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农历二月十五日,是西楼观古会正会的时间。这一天是老子的诞辰。老子在楼观台著讲《道德经》时,曾住西楼观,又在这里羽化,并归葬于此。后人为纪念老子,便立了会。几千年了,从未间断,盛况非凡。
古会由13个社组成,分别是:西楼村、肖里村、下岭岗村、周一村、上河村、王母宫村、延生观村、南寨村、北寨村、鹿马村、焦镇村、羊坡村、三家庄村等。其中,西楼村为主社,年年负责组织办会。会期一般为三天,二月十三日晚起会,十六日晚结束。根据天气、农活等具体情况,有时也延长会期,最长的会总共五天。
过会时,各社进献纸活。有牌楼、山水、桶纸、大蜡等。近年来,又增加了彩车和秧歌。每个社都有自己的锣鼓乐队。13个社聚齐,真正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冠盖如云!大会设有观礼台。正会这一天,各社长老坐台观赏表演,围观的人群从四面涌来,会至高潮。
过会前,主社要召集诸社开会,具体安排当年过会事宜。会上特别强调秩序,倡导礼让。他们说,西楼观是老子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的安息之地,道德影响深重,这里的人应该自觉按老子“自然”、“和谐”的思想做事处世,绝不可起哄打斗,有辱先贤。历史上,西楼古会从来都相安无事,无论是进纸活、看大戏,或是锣鼓表演,或是人们登山行路等等,均是协商在前,礼让在先,文明有序。观礼台前放着主社自酿的米酒。表演人员自酌自饮时,彼此谦让,先人后己。
参与送纸活或表演的人累了饿了,便去西楼村的几个大户人家休息吃饭。饭菜全部义务供应,尽饱吃,不清账。这是祖上定制,供者自愿,食者坦然。
西楼古会还有二个传延千年的独特“景观”:舍饭棚。
东楼观古会的正会日是二月初十,那是老子的忌日。其规模也远近闻名,与西楼会难分伯仲。兴平有个黄三宫,亦称北楼观,传说老子曾讲经于此,邑人遂建庙并供老子像于斯。共祭一祖,经久同俗。因而,兴平人每年都要来楼观古会祭拜老子。历史上,武功与周至曾同属一县,来楼观过古会拜老子,亦成民俗,并延袭至今。每年东楼古会结束,西楼古会即起。兴平、武功来的人,因渭河隔阻,往来不便,索性不回家了,留在周至“等会”。这几天,西楼村的人便腾出自家的房子,接待远路来客。不宽裕的人家,宁可自己住到楼上,也要让客人住平房大炕。同时,富足之家,捐出粮食钱物,由会上组织搭棚起灶,施放舍饭。灶具由主社提供,柴火有人义务背送。若遇歉年,西楼人自办舍饭棚力不能及,尚村、终南、九峰、司竹等处的善人居士,专程捐来粮米,不使“舍饭棚”断炊熄火。
祭祀老子的仪式,是古会的主要内容。由于场地的限制,大约只有五万人能到现场,仅占游人一半。老子墓在就水之西,祭台在就水东岸。届时,礼炮阵阵,彩旗飘飘,庄严、肃穆、有序。大蜡是一种周至独有的民间工艺,重达百余斤,祭祀之后,移至老君殿内,长明不熄,来年二月十五日燃尽,逐年替接,衍衍不断。进大蜡时,有“马角”护送,其职责一是保护大蜡,二是沿途舞刀表演,烘托气氛。“马角”扮演者多为精壮小伙,且会武功。表演时,似醉似醒,欲行欲倾,恍恍惚惚,“疯疯火火”,煞是有趣。
到了农历二月十五日,关中的麦苗已有足尺之高。过会时人多,难免践踏。因为是祭祀老子的古会,村民们从不计较这些,任由攘践。说来也怪,踩踏过的麦田,竟然比平常地亩产量高出许多。人们说,这是老子显圣,神助!于是,这里的人,家家屋内供祭着“老君爷”(即老子)。在牌位安放上,竟将玉皇大帝置于老君之下!问其缘由,答曰:先有老君,后有玉皇!
会上,外乡人坐下来与西楼人闲聊。客说:你们办会辛苦,功德无量!主答:我们办会一举三得:一来祭了老君,弘扬了道德;二来过了会,增进了13村团结友谊;三来行了善,教育影响了后人。以此推论,这方土地上的人们勤劳礼让,善良好客,乐于助人,热心公益的品德风尚,与古会熏陶不无关系!
