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灰暗的天色,天地间的昏昏欲睡,漫长的冬季笼罩在百姓们心头的阴霾,随着年关将至而渐渐的消散。
滴答、滴答……屋檐上的积累的冰雪开始消融,雪水缓缓的淌出,汇集成了一处,一道弯弯曲曲的水痕划过,打在地上,摔碎,飞溅四散。
冬去春来,水榭周围的荷,虽然枯萎,徒留残躯,却不失气节的立在消融的池塘中,直立不委,已经度过了整一个冬季。
白连城慢慢悠悠的走过长廊,目光遥遥一望,不远处的水榭亭中,平日里遮光的白色纱幔都被挽了起来,四面通透。
风转流动,紫色炉子里,袅袅升起的烟雾如同一条白绸一样,婉转一圈,然后被轻轻地带走,弥散在在空中,时不时能嗅到丝丝缕缕的馥郁。
以往都是无境一个人坐在水榭里,慢慢的喝着酒,清澈的眸光里平静无波,浅浅淡淡的凝起笑意。
如今只剩下他一人,空对着这一张小案,一鼎小炉,两张蒲团,孤家寡人,清净寂寥。
白连城走回来是想向陈伯讨一瓶酒,如今年关将至,酒坊里的酒一出来就被抢购一空,无境不在,又喝不到新酿的酒,凑合的喝一杯,当是打发时间。
“没想到无境先生仁名在外,却是这般心高傲物之人!我家主子不过是想见上一面,请教一些事情罢了,你又何必拿那些托词来敷衍我们?”仿佛这是何等天理不容的事情,女子怒目而视的厉声斥责质问。
白连城站在帘子后,伸手欲掀起的动作一滞,帖耳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很显然陈伯还能应付的过来,他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女子站在那位坐在轮椅上的人身后,头带着纱笠,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头脸上和半个身子的大致轮廓,身上的锦衣华服,似乎是按照规制来穿着那样,重重叠叠衣摆披在双膝盖,从外形上的观察里,基本可以断定轮椅上由始至终都不曾出声的人,是一名男子。
女子一脸的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气焰没有半点的收敛,指着白连城,有意无意似的仰了仰下颚,道:“你就是无境酒坊的坊主,无境先生吗?”
好歹还知道在称呼后面加上先生二字的尊称,还不到无药可救的田地。白连城挑眉一笑,桃花眸里尽现华光溢彩。这一切于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于是转身去寻找着柜架上陈设的酒,没有心思再理会他们了。
女子一脸的诧异,想来还是头一次碰着这么一个古怪的人,心生了恼怒的转向了一旁的陈伯,“老头,他就是你们这坊主吗?”
被这样一个小丫头颐指气使着,陈伯笑眯眯的,依旧是用温和的语气回答:“方才跟二位解释过,坊主真的已经外出了,而这位白公子是坊主的朋友。”
陈伯也不是欺软怕硬的人,丝毫看不出卑微,一副不温不火的恭敬,让人生不出反感来,女子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偃熄了,问道:“那你们坊主何时能回来?”
“三日之内。”
“无境酒坊,可不是是个人就能够进来的。个人姻缘法道自有天意命轮,阁下又何必强求,徒生无端是非?”白连城笑眯眯地道,只是目光却停留在自己手中的酒坛子上。
原本打算离开的两个人,轮椅上的他,忽然手一抬,藏在衣袖里手掌近乎白纸的惨白色露出,推着轮椅的女子看到,得到了意示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垂头站立在了一旁。
轮椅上的人,头上的纱笠转动,朝着白连城的方向看了过去的样子,却又一直的默默无言,像是在等候,又像是震慑。
看似无意的一番话,在旁人听来只觉得莫名其妙,可在轮椅上的那一位男子耳中,却听出了其中暗藏的玄机。
能这般在无境酒坊里闲逛,像个浮世散人的公子,能和无境先生这样高深莫测的人成为朋友的,又岂会是一介普通的凡夫俗子?
想来,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已经被洞悉了。
“多谢公子的劝诫,”这时才传出他的声音来,那是一道极为冷清孤傲的声音,透射着主人的内心深处一样,“三日之后,我们会再次登门拜访的。”
白连城摇了摇头,他这般的善言善语,他们不听又与他何干呢?
送走了两位难缠的客人,陈伯看见了手里捧着一坛酒的白连城,微微笑着,提醒道:“白公子,你手里拿着那坛可是【十年梦】。”
白连城一僵,看了看自己挑好的酒,“那坛让我睡了十天十夜的【十年梦】?”
像拿了块烫手的山芋那样,他连忙把酒塞到回了柜架上,又从刚才进来的地方出去了。
陈伯眼睛眯眯的回到柜台上,又翻起了账本,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这么多年来,喝过【十年梦】的人里,就只有白公子只是睡了醒了。有些人,可能如今都还在梦呢。”
他们主仆一行人刚出酒坊的大门,一道白色的身影就站在了去路的前面,虽然面撩白纱,可窈窕的身形一看就知道是位女子。
“诸位是想见这酒坊的主人吗?”
“你是何人?”
“不管我是谁,我能带你们去见到无境先生。”
他们这几个月来,前来拜访的次数甚多,却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说能让他们如愿以偿的人来,青鹿不免露出了嘲讽,冷笑道:“想必刚才姑娘也听见了,三日之后,无境先生就会回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白衣女子那双晶莹的眸子也露出了戏谑来:“无境先生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三个月不在城中。我带你们去见无境先生用不着三日,更何况,你就这么确定到时候一定能够见得着本尊?依你家主子如今的状况,怕是一日都等不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