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化开屋内闷热,一室茶香缭绕,舒劳解乏。
“你决定了?”方自量一面浅嗅茶香,一面打量她的神情。
手一顿,茶壶悬在半空,眉头微皱。她原本是要借此机会向义父说明前去辛犁一事,现在看来穆铮已经先她一步挑明。
“非去不可?”试探中仍有一丝期待的意味。
南浔不动声色,静静为他沏茶,眼底的平静使得他只一眼便知道自己的话多余了。
“你大可以安置几名心腹跟随,没必要逼得自己失去退路。辛犁乃野蛮之地,各路鬼神争逐血刃,真到了那个时候,主动权未必能攥在你手里。”方自量情绪越发激动。
南浔没有惊愕,也不该惊愕。这些日子燕惊风等人不论白天黑夜来来往往,他又怎会毫无察觉。
“义父是担心我的存在妨害太子吗?”
“我担心的是你!”方自量怒呼出口。
南浔怎会不知道,可他们父女二人立场不同冲突不断,她拧了拧眉,细声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还要回南越去,为了母亲我也不能倒下。”
她终究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回去,是该回去。”方自量神色暗淡,默然转身离开。
南浔怔然望着他微颤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自打走上这条路,她周旋于众人间被迫戴上不同的面具,似乎忘了自己还有女儿这重角色。她总觉得方宜柔侍宠生骄,现在的她又同那任性的大小姐有何区别。
更漏声中一夜倏忽而过。碧儿将南浔的行李收整完毕,却又踌躇不安起来,皱眉央求道:“小姐,就让碧儿陪着你出门吧。”
南浔放下书卷,缓缓道:“你跟我最久,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丫头,不让你跟着自然有我的道理。这次出门不便声张,府里需要一个有分寸的人替我挡一挡。”
碧儿脸上闪过一抹被信任的欣喜,转瞬又凝成愁雾,说:“可小姐身边没个称心的人伺候,碧儿还是不放心。”
南浔往屋外瞥了一眼,见一瘦削少女在庭中洒扫,模样乖巧极了,眼中立时泛起柔和之意,说:“你把她调教得很好。”
“青菀是个惜福感恩的好姑娘,自打小姐救她脱离虎口便一直在府上勤恳做事,前些日子二房的三小姐瞧着她伶俐还想着要了去呢。可她半夜哭着来找我,说是此生只愿伺候小姐,只好回了三小姐。”碧儿笑眼望向青菀,赞道。
日落之际,南浔车驾在北郊十里亭暂歇。约定的时间到了,她没想到前来会合之人会是穆珏。
而穆珏见到南浔的一刹,神情恍惚,仓促收拾起惊疑,半转身子挥手命人止步,也掩饰了脸上复杂的情绪。
撇开侍从,穆珏与南浔于亭中密谈。
“三千精骑已经提前出发,这五十名精锐沿途护送,一旦进入北境,辛犁王的部队也会加入。京城也已打点妥当,这三个月里南浔小姐暴病修养,纵有疑心,卫侯也能挡了。”
他先开口,南浔疑问愈深,问:“那瑞王殿下呢?无故离京,陛下跟前总得有个交代。”
穆珏脸上未兴波澜,却被她的话触到心底的伤。他从来不在穆天旸眼里,也没人会在意一个闲散王爷的行踪,他在不在京城根本无足轻重。
“需要交代,太子自然比我在行。”穆珏轻悠悠地答道。
南浔勾了勾唇,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望着眼前心虚的人,淡淡言:“听起来瑞王殿下似乎对太子不甚满意。”
穆珏扬了扬眉,重又凝视这张面孔,倾城之色,心思慧黠,如此陌生的一个人。那这一切,难道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