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4号早上,我们同当地派出所一起赶往案发现场,局长则乘车前往州府。
被保护起来的一小段公路上,有一大摊被烧黑的大巴车残片,路面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毁坏,我戴上手套,仔细的拨弄起大小不一的残片。大致看过一遍以后,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的观察,不时还会把鼻子凑上去嗅一嗅。
我闻到了硫磺的味道!没错,在放大镜的帮助下,我发现了一些没有燃烧干净的硫磺粉和木炭粉。
“是火药!”我对旁边的所有人说。
“确定吗?”老廖问我。
“八九不离十。这节残片应该是炸飞以后,上面沾上了少量没有充分燃烧的火药成份,所以检测到了硫磺粉和木炭粉的痕迹。”
“我记得火药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四大发明之一,后来被用来制作烟花爆竹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利用它来杀人。”老廖感慨的跟大家说。
“其实火药的威力不容小觑,西方人很久以前就用它来制作武器了。目前它也确实是最容易弄到原料的炸药,凶手很有可能是在烟花爆竹厂弄到了这些制作炸弹的材料。”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来看,司机接到的那个号码并没有登记信息,只能从口音上听出是个粗嗓门的C县男人,车上的其他证据基本又被烧光了,现在只能从火药这条关键的证据入手,对整个县的烟花爆竹厂进行盘问,找出这个凶手。”
“那我现在带你们去县里,完成案件交接的手续吧!”冕山派出所的陈所长跟我们说。
4月15号,我们才彻底处理好M县那边跟案件有关的所有工作,赶回了C县。刚到警局门口,张荣就迫不及待的给我们讲述了他们的重大发现:”通过我们在E镇的排查,出现在监控里面的那个人已经有着落了,他叫吴成贵,E镇彩云街一户五保户人家的孩子,爸爸残疾卧床,母亲跟别人跑了,他也因此辍学。家里平时都由年迈的奶奶在照顾,他和林浩以前经常在一起鬼混,收过林浩不少的好处。”
“你们做的很好,调查的很仔细,而且也没有打草惊蛇。”老廖对此感到很满意,他接着又讲:”这个人对三二三案件的侦破工作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现在我命令专案组的所有成员,赶赴吴成贵家中,对其及其家人出示拘留证,将其押回看守所接受审问!”
“剩下的人前往县里的所有烟花爆竹厂,对近段时间内烟花厂的原料流动情况,做个详细的调查和分析!”
安排完工作后,老廖轻松了不少,他微笑着看了看我:”乌云总有消散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希望是这样吧!”我说道。
“有没时间去练习一下打靶?”信勇是科班出身,所以他一向看不惯我们这些从事文职工作的警察,这也是我们两不太合得来的原因。
“这个时候,不太合适吧?”
“从案发开始到今天,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大家一直都忙的不可开交,也该放松一下,重整旗鼓了。”
我只好答应了他的提议。我们在武装部的训练场里面酣畅淋漓的打了半个多小时,他的枪法确实很好,而我则更让他感到吃惊,因为我曾经获得过全国射击比赛青少年组的冠军。
下午四点过,吴成贵被顺利押回县看守所,那晚上的审问,他一句话也没说。大家都很焦急,但老廖还是显得很淡定,他私下对吴成贵的奶奶说了很久的话。
16号早上,阴云密布,小雨淅沥。老廖继续在审讯室里试着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你认为什么都不说就会没事了吗?林浩的死一定跟你有关系对吧?现在不说,你会后悔的。向你这种情况,我们会上报给检察院,先拘留你一个月,然后再让看守所里的犯人陪你好好玩玩,想必你昨晚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了吧?你奶奶和你爸爸这一个月都该在痛苦中度过了吧?”老廖把事情说到了很极端的地步,我明白,他是在吓唬这个男孩。
“林浩不是我杀的,你们冤枉我!”
“哦?那这封信是什么意思呢?杀人案的真相?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胡乱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哼哼!小伙子,你还能顾及自己的家人,证明你是个有良知的人!这样的人我是欣赏的,也愿意帮助你,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了!”
见他有所动摇,老廖趁热打铁:”如果你能够坦白说出实情,我就以有立功表现为由,向法院提出对你减刑的申请。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该怎么样解救自己!”
“我……我爸爸和奶奶……”
“你放心,我保证会让他们的生活平稳安定的进行下去。”
“你想知道什么?”他明显妥协了。
“首先,你为什么跟踪暮云霆警官?”
