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拍着我的肩膀,道:“天真同志,就算是劫后余生,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多大点事就眼泪汪汪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林黛玉了。”
我直接就踹了他一脚,抹干眼泪道:“小爷这是在洗眼睛,你懂个屁。”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身处与一片风化带中,脚下是与黄土混合的沙粒,此刻正是白天,天空中骄阳炙热,照的人眼前都是明晃晃的。
地下很潮湿,但水却不见了,大约是渗进了沙土里。
这个风化带,空间比较开阔,成椭圆形,而闷油瓶正蹲在椭圆形的入口处,不知在看什么。
胖子率先走过去,随即咦了一声,道:“这儿也有个洞,难不成刚才我们是从这儿被冲出来的?”闷油瓶不知在想什么,他没有理会胖子,反而将半个身体都探进了洞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我好奇的跟上去,发现他正闭着眼,侧耳向下,似乎在听什么动静,我正想开口,闷油瓶摇了摇头,起身道:“先离开这里,还有一波泉水要涌上来了。”
话音刚落,我耳里便听到一声轰鸣,连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在震颤,紧接着,一股黄色的水流从我们眼前的洞口冲天而起,如同一条黄龙腾空,足有五六米高。
这条水龙仅仅维持了不到五秒钟,便突然中止,除了地面上的水迹,完全无法看出任何痕迹,片刻后,连水都被黄沙给吸收了,更是无迹可寻。
我立刻出声道:“难道这是一条间歇泉?”
间歇泉是一种地理现象,地底运动是产生的气压,会将水流往上推,从而形成水柱,只有当气压升高时才会产生,时断时续,因此被称作‘间歇泉’。如果我没有估计错,闷油瓶在水下的时候,正是发现了这一特点,才会突然停止游动,让三人抱成一团,那么,我们刚才很可能是被脚底下那股巨大的水流给冲出洞口的。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漆黑的目光随着水流的湮灭而沉寂,幽幽的仿佛看不到底。我蓦的想起棺椁里的东西,还有消失无踪的路人甲,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难道那件东西,真的被路人甲先取走了?
有六十年前的德国队伍打头阵,路人甲手里掌握了充分的信息,能全身而退,并不让人意外,但问题是,他现在人去了哪里?
‘它’已经明显容不下路人甲,那么姓齐的又会投靠谁?
我和胖子都看出闷油瓶的不对劲,胖子张了张嘴,大概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对象是闷油瓶,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楼了搂我的肩膀,道:“小哥也找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看到闷油瓶从长白山里出来,我就安心了,虽然还有一堆的疑问摆在我面前,但我明白,那些事情的真相,不是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可以去触及的。
现在,看到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能够安安稳稳的,我就觉得足够了。
摇了摇头,我道:“回杭州,以后再也不下斗了。”相比遥不可及的终极,我更在乎活着的人,更担心千里之外,长沙的二叔。路人甲的话我一直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二叔究竟跟他做了什么交易,但我现在只想快点回杭州,至少确认一下,我的亲人是否还安全。
想了想,我对闷油瓶道:“小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那个……棺椁里的东西,你还要追吗?”闷油瓶的选择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几年出生入死下来,这份情义早已经难以割舍,如果他真的选择要继续将那件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继续跟他并肩作战,还是过回我安安稳稳的小老板生活。
闷油瓶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个地洞,半晌,轻声道:“不用了,那件东西,没有被人带走。”
没有被人带走?什么意思?难道路人甲也没有得到棺椁里的东西?
我顿时有些头大,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下面那具棺椁里的东西?它还在?那你为什么不取出来?”闷油瓶没有回答我,但他却突然转过头,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笑容很牵强,但我却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本来就是想毁灭这里的东西,一旦毁灭了,青铜门内被盗走的东西,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无法启动。
先前那一声机关启动的声响过后,接下来便是地动山摇,现在看来,竟然是闷油瓶有意为之,他是刻意要毁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结束了?
胖子向来心直口快,立刻扯着大嗓门,问道:“小哥,那青铜门后面那东西是什么,非得要下面的玩意才能打开?”我暗骂胖子白痴,青铜门后面的东西是什么,我都问过闷油瓶无数遍了,他只甩给我两个字‘终极’,现在你又问一遍,不是自找没趣吗?
