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听取他人意见,放弃了封禅计划时曾说:帝王的贤明与否,的确不在于是否封禅。如果百姓不富足,外族频频侵扰,就是举行了封禅的仪式,也与桀、纣无异。
贞观五年(631),大唐王朝终于度过了创业的艰难和国初的灾荒,再一次迎来了丰收之年。于是就有各地方的负责官员上表,要求李世民进行象征皇帝威仪和天下太平之兆的封禅仪式。当时国家已经走上正轨,李世民仔细考虑得失,并不同意封禅。虽说是不同意,其实哪一个皇帝不愿以封禅来显示自己呢?封禅本是古代帝王举行的一种祀典,封为祭天,禅为祭地,相传上古时期伏羲、神农氏、炎帝、黄帝、尧、舜、禹、汤、周成王,都曾在泰山封禅。后来秦始皇、汉武帝等君王均有封禅仪式。就这一次来说,李世民推脱封禅典礼也只是暂时的,当时只是忖度再三,担心臣下的劝阻和百姓的不满而已。
贞观六年,由于平定匈奴,远方的异邦都来向大唐朝拜。于是一些大臣又竞相上表,称颂皇上的功德,鼓吹封禅,并说是机不可失,天意不可违,现在封禅都有点儿晚了,千万不能再往后拖了。李世民闻言心有所动,于是召集群臣在两仪殿开会,和颜悦色地对群臣说了下面这番话,正是欲擒故纵地掩饰自己打算。
他说:“近来朕屡接奏章,请求举行封禅大典,你们这些人都认为‘封禅’是当帝王的巅峰盛事,朕却不这样认为。其实如果社会安定,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君王就是不到泰山封禅,又有什么伤害?从前,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人难道认为汉文帝不如秦始皇吗?”
听李世民这么一说,热心的臣子们听出李世民话中有话,于是又纷纷劝说封禅必得进行。这时只有魏征不言不语,李世民知道他一定不同意,于是又说:“祭天地神灵,是为了感谢天地神灵对我朝百姓的福佑,并不是为了夸示朕的功德。封禅是应该的,但又何必攀登到泰山山顶上去添几尺泥土,然后才能表示朕的诚心和敬意呢?只在郊外找块平坦空旷之地封禅就可以了。”
李世民这段话其实是抛砖引玉,试探性地表明自己是同意封禅的。此时,群臣果然恳求,都说封禅是国家大典,各国使节都要求参加,不可草率行事,有损于国格云云。
李世民正想趁势答应下来,这时魏征站出来表示不同意见。李世民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作为一个能听臣子建议的明君来说,他仍和颜悦色地问魏征说:“朕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要直截了当地回答,不要隐瞒。你不同童封禅,是因为朕的功绩不高吗?”
魏征答:“不是。”
李世民问:“那么是因为朕的仁德不厚吗?”
魏征答:“也不是。”
李世民又问:“那么,是华夏还没有安定吗?”
魏征答:“已经安定了。”
李世民再问:“那么是边远的异邦还未臣服吗?”
魏征答:“已经臣服了。”
李世民问:“是因为祥瑞还没有出现吗?”
魏征答:“已经出现了。”
李世民问:“是因为五谷不丰收吗?”
魏征答:“已经丰收了。”
李世民说:“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朕不能够封禅呢?”
魏征答道:“陛下虽然功高,但人民尚未感到陛下的恩惠;德虽厚,但恩泽还未普及;华夏虽已安定,但目前尚没有条件保证封禅大典的供应无缺;远方异邦虽已臣服,但还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祥瑞之兆虽已出现,但刑网仍然很密;粮食虽连年丰收,但仓库还很空虚。鉴于以上情况,所以臣以为还不能封禅。”
魏征接着说:“臣一时找不出较早的例子,暂举日常所见为喻。譬如有人长期患病,疼痛得不能支持。后来,久经治疗刚刚病愈,全身只剩下皮包骨了,却要他背负一石米,一天行走一百里,这一定是不可能做到的。隋朝之乱,不止十年。陛下犹如良医,为之精心治理,解除了百姓的病苦,使天下得到安定,但国家还不够充实,这种情况和所举的初愈病人的例子颇为相似。现在就告诸天地,说自己大功已成,臣个人以为为时尚早。”
魏征接着说:“而且陛下到泰山东封,各国贵宾都来庆贺,连那荒远的边邦都要为此奔波,现在自伊水、洛水(二水均在今河南洛阳附近)以东,直至海、岱(东海、泰山)之间,荒草芦苇丛生,大泽遍布,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来往艰难,怎可把夷狄之人引到这里,以暴露我们的虚弱?”
