫法,这雁阳公主难道叫梦舞?这样雅致的名字用在她身上确实有点……怪异。
“什么嘛!母后,人家说的是实话,怎么就放肆了?”果不其然,随着这句撒娇的话语,雁阳公主在两个侍婢的陪同下气哼哼地走了进来,不过在看见白云仙后却又转嗔为喜,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楚暮秦和白云仙之间,在楚暮秦哭笑不得的时候,还侧过俏脸横了他一眼。
“云仙姐姐,你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把我无聊死了!”雁阳公主旁若无人地拉起白云仙的素手,亲切地道。
在场诸人无不苦笑着连连摇头,黎无欢让歌姬们以及在场的宫女都退下了,对着楚暮秦笑道:“世子别介意,梦舞从小就被朕和母后惯坏了,心地其实很好……”
“臭皇兄!不许你在这家伙面前说起我。”雁阳公主抬起俏脸对着黎无欢一嗔,然后横了楚暮秦一眼。楚暮秦心里暗笑:“这少帝分明想撮合我和这刁蛮的公主,只是好像这雁阳公主不是一般的任性,对着做了皇帝的哥哥也敢如此说话!”
黎无欢讪笑道:“世子,可曾选妃?如若未选,我大蛮国美女如云,总有世子满意的,这次来一趟也不容易,可不能入宝山而空手归啊!”
楚暮秦知道目前还没到进入正题的时候,也乐得跟这个少帝聊些风花雪月。闻言心中一动,柔情无限地望了眼白云仙,脸上浮现一抹幸福的笑容,道:“多谢皇上关心,外臣已有储妃。父王在外臣幼时便与舅舅定下了这门亲事。”
黎无欢脸色微微一变,深深望了眼白云仙,眼神闪过一瞬的复杂,然后如同未曾发生过般讶然道:“原来云仙小姐的未婚夫便是世子啊!原先蛮都的许多青年才俊纷纷上门求亲都被白爱卿以‘已有婚配’拒绝,不料却是真的。朕倒要恭喜世子了!你们成婚之日,朕一定亲自出席!”
“多谢皇上。”楚暮秦将黎无欢的变化尽收眼底,知道这少帝暂时断了念头,主要是目前要拉拢自己,一旦他成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那么这个少帝随时会把白云仙从他身边抢走。
雁阳公主闻言后惊讶望了一眼楚暮秦,向白云仙问道:“云仙姐姐,你真的是这家伙的未婚妻?”
白云仙微微垂下螓首,轻“嗯”了一声。这时只听太后道:“云仙和世子倒也十分般配。梦舞,你也老大不小了,小性子可要好好收敛些,看看吧,你的闺中好友都已经有了婚配,再看看你自己,整日带着一帮官宦子弟在蛮都里四处惹是生非,唉!”
楚暮秦闻言暗道:“来了!这太后倒是心思玲珑之人,借此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入正题。能坐上太后的位置不算什么,但昔日能从众多嫔妃中胜出,夺得皇后的位置,便足见这个妩媚****的手段和心机了!看来日后要谨慎些好。”
白鹿鸣暗中给楚暮秦打了个眼色,看到楚暮秦轻轻点头,这才接道:“太后也不必苛责公主,从国监院搜集来的消息里证实,蛮都,甚至是整个大蛮国的百姓对公主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
太后轻叹道:“自先帝仙去后,哀家孤儿寡母的,皇儿倒好些,但梦舞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白大人想必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儿选妃也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暂时压住一些人蠢蠢欲动的念头。”
白鹿鸣和楚暮秦心里俱是一惊,万万未曾料到这太后出言如此直接,简直就是推心置腹!然而,正所谓“不该见的不能见,不该听的不能听”,既然听了,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要表个态的。
楚暮秦心里明白,今夜之宴,皇上和太后主要是争取舅舅白鹿鸣加入他们的阵营,因为白鹿鸣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白家,而且还有凌驾于六部之上的国监院!这国监院名义上说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实际上在应天帝病危期间便完全落入了白鹿鸣或者说白家的掌握。至于大蛮国的藩王势力和军队派系,楚暮秦还不了解,因此他只能打擦边球。
“太后所言之事,外臣不太了解,不过有一事倒与之很贴近。在外臣来蛮都途中曾遭到一群身份不明的死士的刺杀。事后外臣审讯捕获之人,和舅舅一起商讨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就是这大蛮国有人要置舅舅或者说是整个白家于死地!”