闷油瓶果然没有回答,但大约是被我和胖子千里迢迢寻找他的义气所感动,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声不吭,好歹还是回了句话:“那件东西上有一些要命的东西,而且还有自毁装置。”
自毁装置是一项既伟大又让人痛恨的发明,据说有考古学家挖出过好几个带有自毁装置的宝盒,后来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打开上面的机关锁,再加上不知道宝盒里装了什么古物,因此没人敢动,空有宝山而不可取,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看闷油瓶现在的态度,他似乎是从终极这场阴谋中彻底解脱了,张家人所要守护的是青铜门后的东西,而现在,这件东西虽然丢失了,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它,这也算是另一种守护吧。
想到这儿,我心情大好,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好好过日子,小哥,回杭州我给你挑个好住处,咱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闷油瓶没吭声,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搞的我很尴尬,好像我一头热一样。
接下来有闷油瓶带路,我们很快走出了风化带,间歇泉带出了一些装备,里面有闷油瓶的压缩饼干,这两次下斗,都是跟人搭伙,买的是压缩牛肉干,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怎么也比压缩饼干好上几个档次,一想到闷油瓶一个人嚼饼干的样子,我就觉得心疼,想着这小子本来就够瘦,现在又掉了好多斤,看来回了杭州,我得好好给他补一补,让这越来越闷的家伙感受一下组织的温暖。
我们走出风化带时,已经是红日西下,再继续走的话,晚上我们就要在黄沙上宿营,很不安全,于是三人就在风化带的外围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再继续赶路。
夜晚的沙漠十分清冷,加上身上的衣服全是湿的,寒气嗖嗖往身上冒,到最后,我不得不把胖子那件外套脱下来,穿着裤衩裸睡。
那药的效力不知道有没有过,但此刻我是觉得十分疲累,大脑却很清醒,闭着眼睛睡不着,蜷缩着身体想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路人甲,本来我以为他先闷油瓶一步,得到了棺椁里的东西,但现在想来,他显然什么也没有拿走,甚至,我现在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从那个洞窟里出来。
第二是我身上的药效,我见过德国美女和路人甲失去药效后嘴角流血的样子,而我却至今也没有发作,暴风雨的前夕都是宁静的,我有些害怕,怕第二天胖子看到我时,我已经暴毙而亡了,烦乱的思绪加上沙漠里的寒风,另我难以入睡,躺在沙地上辗转反侧,不多时,我听到了一些响动,模模糊糊睁开眼,发现闷油瓶轻手轻脚的走开了,大约是去放水。
但等了很久,我都不见闷油瓶回来,胖子怕冷,睡着睡着就扒到我身上,把我当个抱枕抱着,都是大老爷们,抱着取暖到没问题,只是我们都十多天没洗漱,身上的味道臭的要命,我一转身就闻到胖子身上传来的恶臭,俗话说,自己的屁,再臭也是香的,别人的屁,再香也是臭的,我赶紧离他远远地,发现闷油瓶还没回来。
我心中顿时慌了一下,这小子是职业失踪人员,难不成又撇下我们跑了?想到这儿我就一肚子火,如果真是这样,他可太不仗义了,我起身正准备去找人,却见远处亮着一点莹莹的绿光。
片刻后,绿光靠的近了,我才看清,是闷油瓶,他背上似乎背了什么东西,走进后,他看了我一眼,将背上的东西往地下一扔,我顿时惊了一下,竟然是满满一大捆草梭梭和一些小枯木,在夜晚的沙漠要搜集这么多,得费多大的事啊。
闷油瓶扔下东西,便躺在沙漠上,我自觉的将火点燃,不多时,胖子被火光晃醒,赶紧哈着气,抖着衣服烤,白蒙蒙的雾气顺着火苗蒸腾而上,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闷油瓶双手枕在头下,抬头看天,夜空中繁星密布,可惜我是个近视眼,如此美景,偏偏有了遗憾。
胖子凑的极近,仿佛要把自己烤出一身油,满脸红光,嘴里哼起南腔北调的小曲。难得有这么宁静的气氛,不用在生死线上挣扎,不会有怪物跳出来,眼前的人也不用互相算计,我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管它什么药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不是这支针剂,恐怕早在那间石室,我已经被老孙的毒给弄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每一秒,都是赚来了。
想到这儿,我便咧嘴笑了笑,凑到闷油瓶旁边,道:“小哥,回了杭州你想做什么?”
闷油瓶收回看天的目光与我对视,淡淡道:“不知道。”片刻后,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句:“你教我做生意。”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我?教你做生意?”
闷油瓶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却显得很认真,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闷油瓶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师父的场景,这景象,怎么想怎么诡异,吓的我连忙罢手,道:“你要是对我的小铺子有兴趣,只管拿去,别说这么怪的话。”有一个人,无数次的救你与危难,有一个兄弟,愿意为你守门十年,一间铺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送也就送了,况且是送给闷油瓶,以他的眼力,我的铺子亏不了。
我说完,闷油瓶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胖子在旁边打趣道:“我说天真,你这可就是偏心了,怎么能搞差别对待,你送小哥一间铺子,送我啥?”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把我自己送给你。”
胖子身上的肥肉一抖,满脸恶心,骂道:“呸,裤衩都洗不干净的货,我要你干嘛,给自己添堵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内裤,顿时觉得,雅布达一行之后,这件事恐怕会成为胖子永远的笑柄了。
又跟胖子天南海北的侃了一阵,睡意渐渐上涌,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我摆摆手,倒地便睡,耳边传来胖子隐隐约约的声音:“我说,你添点柴再睡啊………”到最后,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当天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脱力了,可以说是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睁开眼时,闷油瓶正将装备包背着背上,胖子在穿衣服,提溜着裤子,随后看了我一眼,将那件大外套往我脑袋上一砸,道:“在沙子上睡出瘾来了,行了,别挺尸,起来赶路了。”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情况,结果浑身虚脱,累的如同绕地球跑了一圈,别说出声,嘴巴都没张圆。
那件衣服就搭在我脸上,炙热的阳光被挡住,阳光透过棕色的外衣照进来,我眼前都是棕红一片,疲累的只想睡觉,偏偏大脑深处却传来一阵钝痛,仿佛要炸开一样。
难道是药效发作了吗?