每逢会期,各社都要撰写对联,以文助兴。主社设专人逐一抄录。年年自撰新联,不许旧联沿用,已经约定俗成,自觉遵守。外地赶会的人,每年来时都要先睹楹联,细品滋味,然后再翘指称赞:“作者无愧生长在老子脚下,寥寥数语,足见博学宏才,通达古今,我等自愧莫如,实在佩服!”其实,撰联之人就在其旁站着,“监”听评议哩!不过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翻开1997年的《西楼观古会实录》,头道彩门的对联是:“混沌未分犹存仙灵气,乾坤第一古有志;太极初奠尚含氤氲色,阴阳居二今难移。”山上彩门的对联:“群贤欢聚庆圣诞共沐紫气祥瑞;众善赞歌颂道德同沾太上福泽。”就惠渠渠首联:“就谷清澈泽福地;素花沛国浴新野。”大会戏楼对联:“道德玄机扶华魂十五大举颂中华;改革昌运雪国耻九七璧合展国威。”延生观村仪仗队的牌联:“道法自然五千言解开宇宙玄妙;德泽昭著两卷经悟出世间奥秘。”送客彩门对联:“登台沐紫气传统道德结友谊;归里恋胜景精神文明举鹏程。”
年复一年会复一会,祭祀老君久了,民间便衍生出不少传说或神话。“康海与宝莲灯”的故事,即是一例。
相传明朝弘治年间,武功学子康海赴考之前来西楼观祭拜老子,暗许心愿:若能高中,日后一定送一对宝莲灯高悬庙门。后来,果然考取了状元,官授翰林院修撰。元宵节时,他于京城登楼赏灯,想起了自己许愿未还之事。于是,遍访名匠,博采诸长,制作了一对精美绝仑的宝莲灯,送至西楼观老君庙上。每灯高约四尺,重近百斤。因是状元亲制之灯,又是专为老君还愿之事,故而,该灯附了仙气,每至夜临,常于东、西楼观之间的山头走动,成为一大奇观。偶尔之间,两灯走散,一灯西行到瓮张村。瓮张人恳求神灯留住,并专为此灯修建了一座老君庙。竣工庆典后,剧团转台来到西楼村,义演半月,以谢神恩。现在,瓮张村的老君庙仍在(改名梦思庵),两地的一对古灯,却先后毁于“大炼钢铁”的年代。所幸,康海为西楼观撰写的碑文,仍勒石传世,侍立吾老洞前,诉说悠悠往事。
上世纪90年代,民间捐资重修西楼观玉皇阁。开挖地基时,得残碑一块,尚存“最著紫气飘渺”六字。村人持之,求教任法融会长(任时任全国道教协会副会长,陕西省道协会长)。任会长说:读史,屡见“紫云楼”记载,所憾未睹实物。今观此碑,应是“紫云楼”之碑残留!于是,诸社议定:将新建之楼命名“紫云楼”,又请任会长亲书匾额。匾宽一米零九,意含玉皇大帝生日为正月初九;匾长两米四,意含玉皇大帝掌管二十四节气,祈祷风调雨顺,物丰民安。当地流传这样一首民谣:东楼有个紫云阁,一年四季香客多;西楼有个紫云楼,半截还在天里头!
西楼观有三处别具特色的泉水,名曰“福、禄、寿”三泉,堪称圣地“三绝”!
“福泉”在山上,俗称“龙王洞”。洞深不足两丈,宽约丈许,高约八尺。洞内冬暖夏凉,水从洞顶岩缝渗出,涓滴成泓,终年不断。道士们用暗渠导水入柜,又埋设竹筒引入厨瓮。其水清冽甘甜,用之不竭。前些年,山上大兴土木修葺庙宇时,用水量极大。虽然水源仅有龙王洞一处,但从未因缺水误工,人皆奇之。
“禄泉”在老子墓下方,就水之滨。一汪清流,自老子墓下涌出,四围民众,皆以其泉为饮。虽历千年,水依旧,泉依旧,饮者依旧。唐以后,每科必考《道德经》内容。学子们赴考前专来此地叩拜老子,饮泉水,祈灵气。据传,康海就是因为饮了此泉之水才独占鳌头折桂夺魁的,故而,“禄泉”又称“状元泉”。时至今日,每年高考前,仍有考生在赤日炎炎中来到这里,凭泉吊古,饮水许愿。
“寿泉”在西沟山涧内,由一群山泉汇集成溪,向北流入瑶池。至今,瑶池所在地的村名仍叫“王母宫村”(西楼古会13社之一)。据说,《西游记》中描写的七仙女沐浴场景,即此池也。池上,有座王母宫,殿内存有七仙女提竹篮摘仙桃的壁画。古时,村人饮水即取自瑶池,耄耋寿星甚多,传说是七仙女于瑶池洗过仙桃,留下了“长生不老”的仙气。因之,此水得名“寿泉”。有一首描写老寿星秋雨中驾舟垂钓的诗,每逢二月十五日过会,仍被人们站在瑶池边上诵咏传唱:“一蓑一笠一渔舟,一丈长竿一寸钩。一上一下一来回,一人独钓一池秋”!
来西楼观赶会的人,遍饮了“福、禄、寿”三泉之水,也就游完了这里的庙宇景观。然后,带上满足,带上祝福,带上憧憬,去开始新一年的桑麻农耕、商流贸易。他们边走边议,相约来年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