黎无欢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反了!白爱卿放心,朕会立刻派人着手查明此事!”
太后沉吟着道:“白大人有何对策?”
白鹿鸣知道该自己表态的时候了,望了眼黎无欢,道:“微臣于二十年前入朝廷侍奉先帝,其时,太后尚是贵人。”
太后轻点螓首,俏脸神色如水,看不出喜怒。倒是雁阳公主有些讶然,想必还不曾知道她的母后早年地位如此低下。
“十六年前,冯敬发动兵变,微臣率领白家供奉逼迫柱国左路大将军孟蹇带兵平乱。其时,恰逢少帝诞世,先帝认为少帝是天赐麟儿,待局势安定下来,立刻册封少帝为太子,太后也由贵人升为三大贵妃之一。”
楚暮秦细细品味舅舅话语中带出的这些信息,不期然想起了前世一个词语——操盘手,便越发觉得这个舅舅高深莫测起来。
白鹿鸣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十年前,皇后暴毙,微臣领衔国监院院长,倾尽全力彻查皇后死因……”
楚暮秦敏锐地捕捉到太后娇躯猛地震了一下,娇艳的俏脸有那么一瞬苍白如纸,心里便猜了个大概。
果然,白鹿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不久,先帝龙体欠康,国是多由微臣和兵马总司司长郑耀祖大人联合督办。三年前,少帝登基,国监院调出一半人手给内务监,而太后的胞弟韦应物其时也升任九门提督。”
白鹿鸣深吸了口气,道:“太后,还要微臣说下去吗?”
太后笑道:“白大人不用再说了,哀家已经知晓白大人的意属。”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黎无欢此时端着角樽起身道:“白爱卿,朕敬你一杯!这一杯是代父皇敬的!”
白鹿鸣微笑着一饮而尽。
“再来!这一杯是代母后敬的!”
白鹿鸣接过酒却未喝,而是递给了楚暮秦,道:“这一杯就让宝儿代饮吧!”
大蛮国敢公然拒绝皇上敬酒的,目前仅白鹿鸣一人。
楚暮秦嘴角微微翘起,太后的酒?
太后美眸望向了端起那杯酒的楚暮秦,不知是否酒晕上涌还是羞的,俏脸上腾起一抹淡不可见的霞晕。
“最后一杯,是朕敬的!”
这一次,白鹿鸣郑重地接过来,沉默了片刻才一饮而尽。
……
……
夜色如墨。
依然是来时的两顶轿子,出了宫门时,飘起了小雨。
由于轿子里层是油布制成的,倒也不担心雨水渗透进去。
楚暮秦掀起帘子,回头望了望那细雨夜幕中的皇宫,深感那里充满着诱惑与危险。只不知大吴皇宫又是如何?
忽然觉得腰部一痛,回头却见表姐一脸嗔怒,一只素手正掐在腰上,“都出来了,还恋恋不舍啊!刚才皇上挽留的时候,你倒不若留在宫里岂不更好?”
楚暮秦猛地把她拉入怀里,白云仙轻声娇呼,粉拳对着他肩头捶了几下,见他还是一脸笑意,心下大恨,张开檀口便咬了下去。
“啊!表姐,你是属狗的啊!”楚暮秦吃痛,报复一般地揉捏了几下她的****。
“哼!这是让你记住我,记住,我才是你未婚妻,别动不动见了美女就走不动了!”白云仙松开了贝齿,见楚暮秦的肩头涔出了血丝,复又柔声道:“宝儿,对不起,我心里很乱。”
楚暮秦知道,今晚大概是她感到了威胁,才跟他表现得如此亲昵。看来这个表姐并非寻常女子那般容易被俘获芳心啊!
再次掀起帘子,只见轿子外已非和风细雨。
风雨交加,雨借风势,肆虐在这大蛮国京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