“其实,我一开始是在跟踪他的侄女,我以为那个女孩把事情告诉了他,所以就想看看他是不是会把真相告诉你们。”
“什么真相?你为什么要跟踪苏美悦?”老廖很着急的询问。
“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那我这次真的失算了……其实是我们帮助林浩杀掉了那个学生!”他低下头说。
“是你们杀了黄尔吉?”这显然出乎了老廖的预料。
“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前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林浩只是跟我们几个提到他有个情敌,一直爱跟他作对,所以他想当着那个女孩的面教训这个男孩一顿。他又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到时候帮忙。打架这种事我们经常干,又有钱可以拿,所以一点也没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案发的时候,除了你和林浩,还有几个人在场?”
“另外还有两个人,不过他们在案发后,怕被查出来,都出去打工了。”
“他们跑不掉的!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不跑?”
“像我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丢下他们跑掉呢?我贪那点钱,也无非是想让他们吃几顿好的。”他哽咽着说。
“你们当天是不是开了一辆面包车过去?”老廖看他难过,岔开了话题。
“那是古文兴他二爸的面包车,那天我们把他借过来,后来怕人认出来,所以把车牌摘了。”
“现在你描述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形。”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刚做过恶梦一般,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天下午,林浩约好了他的同学,也就是你们说的黄尔吉,在西山竹林的空地上进行决斗。黄尔吉放学之后跟林浩一起上来了,但他没注意到早就埋伏好的我们!我们用平时就准备好的西瓜刀挟持了他,这时候林浩和古文兴开车去接那个女孩,或许他们是强行把她带上来的,她一下车就打算跑,但是被林浩扯着衣服和头发,推倒在地上。这时我们听林浩的指示把黄尔吉按在她身前,然后林浩开始不停的抽打黄尔吉,那个女孩试图阻止,古文兴立马锁住了她的双手。突然间,黄尔吉就像发疯似得挣扎着跳了起来,他推开我们,顾不上刀子刮伤了他的脖子,直接冲到古文兴面前试图救走那个女孩。我们惊慌失措,只好拿着刀在他身上一阵乱砍,就这样,他哀嚎着瘫倒在地上,林浩扯着那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女孩走到他跟前,又拿起刀连捅了好几下,直到他硬邦邦的躺在那里才停下。我们几个看见地上血流成河,身子不自觉的打起了哆嗦。只有林浩很淡定的拿出了几张手帕,然后丢给我们,让我们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我们用泥土把血液埋掉,又把尸体转丢到松树林,把他书包还有一些有特征的衣服给烧了,林浩说只要给他毁下容,过几天尸体腐烂了,他的亲身父母都认不出这是他,不会有问题的。但我提醒他,那个女孩也看见了所有过程。他胸有成竹的说:‘就这样杀掉她太可惜了,毕竟她一直是我暗恋的女生。先帮我把她带回家,我自有办法处理干净这件事。’所以我们帮他把那女孩塞进了车,用刀挟持着他去了林浩家。她刚开始还在哭泣,后来精神似乎崩溃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审讯室的所有人,负责审讯的老廖和刘浩,以及负责记录的心怡和我,均为这番话而感到震惊,尤其是我。林浩的灭绝人性,令我几次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心怡见状,连忙倒了杯茶给我。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们都忙着回家毁灭身上的证据,所以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你的凶器藏在哪儿了?”
“怕你们搜查,我把它洗干净埋在后院了。考虑到以后可能还会用,所以才没丢。”
“哼!”老廖冷冷的叹道。
“那么,你们是亲眼看见苏美悦被林浩挟持进家的喽?”刘浩继续问道。
“没错。而且林浩肯定是死在她手上的,要不然她怎么不去报案呢?本来我观察她,就是想阻止她去报案的,但她却一直没动静,后来看他跟这位暮警官有过谈话,我以为她把真相告诉他了,所以才写了那封愚蠢的信。”
“暮警官他们确实有过谈话,但却是谈的另一件案子。这次真是误打误撞破了案,不过也正好应验了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刘浩答道。
问完话后,大雨如注,春雷响动。大家挤在晦暗的值班室里,眺望着溅起的雨花,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已经湿了一大片。
“通知局长了吗?”刘浩问老廖。
“还没有,那边貌似怀疑他渎职。”
“不是吧!”大家嚷道。
“那提交逮捕申请书的事情我们能做决定吗?”刘浩又问。
“我觉得还是先拘留着,等苏美悦的案子解决了,再一起交由局长来做决定。这雨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天了,但我们不能懈怠,大家准备好雨具,一波人去把苏美悦带过来,另一波人联系杀害尔吉的另两个帮凶打工地点的警方,在最短时间内将他们带回来接受制裁!此外,对于李宗平被害一案的调查依旧不能有所松懈。”
(2)
今天,我的思绪是混乱的,听他们说话也是模模糊糊,反倒是瓦片上传来的清脆击打声更能吸引我的注意。美悦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雨也差不多停了,看到她之后,我反而平静了不少,她清澈的眼眸,就像湖水一般,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这次换由葛辉记录案件,我在外面耐心的等待。不知不觉中,已经五点过了,老廖他们这时候才打开门缓缓走出来:”尘埃落定!三二三杀人案真相大白,大家都辛苦了!”
