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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月八,豆村游大蜡”

“天下村,数豆村;豆村下来数潞村。”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老话,事实究竟如何,没人细考。反正,周至和邻近各县的人都认为,终南镇的豆村是“天下第一村”!

豆村现有12000余人,34个村民小组,4个行政村。够大了!据说:早先,豆村有11个自然村,明代洪武年间,为防匪患,遂将丁家巷、北竹园、肖家堡、王家庄、张家堡等小村联合起来,筑起了城墙,修通了街道,合称豆村。城墙周长九里三。八座城门(东南西北各两门),每座城门各为两层,均由名人题写匾额,其中东门为“紫气东来”,西门为“西望瑶池”。城河周长13里,水深1丈,河宽6丈,两边柳树成荫,河内鱼虾成群。民谣传,“唐塔(唐人喜建塔)、宋寺(宋人喜建寺庙)、猪(朱)打圈(明代朱姓皇帝重视修筑城墙)”,说的便是这种情况。直至上世纪中期,豆村城外还有“四大宝”:东门外有金牛池;南门外有避火珠(水池);西门外有白马池;北门外有“三柱香”(三眼冒气雾的泉眼)。四大水源,浇灌着数千亩稻田,赐予了豆村人“旱涝保收”的鱼米之乡。

豆村村名的来历,共有三说。其一,村子的地形像一颗豆子;其二,该村是由若干小村豆在一起的(周至方言把“拼凑”称作“豆”);其三,豆是一种祭器,远在西周时,这里就生产“豆”,故以之作为村名,延用至今。前两种说法,都是后人的附会。第三种说法,才是豆村村名的真正来源(近年的出土文物,也多次证明此说正确)。

村子大,村子古,与之俱来的,便是庙多、庙大。老人们回忆,原来36条丁字街,72座寺庙,计有:火神庙、娘娘庙、佛爷庙、司浪庙、菩萨庙、药王庙、无量庙、孤魂庙、救苦庙、柏家庙、文庙、城隍庙、太白庙、关帝庙等。

豆村的年轻人说,起先的四月八会,是为关帝庙过的会。关于关帝庙,还有一段神奇的传说:村南原有一个大土冢,其上建有关帝庙。清代同治年间,该庙因战乱被毁,惟关帝像巍然未动:绿袍绿甲,蚕眉紧皱,虎势依然,左手捋髯,右臂按膝,威严仍旧。外村人以鼓乐迎请,欲接回本村建庙供奉。然而关帝像稳若磐石,移不动,抬不起。无可奈何,只好息事罢念。其时,适有豆村几个孩童在地里搂柴禾,遂以口技“奏”响民乐,于戏耍中用搂柴筢筢将关帝像抬回村中。村人惊异,以为关帝与豆村有缘,便在村内修庙,供起关帝像,过起了四月八会,庆贺其事。

四月八会灌制大蜡的原由,有此一说:明末战乱。乱军攻打豆村城池,村民虽奋起抗击,护城保家,但终因寡不敌众,情势危急。此时,关公显灵,掷出一鞋,惊退了攻城军队。村人感激不尽,遂商议制成一炷巨型大蜡,使关帝庙昼夜蜡光通明,以报救命之恩。数百年来,大蜡制作工艺不断改进,制蜡的工匠代代传承,豆村大蜡的名声享誉广远。因了这个传说,庙中的关帝像,至今还只穿着一只鞋!

上了年纪的豆村人则说,四月八会是“司浪神”的庙会。司浪神即春秋时吴国的大臣伍子胥。传说,伍子胥被吴王屈杀后,仍忠心不改。一天夜里,他为吴王夫差托梦:不久将发洪水,自南门入,请筑坝拒之,以保城内百姓。吴王未在意。后,果如所梦,洪流滚滚,波浪连天。由于未曾设防,故而城被水淹,国为越(国)破。越王勾践入城后闻知其事,暗佩伍子胥“神力”,敬服伍子胥“忠君”,遂封之为“司浪神”,专司预防水灾事宜。豆村东、西两面临河,历史上时有水患发生,供祭“司浪神”,自在情理之中。司浪庙很大,房有百余间,庙有四道门。主庙为司浪庙,侧殿供奉关帝、文昌、菩萨、太白诸神。原先,各神分别过会,一年内村里的庙会接连不断。随着四月八古会的规模不断扩大,其余庙会的影响则越来越小。到现在,外村、外县人知道的,就只有四月八会了。除了有学问的人喜欢刨根问底探究古会的来龙去脉之外,其他人大多只管逛会看热闹,不问这些。他们认为:只需要记住四月初八这个日子就行了,至于神不神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无论信不信也罢,有没有也罢,总是不能耽搁来豆村看四月八会的游大蜡!

