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飞自从当上副校长以后,放在班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有时候连他的课也没有时间上。他对(2)班的管理基本上是遥控指挥,主要是通过李虹来上情下达和下情上达。陈久民虽然是副班主任,但他从不和陈久明交换什么意见。陈久明的教学任务很重,一个人要教十多个班的政治课。政治课虽不是主课,但是陈久明为了让他的课使同学们喜欢,所以备课非常认真。虽然他不愿搭理柳云飞,但凡是李虹来找他,他都很乐意去组织班上的各项活动。柳云飞知道那天班里开讨论的事情,他没说什么,因为人家陈老师说得也不错,谁叫人家抓住了把柄呢?他只是告诉李虹,在成绩和方向问题上,方向问题永远是第一位的。现在方向是不存在问题的,所以陈老师说的也对。他说初76级(2)班这个先进典型的大旗一定要扛下去,要李虹一旦发现什么新动向,一定要向他报告。等他把事情理顺一点,他再过问班里的事情。
那次讨论会议后,班里的学习风气比以往浓多了。半期测验的成绩整体都提高了,柳云飞把它总结为学理论的成果,还在学校的大会上交流了经验。李虹心里也喜滋滋的,回家报告给爸爸,爸爸也高兴。
李虹看到好多同学课余时间都在看书学习,觉得那次讨论后的效果很大,对陈老师的好感在逐步增加。
一天下午,李虹在校门口碰到柳老师,他叫住她:“李虹,现在发现有的同学在看毒草书,我们班有没有啊?”
李虹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啊,什么毒草书?”
“就是那些封资修和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书,比如《红与黑》呀,《牛虻》、《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家》、《春》、《秋》等等。”柳云飞一口气说了许多,但看李虹那表情,是真的不知道,便提醒道:“我们班没有最好,如果出现什么苗头,要及时制止。这是关系到争夺接班人的斗争,我们都要提高警惕!”
李虹答应着。可是这些书不要说看,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看着柳老师走了,李虹若有所思地想着班里的情况,她加快了步伐。
已经快放学了,可是教室里还有不少同学,有的伏在桌上做作业,有的在看什么书。李虹走到万芳芳面前,猛地抽出她手里捧着的书。
万芳芳正看得起劲,被人把书夺取了,心里好冒火,一下站了起来:“要做啥子?抢人呀!”一看是李虹,心里有点虚。
李虹不动声色道:“看什么书啊?”
万芳芳想把书夺过来,没好气道:“你看嘛。”
李虹把书合拢后,看到书壳上写的是《理论学习辅导资料》。本想还给万芳芳,可是看到万芳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便有意翻了翻,原来是一本小说。李虹迅速地将包着的书壳剥去,真正的书壳露了出来,原来是《青春之歌》。这不正是柳老师说的毒草书吗?李虹十分生气:“万芳芳,这是怎么回事?你咋个看这些有毒的书呢?”
万芳芳见事情已经败露,便以难为难:“李虹,你看过这些书没有,凭啥子说它是毒草?今天我看了,你把我怎么样吧!”说完,头故意往上抬起,不屑一顾。
看到这边的情况,那几个埋头看书的将书放到书包里,想悄悄地走掉。李虹一看情况不好,大吼了一声:“你们都给我站住,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她不理万芳芳,快步穿过课桌,一个一个地将已经放进书包的书收了出来。吴梅很为难地说:“这是我借别人的,你拿去了我怎么给人家交待呀!”
李虹慷慨激昂地说道:“好啊,你说是哪个的,我正要找他呢,看看在背后与我们争夺接班人的到底是谁!”
李虹的话把大家镇住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万芳芳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抬起的头也垂了下来,她小声对李虹道:“我们不看了还不行吗?别去告发我们。”
李虹听到“告发”这个词,心里很反感:“什么叫告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是为你们好,免得你们中毒。”
万芳芳连连认错:“用词不当,用词不当。我是说不要告诉柳老师。”
李虹不让:“不报告柳老师怎么行啊,瞒得过去吗?”
万芳芳两眼愤怒地盯着李虹,李虹也盯着她。正在僵持着,杨林满手的粉笔灰,拿着黑板搽子进来了。看到这个情景,他问道:“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停了一会,有一个男同学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朵前说了情况。杨林走到李虹面前,打着圆场:“你把书也收了,她们都知道错了,这不就行了吗?”
李虹听杨林说得有理,但不好给柳云飞交代,就说道:“刚才柳老师问我,我们班有看毒草书的没有,我还给他讲没有。柳老师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这一不小心毒草书就出来了,我不去汇报不是扯谎吗?”
杨林说:“我看这样吧,李虹你把没收的书先保存在你那里,让万芳芳她们也认真反思一下,等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我们班再组织一次专门的评论会,让大家都来提高认识。好不好?”
李虹想了一会,觉得杨林的这个主意好,没收书不是目的,目的是帮助她们认识错误。便说道:“好吧,我就看你们的行动了。”
万芳芳和吴梅等同学气鼓鼓的,但没法,也只好这样了。
李虹将没收的几本书用报纸包好,拿回家里。
李师傅看着李虹手里的东西,问道:“手里拿的啥子东西?”
李虹说:“是没收的毒草书。”
“什么?毒草书?”李师傅显然没有听说过。边说边想拿过来看看。
李虹不让:“当心中毒。”
李师傅挡开李虹的手:“笑话,爸爸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什么毒可以把我毒倒哇。”
其实李虹也没有看究竟是些什么书。
李师傅打开报纸,翻着书看着。一边看嘴里一边还念着:“《红岩》、《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拍打着这些书说道:“这个时候了还能找到这些书,难得,难得。”他转而对李虹说:“你爸爸就是看这些书成长起来的,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毒,我看就是好书。”
“听说写《红岩》的作者是叛徒,另外几本书里宣扬小资产阶级的情感。”李虹解释道。
“又是你们柳老师说的吧?”李师傅启发李虹:“你书都没有看,你知道毒在什么地方。就拿《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来说吧,仅仅就因为作者是苏联的,就把它说成毒草,这有道理吗?记得当年我们读这本书时,被主人公那些鼓舞人心的话语激动得热泪盈眶。我还记得那些话。”李师傅深情地背诵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因为虚度年华而痛悔,也不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李师傅看着李虹,这样的话如果是有毒的话,我倒宁愿你多中一点毒。”
李虹也听不出什么毒来,进一步问道:“那其它书呢。听说描写小资产阶级情调的,那不是毒是什么?”
李师傅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指的是什么。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有看,就不要乱说。”
“明明是有毒的东西,你看了不就中毒了吗?”李虹给爸爸打起了嘴官司。
妈妈见他们又打起了嘴官司,便打岔道:“哎呀,你们爷俩一见面就吵,一个少说几句不就算了嘛。”一边说,一边把李虹推到里屋去。李虹不服气地把书抱起,回到她的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