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亭子中往外走,几步台阶后就是一条青石板铺地的小道。一树又一树的花开绽簇枝头,一层又一层斑斓,铺天盖地的粉意中一道青色的身影来回穿梭,像一只流连忘返的蝴蝶一样。
小泥炉里炭火烧的红旺,小锅里煮沸的清酒正噗通噗通地作响,酱香四溢。
余光触到正往回走的身影,无境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白连城把那一篮子精心挑选摘下来的桃蕊放在了他面前,目光时不时在小锅上流转几下。
今天终于可以尝到无境煮的桃花酒了,想想就嘴馋。白连城的喜笑突然一滞,扭头一看,眼中的凌厉乍泄,却是一闪而过,之后又是一副慵散样子,似乎是不怎么欢迎这不请自来的人。
赫莲曦看着师兄,见他总是清然的样子,心中越发的忐忑了,有些胆怯,迟疑了很久,却听见了如获大赦的声音:“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
又有人来分酒喝,白连城当然是不开心。
“师兄……你是不是怪曦了?”
无境未语,专心致志的在捣弄着桌子上的东西,有条不紊,白连城帮忙打手的端来递往的。
赫莲曦内心十分的焦灼,见他们二人都没有理睬自己,忙忙胡扯了个理由道:“师兄,我是见他饱受梦魇之苦生起了怜悯之心,师父从小教导我们要普化众生,救……”
“你……”白连城忍不住想制止这丫头的聒噪。
“下不为例。”无境垂眼掩盖了眸中淡淡的黯然。
曦忙着兴高采烈,白连城看了看这不知忧虑的小丫头,眼中似无奈语气似叹息的又望向了无境……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若即若离。
没有人可以强求无境任何事,除非他允许,要不然别说是莲,就是自己也靠近不了这里半步,更何况是大张旗鼓的带着一帮人。
过程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还真的敢这么做……”余下,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赫莲曦窃喜,却怕师兄会反悔似的,连忙告辞了,白连城乐得其成,更不会挽留,这样他就可以多喝几杯了。
“南诏王爷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不吵不闹的,倒是沉得住气。”
无境搅动起小锅里泡满了花蕊的清酒,“沉不住气又如何?”
白连城别有深意的一笑,“你跑到这么偏僻的亭子里不就是不想看见他们吗?”
无境深邃的看了他一样,只道了句令人莫测的话来:“时机未到。”
白连城大笑的摇了摇头,却无意间的瞥见了放在一旁的书卷,随手拿了起来,笑意迷蒙,眼中混染了幽深,“《佛经》……无境的心已经需要平静了吗?”
无境将锅盖盖上,把酒香困在了里面。
见他迟迟不应,白连城也未深究,那书卷丢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信佛。”
白连城很少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然而此时眼中的笑意也全部敛起。无境似乎并不急于解释,只是淡淡的一笑,捡起了书卷放在手中,“连城不信佛吗?”
“难道无境信佛言中的命?”
“难道我是不该信?”事有因果,他当然信。
“于佛而言,人本是世间上一粒红尘,苍生蜉蝣,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所以连城从来不信命?”
“既是红尘,是蜉蝣,又有宿命轮回,那命就是命。我信命,只是有时命也不可信,不能信。”
不知何为信命,何为认命。
“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可字是娘起的,‘无境里演化无数生命’,她希望我能活下去。”
“你又不是时日无多,有些事情何必急于一时?”
“因我而起的,也由我来结束。这就是因果。”
“果然,当初应该让他死在大雪山里才是最正确的!要不然再喂他喝一次【十年梦】,然后我将他扔回南靖,叫他在那样不清不楚的过上十年?”
无境轻描淡写的否决了他这样主意。忽然记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来,他低头吃吃一笑,故意掀起白连城的陈年旧事来:“我以为你对【十年梦】已经是深痛恶绝了。”
无境酒坊里令白连城避之不及的一种酒,他损了无境一眼,却是好奇:“我喝了你的【十年梦】,为何我睡了整整十天十夜,而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然而无境却是这样的回答了他一句:“吃自己种下的果,不苦,喝自己酿成的酒,难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