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祥上了马车后,马夫就赶着马车踏上了回荣国公府的路。
马车内十分安静,方恒儿坐倚在马车窗旁,听着外面马蹄声,仿佛入了神。
方文祥坐在方恒儿对面,看着她。
这个女儿他从来都看不懂,猜不透。他从没有见女儿开怀大笑过,没有流过眼泪,哭过,就连幼时都没有正常孩童的活泼好动,他的女儿就像是一个会说话的木偶,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言不语,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安静。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他怕他一开口,有关恒儿的一切,有关纪朵的一切,他都不配拥有,都会永远失去。
“这世间的人,都是贪的。贪权,贪势,贪名利,贪情爱,贪长生,贪执着,”方恒儿见方文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浅浅一笑,轻声开口道,“你说你贪的是哪个?”
“恒儿,爹并非是贪恋权势名利,只是已经走到这一步由不得爹了。”方文祥很清楚,恒儿从来都不笨,甚至是很聪明的人,只是她习惯了沉默不语。
“有人‘不为恨生,只为情死。’”方恒儿的笑容像是春天的风,让人觉得十分温和,她柔声问:“爹,你说这个人傻不傻?”
方文祥犹如晴天霹雳,双眼瞬间犀利地盯着方恒儿:“你说什么?!”
“她死前曾说:不为恨生,只为情死。”方恒儿的脸上仍是浅浅的笑意,那笑里泛出三分苦涩,“她真是傻,生前你便负了她,十六年后,你又负了她。”“是谁告诉你的?”方文祥双眼已经露出骇人的寒意,厉声问道。
清乾说恒儿续过命,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他那时因为贡药之事与太后周旋,所以并不曾开口问过。方才那句话,是十六年前纪朵的临终遗言,他一直藏在心底,今日竟被恒儿说出来,是谁告诉她的?
她闭上眼睛,嘴角挂上一丝冷笑,缓缓摇了摇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今日你既答应了太后,就足以说明你心里已决意负她,像当年一样。否则,依爹在官场滚打这么多年,你不会在这几日一点办法都没有。”
方文祥喉结滚动,的确,他潜意识里恒儿是一定要进宫的,他没有儿子,只能用恒儿这个长女向太后示忠,她在宫中多呆一日,方家就少受猜忌一日。可这话由恒儿挑明,为了使家族荣耀,他的大意凛然,在此刻竟显得无比自私。
他,毕竟是要牺牲掉亲生女儿的一生。
又是一阵良久地沉默。
“太后今日已有意将你指给迁王爷。你…心中是怎么想…”方文祥到底是说了出来,他口头上是应允了太后,可心中又怕恒儿不肯同意,现在说出来,是要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她若是不肯,他还可以提前劝说她,否则等到太后懿旨下来,恒儿又决心反抗,只怕会连累整个荣国公府。平日里恒儿不与这些人亲近,她与这荣国公府的人到底都是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
“我不答应呢,”方恒儿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文祥,“你要回绝太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