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那样好好沉溺。
昨日梦中一片碧草蓝天,云朵被缓风拉扯出丝,远处的丘陵,大白绵羊声声咩叫,周围满是熏香花朵。他正闲适地仰躺,扯下纱帽,伸手去捞天上向他飘来的一朵棉云,却抓到一只细口瓷瓶,他抚到那瓷瓶颈口光滑,弧度圆润,而下一刻他却被那瓷瓶兀然一动吓到,本能地甩飞出去,然后整个世界变暗,天空灰黄,白羊不见,绿草干枯,显出一幕末世姿态。有一长翅膀的白影从他眼前飞快掠过,他想抓住那唯一光亮,却无法施展身形,堕入黑暗,挣扎而起。
他看着融融烛光下的椅子,那里不久前有着一个纤瘦的女子,周身镀满暖金色的光。而现在却孤零零留一本书,静静地躺在桌上,和秋末冬初的凉风一样,写满萧然。纱帽下,李雪双目紧闭,手已透过布料将大鱼际掐出红痕,自己却全然不觉痛,又或是不及心中怪异的感觉难受。
一个棕黄的物件猛的砸来,他嗅到了青梅的味道。伸手抱住,胸口被那人带着愤怒的力道狠狠砸了一下,却觉得舒心不少。果然,那黄脸粗眉女子又完完整整凭空出现,仿若从未消失一般。
她气愤,他喜不言喻。
她转身回屋,他紧紧跟从。
她扔出了他的青衫,他默默接着。
“带着你的青梅滚,别出现在我面前!”吴微颜吼道,推他出了内室。她只觉鼻尖涌上的阵阵酸楚快叫她抵挡不住。只好窝进被子,缩回自己一方小天地,咬着它流泪。她的思念无比强烈,想家人,想习林、未炎、未央、想看手机里白思江穿衬衫的背影,想再见见那个臭屁高傲的裴大花。
她想回家。
是谁总结出这个无比英明的规律,人在夜深人静时感情最为脆弱。吴微颜在被子里已经被放电影式的回忆杀,杀的体无完肤,只能呢喃着:“妈妈……妈……”
床边一陷,一支清润如玉的手臂滑入她被子,从她的双臂下穿过,肩臂一紧,将她拉出了自己的黑暗,被放在了那人双腿上,大手僵硬却又安抚似的抚弄她额前细碎的流海,一下,两下……
吴微颜睁着被泪水氤氲的卧蚕眼,只见他光洁的下巴,紧抿的双唇,似乎在做着什么斗争。她冷笑,兰草园的青梅尽数摘给他了,这个家伙,若是听见奖励没有,下一秒就要将她抛飞了吧。
她闭目,哭声已止,只剩不能平复的抽噎,静待着李雪开口要奖励。却感到额前的手拿了开来,睁开了眼,眼前一只玉白的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正捻着一颗青梅。
“微颜,不哭,给你,是奖励。”
吴微颜看着凑近眼前的青梅,鼻子也被青梅酸化了一般,一把夺过,翻身趴在李雪腿上,哇地一声将泪水倾泻。
秋夜的凉气侵袭这屋内温暖的人气,清晨的阳光却将它驱散。吴微颜推开天窗,处了微肿的眼睛外,全身都神清气爽。
今日要去她的飘渺接货,白海的珍珠三百颗、西梁的玉匠三名、两箱西梁摩豁城的羊脂玉、沿海渔村的贝壳珊瑚、和天青城出产的四季软棕线,样样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材料。她相信大隐隐于市的奇人不在少数,那么要树立诚信与小店的良好形象,品质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