魏征又说:“东巡封禅,千乘万骑,兴师动众,所到之处,供应耗费巨大,地方官府负担加重,必然会加重老百姓的赋税。就是竭尽财力赏赐,也满足不了远方来宾的欲望。再免除几年徭役,也补尝不了百姓这次封禅的劳役所费。一旦再遇上水、旱之灾,风雨之变,就会遭到庸人们无知的议论和责难,那时追悔也来不及了。岂只是为臣有此诚心的恳求。他人也多有此种议论。”
作为一名忠耿之臣,魏征的这番话已广为人知,载人史传。
崇尚节俭
李世民很注意节俭。他以历史上由于统治者生活奢侈、滥用无度而导致亡国的事例为鉴,节俭从事。
贞观元年(627),李世民对他身边的大臣说:“自古以来国家的帝王将相,凡要兴建工程,必定注重顺应民心。以前大禹领导广大百姓开凿了很多名山,贯通了许多江河,所耗费人力非常巨大,却没有人痛恨他,说埋怨他的话,这是因为他做的事是老百姓所希望的,他的行动反映了广大老百姓的共同心愿。秦始皇建造阿房宫,人们之所以常常批评指责,这是因为秦始皇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顺应民情、民心之故。我现在想造一座宫殿,材料都已经备齐了,但当我想到秦始皇的事时,就不准备兴建了。古人说过:‘不要做徒劳无益的事情去损害百姓的利益’,‘不谋求满足私欲,使民心混乱’。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是因为百姓一旦知道帝王只贪图个人的享乐,民心必然会混乱。比如说精心雕镂的酒器、珠宝、玉器、服饰、玩物,如果随心所欲地大量制造这些东西,极尽骄逸奢侈,那么国家倾危败亡的日子必将为期不远。因此,本朝自王公以下的官员,所居住的宅第和所乘的车子,以及外出时所穿的衣服,婚丧嫁娶时所用的礼仪等,凡是按照官位俸禄不该使用的,要一律禁止。”
身为天子,一番谈论便是一道命令。从此贞观二十多年间,社会风俗简朴,着装朴素,物品富饶,百姓没有为饥饿、寒冷所侵害的现象。
贞观四年,李世民对身边的大臣说:“扩建装修宫殿楼宇,游览山水,观赏水池亭台,这是帝王个人所希望的,但不是广大百姓所希望的。
帝王希望这样,是因为他日常生活就骄奢放纵;老百姓不希望这样,是因为他们过着劳累疲惫的生活。
魏征对此表示赞同,又进一步阐述说:“陛下素来体谅老百姓的苦衷,经常严格要求自己而对老百姓的要求顺应体谅。臣也闻知:‘以欲从人者昌,以人乐己者亡。’隋炀帝内心贪得无厌,处处喜欢奢侈,每当他对各级官员的侍奉稍不称心如意,就对之施以严厉处罚。上层官员的喜欢爱好,下层小吏一定会竞相攀比,上下争相奢侈放纵,没有限度,终于导致了国家的灭亡。这不是书籍上杜撰出来的,而是陛下亲眼目睹的事情。
隋炀帝荒淫无道,因此上天有命,让陛下来取代他。陛下若以为足,今日已不啻是足矣,乃应节制耳;若以为不足,即使万倍于此亦不足。”
听到魏征关于知足应如何、不知足又应如何的直言,李世民心生慨叹,知道只有魏征才能说出这有棱有角的谏言来,他连声说道:“说得很好!没有你,朕怎么能听到这些话呢?”表明自己是知足的,应崇尚节制。
贞观十六年,李世民在朝中对众大臣讲自己的读书心得,说:“朕近读十六国时期汉国君主刘聪的传记,书中讲道:刘聪准备为皇后在后庭建起一座宫殿,取名鹎仪殿,掌管刑狱的廷尉李元达言词恳切地加以规谏,不料刘聪大怒,命斩之。此时皇后亲笔写下奏章,奏请皇帝刘聪赦免李元达,奏章人情人理,言辞恳切,才使刘聪的怒气渐渐缓解,并且感到惭愧。人之读书,欲广闻见以自益耳。朕以此作为深刻的鉴戒。近来想建一座宫殿,像过去一样要求修建层楼,现在从蓝田采伐的木料都已经运来了,各种材料都已经齐备。而遥想刘聪为皇后建鹎仪殿的故事,于是,朕取消了修建这个宫殿。”