会自初七起,至初九结束,会期一般为三天。特殊情况下,也有延至四天、五天的。无论几天,“游大蜡”的内容必不可少。

大蜡高约1.5米,直径约40公分,三层,四道蜡盘。上有四时花卉:春为月季、夏为莲花、秋为菊花、冬为梅花。又有五谷稼禾,瓜果菜蔬。还有飞禽走兽,龙凤鹿鹤。颜色上,红黄蓝绿,各色俱全;形态上,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大蜡重120斤,按每月10斤计算;若遇闰月,则重130斤。前一年四月八点亮,下一年四月八燃尽。一年中,始终有人看护,其主要职责是刮除燃烧过程中的溢油(俗称“泪蜡”)。过去,蜡油为黄油(蜂巢)和菜籽油混合而成,亦可食用。谁要是走进庙来心不诚意不纯,村人便讥谑他:不是来烧香的,是来刮泪蜡的!那时,制作大蜡在“司浪庙”进行,自匠人进庙开始,闲人不许入庙。匠人吃饭,由专人送人。现在,制蜡工艺的最后一个传人刘荣堂已于85岁那年故世。重操旧业的人,竟成了他的外孙媳妇!传承虽改变了血缘,但技艺却依旧奇巧。

制作大蜡不用模具,当场将蜡烧化,即时浇铸即成。开工后,须随注随做,六个匠人,要用八天八夜的工夫才能完成。由于花色虫草做工细腻,构件繁多,用的时间比制作蜡身还要长!整个蜡体之上,所有组成部分,全部以蜡质铸成,绝无替代之物。即使颜色,也是在烧融蜡汁时就加注进去的,故而虽燃烧经年,但绝不褪色。制作小件时,虽然要用模具,但不须铁器木材,而用洋芋削制,随时变化,得心应手,价廉物佳,堪称一绝。

游大蜡,是四月八会的核心内容。蜡由16个精壮小伙子轮流抬着,逐一在全村的各条街道游走。整个队伍由黄盖伞前导,“迴避牌”领头,马角队开路,彩旗队紧随。接下来,便是香会、水会、念佛会。每会皆有百人之众,锣鼓齐鸣,笙管相和,古装古貌,别是一道风景。观众们,觉着神奇、看得过瘾的,就是这个场面!大蜡位居中间,显得格外庄重肃穆。时至中午,大蜡进庙,行点燃仪式,男女老少,跪拜神灵;住持道士或庙会社长诵祈祷祭文。此时,乐声与经声相和,香烟与硝烟(放炮)相杂,人群与神群(各庙人满)相聚,会至高潮。

外村人、外县人逛会逛得多了,便编了一首歌谣,题目叫《四月八》:“四月八,游大蜡。不为看大蜡,单为看豆村的好姐家。姐家姐家头插花,把住门框看大蜡:妈呀,你看大蜡过来啦!扶妈踮脚嫩声笑,风摆衣衫赛荷花。藏青裤子绿裹脚,毛盖儿打到半中腰。花花眼睛细眉毛,扑闪扑闪四面照(rao),照见我哥好小伙!”这首歌,外乡人只能偷着唱,不敢做“老鼠对着猫唱歌”的事。因为,他们知道,豆村人不爱听歌中的内容。豆村有个祖传的习俗:“好女不出村,出村都是马六神!”可见,豆村人深爱自己的故里,深爱自己的家园,终生不渝,辈辈相传!

四月八过会时节,正是每年的夏忙前夕。因而,四月八会又成了农人们准备夏忙家具的物资交流大会。每届会期,商贾云集,戏台下、街道边、庙门前,到处都摆上了小摊点。户县、兴平、武功、眉县的人,也都闻名赶来观赏“游大蜡”,同时也为除热消暑准备凉席竹扇,为当年农忙添置杈把扫帚。农人们明白:敬神只是一种善良的愿望,要过好日子,还得靠自个儿辛勤劳作、不懈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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