我是不是快要暴毙了?
该死,把这件衣服拿开,好歹我也要留两句遗言。
正有气无力的想着,脸上的外套果然被人拉开了,胖子趴在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脸,道:“天真同志,虽然小哥找回来了,你再放松,也不能这么没纪律,快起来,不让胖爷我不客气了。”说完,直接踹了我一脚。
见我没反应,他嘴里啧了一声,准备再揍我一拳,我心里直接将胖子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难道他看不出来我不对劲?在斗里看着挺机灵,怎么这时候,就大脑残废了呢?
眼看着胖子的拳头要落下来,我下意识的闭起眼,结果等了半晌都没有痛感,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闷油瓶挡住了胖子的拳头,接着,他探出两根手指在我鼻下探了探气息,紧接着又摸了摸我的手腕,似乎在号脉。
搞了半天,连中医他也会啊。
我浑身无力,被大脑的钝痛折磨的意识不清,正模模糊糊的想着,便听闷油瓶道:“耗力虚脱了,把人背上。”果然还是闷油瓶比较靠谱,我感动的眼泪差点出来。
胖子一脸惊讶,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摇头叹息道:“叫你在斗里别那么放纵,还跟那德国美女玩倒斗生死恋,这下好了,要精尽人亡了吧。”我简直有掐死胖子的冲动,什么倒斗生死恋,他满脑子除了这些桃色花边,就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吗?
胖子说完,毫不客气的将我胳膊一提,随后背在背上,嘴里絮絮叨叨,道:“啧,看吧,到最后还不是让胖爷背你,我早就教育过你,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是手足重要还是衣服重要,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大约是缓了一阵,我勉强可以开口,有气无力的问道:“我和云彩被粽子追,你先救谁?”胖子认真思考了一阵,道:“断胳膊断腿可以上街,但不穿衣服,你敢上街吗?”
我懒得理他了,眼睛一闭昏昏沉沉的开始睡觉,最后我是被摔醒的,醒来时,胖子正哭爹喊娘的给自己锤肩膀,见我一醒,立刻骂我是猪,又重又贪睡,早该宰了送给贫苦人民过年,于此同时,闷油瓶默默的立着,他跟前,站了一个发色灰白的高瘦老人,这人我见过,不就是路人甲当初请的向导阿番达吗?他怎么在这儿?
按照李老大几人的说法,当初到了风化带,路人甲就让阿番达带人回去了,现在这老头怎么会出现在这茫茫沙漠中?我移开视线,跟老头同来的,还有两个小伙,牵了一溜五匹骆驼。
阿番达正跟闷油瓶说些什么,闷油瓶神情没什么波动,似乎显得无关紧要,到最后,阿番达突然伸手指了指我,接着,闷油瓶平静无波的双眼也跟着停留在我身上。
我心里惊了一下,都看着我干什么,这老头到底说什么了?
片刻后,闷油瓶移开目光,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只是点了点头,接下来,阿番达从骆驼的踏包里翻出了一下面饼、肉干还有水,递给了闷油瓶,闷油瓶直接拿到了我和胖子跟前,一行人开始原地坐下补充食物和水源。
我忍不住问道:“小哥,他怎么在这里?他跟你说什么了?”
闷油瓶默默吃着东西,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我了解他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情,我就是想尽办法,也套不出一个字,但我心里还是很憋屈,阿番达刚才的动作,明显这事儿跟我有关,既然是我的事情,为什么你闷油瓶知道,我却不能知道?
胖子看出我脸色不好,直接往我嘴里塞了块肉干,一边嚼面饼,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行了行了,与其有力气说话,不如快点给胖爷好起来,我再这么背下去,骨头都要断了。”我知道胖子是在劝我钻牛角尖,便也不辜负他一番好意,默默嚼着肉干,脑袋里空空一片。
“他受人所托,来接引你。”
我愣了愣,抬头,发现闷油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仿佛刚才那句话是从幽灵嘴里冒出来的一样。我十分钟前问他的事情,居然十分钟后才回答我,难道他刚才卡机了?
受人所托来接应我?
是谁?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小龙女,小龙女跟阿番达相处过一段时间,而且她来历不简单,很可能安全的离开了雅布达,我好歹救过她几次,这女人虽然也骗了我一回,当好歹跟姓张的不一样,还有天真烂漫的一面,大约是良心驱使,所以才联系了阿番达,让他带人来接应我?
我觉得有可能,便将自己的想法跟胖子说了,结果闷油瓶却突然抬起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我,淡淡道:“他说是领队的齐爷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