为了减省后宫费用,贞观初年,李世民对侍臣说:“这么多女子被禁闭在幽深的后宫,确实可怜。隋炀帝被杀前的几年里,不断地在各地选征宫女,以至在一些皇帝临时居住的离宫别馆里,以及皇帝不去的地方,都聚集着很多宫女,这都要耗费许多财力。朕不采取这样的做法。这些宫女们除了可帮忙干些家务外,哪还有别的用处呢!现在朕准备放她们回家,允许她们自由地选择配偶。这不只是为节省费用,减轻老百姓的负担,也是为了成全她们各自得以成家生子的愿望。”
于是,后宫里和宫殿旁合里的宫女,先后有三干多人被放了出来。
贞观二年三月,关中地区出现干旱,大闹饥荒。李世民对大臣们说:
“水旱不调和,造成关中异常干旱,这是由于国君丧失德行造成的。朕德行不好,上天应该惩罚我,老百姓有什么罪过,却要遭受这么深重的苦难!
听说有卖儿卖女的,朕对他们非常怜悯。”于是派御史大夫杜淹去关中巡查灾情,把皇家府库的钱财拿出来,去赎回那些被卖掉的儿女,将其交还他们的父母。
也就在这一年的同月,针对接连不断的水、旱、霜、蝗等自然灾害,李世民颁布诏书说:“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义安,移灾朕身,以存万里,是所愿也,甘心无吝。”四月又颁布诏书说:“隋本乱离,因人饥馑,暴骸满野,伤人心目,宜令所在官司收敛掩埋。”贞观四年,当社会经济稍有好转,李世民便打算东巡洛阳,于是便下令修复乾元殿,以供“行事”
之用。给事中张玄素竭力上谏,力陈修复之弊,言词恳切。李世民刚听到这些话很不舒服,但一听到隋修乾元殿和隋亡的教训,便极力克制住自己,下令“所有作役,亦即停止”。在群臣的谏阻下,贞观初年,他基本上没下令大肆兴修土木工程。当洛阳遭大水,百姓房屋被毁时,李世民还下令拆毁了洛阳的一些宫殿,将木材等分给当地居民供修房之用。而洛阳宫殿被大水冲坏的,只下令“少加修缮”,并下令“废明德宫及飞山宫之玄圃院,给遭水者”居住。节俭和赈灾措施,明显地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调和了君民关系,对安定人民生活以及对唐初经济的恢复和发展都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在节制自己、减少开支外,李世民还本着节俭的目的,下令废除了隋朝以来形成的厚葬陋习,下令要求州县府地方官“明加检,随状科罪”。
并命“在京五品以上及勋戚家,仍录奏闻”。他对自己的陵寝也选作安排,并亲自制定限格为“因山为陵,容棺而已”,以免一旦死后,子孙“仓猝劳费,从俗奢侈”。他又下令:“自王公以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超谕制定者,宜一切禁断”,以此来制止贵族们的过度奢侈。
有一次,工部尚书段纶带一名巧匠杨思齐进宫,欲制造木偶戏道具以讨好皇上。不料李世民不但没有奖励他,反而将其训斥了一顿,并免去了他的职务。同时又下令禁止地方官进贡奇珍异宝,以妨害百姓安全和正常生活。
由于李世民以身作则、亲自躬行的表率和影响,贞观初年出现了一大批崇尚节俭的大臣,如户部尚书戴胄“居宅弊陋”,甚至在死的时候“祭享无所”。尚书右补射温彦博,身为宰职,“家贫无正寝,及薨,殡于旁室”。尤其魏征宅内先无正堂,及患病,李世民前往看视时,才命朝廷为之临时营造。魏征临死之前,曾交待家属“布被素褥”埋掉了事。
宽仁慎刑的思想
李世民主张推行仁政,这与他个人的修养有直接的关系。在当时社会状况下,他实行宽恕政策的确对安抚人心有重要意义。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容其改之,还可为社稷效力。
作为一代英明君主,李世民真可谓气度超绝,包容万象。他经常告诫臣下,小事若处理不好,将酿成大祸,因此在一些小的过错面前切不可小题大作,打打杀杀的,应以宽恕教训为怀。如果见错就杀、就罚,那还会有几个人敢作敢为,谁又敢为我大唐的前进划桨推轮?
