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升起炊烟袅袅,与昏黄暮色映成水墨。
素衣红妆成了这群铁血兵士中最耀眼也最不和谐的一部分,南浔略斜了一眼便觉压抑。这几十号人不消动作就能轻轻松松钳制她主仆二人,有时候再大的把握也不抵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稳当。
队伍继续向北进发,行至一处客店,穆珏示意勒马,亲身前往南浔所乘马车前,轻声道:“恐怕要委屈小姐在这儿将就一晚。”
青菀扶起帘子,南浔款款下车,理了理裙裾,凤眸微抬,说:“郊外远绝尘嚣,这处客店十分雅致,殿下费心了。”
穆珏微笑离开。这处地方确是他精心挑选,此番虽不得招摇过市,他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一缕笑容僵在南浔脸上,她幽幽闭眼,似将过往零星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荒野之地能有瓦遮头便是大幸,流落时她经历过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之苦,再看她今时的装束用度,际遇玄妙,有些东西时移世易仍不曾消减。
青菀安静地站在一侧,眼神始终往下。
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引起了她的注意呢?也许就是当初那个绝望而又倔强的眼神令她看到了过去,她可不是妄动恻隐之心的人。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出门吗?”南浔忽问。
青菀有些惊讶,低头恭敬道:“小姐待青菀恩重如山,能伺候小姐是青菀的福分。”
南浔扬唇道:“你很聪明,可我身边不缺聪明人。”
换言之,倘若你不能找准自己的位置,随时都会被取代或舍弃。
青菀说话滴水不漏过于圆滑,更像具备成为得力丫鬟的潜力,而不能成为心腹。
从悲苦中走来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恩人付出生命,却很难相信一个人,即便是她的恩人。可刚刚她低头回避前明明看见小姐的脸上有似曾相识的情绪,她们之间或有相似。
“青菀受卫侯府庇佑,旧主不曾纠缠,府中姐妹也都悉心照拂于我,这一切都是小姐的恩惠。阿爹走后青菀没有亲人了,往后小姐在哪儿青菀就在哪儿,一切都听小姐吩咐。”青菀言辞恳切,言语间缓缓抬眼望向南浔,这一望便是认定了方向。
满意于她的通透,南浔眨了眨眼,柔声说:“活着的人带着故去之人的爱和恨,应当加倍努力地活下去,你并非一无所有,只要你活出他们期待的模样。”
青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直至影像重叠模糊,她怔怔地收回眼,这些话重重烙在她心上,更让她确定了心底的想法,认定的主子绝不简单。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继续的必要,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店,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饭香。循着香味看去,一桌子佳肴还散发着热气,而穆珏站立在侧,朝南浔做了个相请的动作。
“瑞王殿下果真懂得享受。”南浔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饭桌前,说。
穆珏不打算和她谦让,论理更不必相让,径直过去坐下,轻嗅菜肴,一脸享受地说:“美酒佳肴当前,小姐非得站着说话吗?”
青菀替她摆好碗箸,默默退下。南浔随即落座,回之一笑,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殿下以为南浔该当安坐于此吗?”
“有何不可?”穆珏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南浔不喜被人打量,话锋一转道:“这么多人随行实在打眼,只怕不消多久咱们的踪迹人人皆知了。”
“那又如何?”
“殿下此行是为何事?”南浔迫问。
“寻宝以献天子。”
南浔轻笑一声,问:“哦?谁能佐证?”
“本王受太子所托,太子即是人证。小姐智慧本王有所听闻,这回怕是多心了。”穆珏从容太过,更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为父寻宝确乃忠孝之举,如此美差怎么不见太子亲身前来呢?”南浔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穆珏未说出口的话瞬间堵在嗓子里,他是急于改变处境不假,这么简单的一点他还想得到,可他没办法。
他的表情南浔一览无遗,冷声道:“不惧瓜田李下,看来太子许诺了令殿下满意的酬报。”
从他主审龙袍案起,朝野对他稍有重视,可后来此案在穆天旸的插手下不了了之,他的分量有目共睹。穆钦去了煌京诸事顺利,再召回来很难,更不是他能左右的。重回煌京是他最大的心愿,这一点他毫不避讳,也无从避讳。
“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小姐又想要什么呢?”
南浔凤眸一扬,轻笑道:“怎么都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穆珏会意不再追问,望着眼前充满秘密的女子,一时恍惚,不由自主地说:“小姐同本王的一位朋友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