我想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疑是振奋的,只有我面目表情的呆站在一边。老廖见状,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用太紧张,通过她提供的证词,我们可以判断她属于正当防卫,就算有所掩饰,也会从轻发落的。按相关法律,我们现在就可以释放她回家。不过开庭的时候,她仍旧需要出庭受审,并承担部分责任。”
“正当防卫?”
“没错,”老廖美悦带到了值班室,然后跟她说:”先坐会儿吧!我们等下可能还得再讨论下你的问题才作出最后决定。”
老廖跟我讲道:”当时林浩把她带到卧室,然后推倒在地板上,又扑上来扒她的衣裤和鞋子,兴奋的把这些东西丢到了门口。接着,他又用刀子威胁她站起来脱掉内衣内裤,抚摸几下之后,自己也脱掉了衣服裤子,并把苏美悦按到在床上,准备实行性侵害,正好他的刀子就放在旁边,苏美悦趁他不备,抓住机会拿起刀子在他背上猛刺了一刀,那家伙大叫一声,仰起头来准备还击,这个小姑娘又连忙拔出刀来往他脖子上猛戳过去,就这一下,血流喷射,他扭曲挣扎了一下,就滑倒在了地板上。姑娘反应过来以后,害怕自己杀了人,就清洗了身上的血迹,伪造了现场,由于案发过程中她是没有穿衣服的,也就可以解释清楚那晚上公交车师傅看见她的时候,为什么她身上会滴血不沾了。”
我感觉头皮发麻,心情格外压抑,这时候,我姑姑和姑父也闻讯赶来了。看样子他们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还为此做过伪证。
“你们可以带她回去,但她到时候仍需要去法庭接受审判。另外,对于李宗平校长的案子,她可能随时需要协助我们调查。”
“那件案子真的跟她没有关系,警官,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姑姑说道,美悦扯了扯她的胳膊,她似乎不喜欢奶奶总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可怜。
“我知道,目前不是还在调查当中吗?您孙女跟校长终究脱不了关系,我们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亲戚在爆竹厂工作?还请如实相告。”
“爆竹厂?没有啊!这点,我侄儿也是知道的。”姑姑指了指我说道。
“嗯!确实没有。”我点头答道。
“那好吧,你们可以走了。”老廖略感失望的说道。
“我还以为她跟这案子有一定关系呢!”等美悦走后,老廖又跟我说。
“是你多疑了吧?”
“动机!她的动机是最大的,校长对她构成了生命上的威胁!”
“可是当时校长就要落网了,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倒也是,难道这又要成为一桩悬案?”
“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件案子更关心一些?”
“有吗?可能是来自省里面的压力吧!”他无心的说道。
“对了,县长应该回来了吧?他不会又来施压吧?”
“县长那个人,是个走过场的高手!”他低声跟我说。
“怎么说?”
“他那晚上是在作秀给你们看啊!不这样的话,他没法下台!现在他任务完成了,早把那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一时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人心真够复杂的,什么样的手段都能滴水不漏的使出来。
两天后,李宗平的案子没有收获,局长倒是顺利回来了。当时天空还飘着太阳雨,他手里撑着一把伞。大家都围上去跟他说这说那,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局长听说三二三命案告破,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这样的话,案子就可以移交州中级法院开审了。”
“没错。刘队他们已经去外地拿人了,只等那几个同伙押回来,就可以跟检察院联系了。”
“太好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这案子确实出人意料,一个死者杀害了另一个死者!是我们根据表象把简单的案子复杂化了。”
“可是爆炸案的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我们问遍了全县为数不多的几家爆竹厂,他们的原料全都用在了生产上,凶手没有可能从这条途径得到原料。”
“或许,”一直在负责调查这件事的阿加阿来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曾经办过炮竹厂的人也留有大量的原料呢?”
“对啊,极有可能是这样!小来,事不宜迟,你赶快就这个方向查清楚,我等你的好消息。”老廖高兴的几乎快跳了起来。
他们走后,局长叫住我,感激的说道:”云霆,这次多谢你了。”
“哪里的话!多亏大家的努力……”
“我是说你给州上的情况汇报,正是凭借里面对我工作的正面记录,我才免于被问责。”
“哦,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突然好像想起来了,他们刚才说要找出以前办过爆竹厂的人,而我小叔,不正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