李渊起兵晋阳时,为了争取群众,“即布宽大之令”,攻人长安后,曾约法为十二条。武德元年,鉴于隋炀帝的烦法酷刑的严重后果,宣布废除隋《大业律令》;同时由裴寂、刘文静等依照隋《开皇律》,重新修订法律。唐高祖李渊下令删改律令的原则,说:“设立法令,是为了让人明白,但过去的却很难懂,宜改刊定,务使百姓明白。”
制订了新格五十三条。原则是“务在宽简街,取便于时”。及至武德七年,正式颁行新律令,即《武德律》。唐高祖以宽简易知作为损益《开皇律》的指导思想,是受到隋末农民战争的震撼而笼络人心的做法。
李世民即位后,力图完善《武德律》指示群臣讨论政治与立法的原则。
当时,出现了宽严两种截然不同的主张,有人劝以威刑肃天下者,魏征认为不可。从而上言王政本于仁恩,所以爱民厚俗之意,李世明欣然接受。遂以宽仁治天下。主张威刑严法作为立法之本的是封德彝,而主张慎刑宽法作为制法依据的则是唐李世民的智囊魏征。这场争论的实质,涉及唐初立国政策与立法原则的分歧。
经过辩论,李世民采纳了魏征的建议,以所谓“王政”来代替隋末暴政,进一步发展了李渊的宽仁思想。反映在立法思想上的变化是“仁本、刑末”的主张,形成了宽仁立法的思想依据。用魏征的话来说,叫做:
“仁义,理之本也;刑罚,理之末也”。
唐初这种宽仁慎刑思想的产生,决不是偶然的。
把慎刑美化为封建统治者的仁慈恩赐,显然是不对的。其实,由于唐初统治者亲身经历了农民战争的威力,另一方面认真总结隋亡的经验教训,因而提出了“宽仁”的主张。隋朝的灭亡根源在于对人民的残酷压迫和剥削,激化了阶级矛盾,导致农民起义。其中,统治者严重破坏成文法,对人民滥用刑罚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贞观年间,某些政治家与思想家对隋二世酷法而亡作了探讨。
魏征在其主编的《隋书》中总结了隋炀帝“贿赂公行,穷人无告,聚为盗贼”的教训。傅奕也有类似的看法:“有隋之季,违天害民,专峻刑法,杀戮贤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
李世民在与大臣论治过程中,也以秦二世酷法亡国引以为诫:“秦二世生活腐败,好行刑罚,很快就灭亡了……朕每将此事以为鉴戒”。
而秦二世灭亡与隋二世灭亡十分相似。贞观君臣关于酷法亡国的立论,虽不免失于偏颇,但从中可以窥见他们对秦、隋二世灭亡的害怕心理。“而于刑法尤慎”就是他们惊惧二世灭亡的心理的真实写照。
吸取历史教训
李世明很注重历史教训,在立太子问题上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如果他自己没有主张,立李泰为太子,可能会出现许多乱子。能明是非,处事果断,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李世民对臣下关爱备至,从不因犯龙颜或有小过而轻易指责于人。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维护大唐江山及其自身安危,李世民也时刻警惕着身边的人,稍有预兆,便立即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
贞观十七年(643)的“东宫谋逆”事件之后,太子李承乾被囚,其余“逆首”被处置,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其实不然,贞观晚期又一场宫廷变故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