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还在尽情嘲笑刘文梅的时候,刘文梅却也突然决定退学了。
“刘文梅,是不是因为高斌不喜欢你,你才走?”孙俊追着刘文梅问。
刘文梅低着走往前走,装着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孙俊感觉有点扫了面子,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说了我退学是去念书!”刘文梅说。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对孙俊解释,不管孙俊信不信。
刘文梅有个姐姐,在省城工作。姐姐给刘文梅联系了一个学校,学习日语的。
“我去学日语了。”刘文梅在班会上笑着对大家说。
“日语?真的还是假的?”曹健问。
“当然是真的。”
刘文梅的脸上没有半点即将离开的悲伤,反而心中的激情越烧越旺。曹健在一旁捂着嘴笑。刘文梅学日语?谁相信谁是傻瓜。
“你是去省城打工吧?这有什么,说出来又不丢人。”
刘毅在一旁附和。
也是在半个月前,同班的李桂红站起来告诉大家:“我要出去打工了,去沿海城市。”
李桂红是自费生,是来得最晚的一个自费生。所以,李桂红的学号在最后一名。李桂红人很普通,如果不是站起来说自己要走,恐怕师范三年都没有多少人能记得清楚她。
大家都在议论李桂红能不能拿到毕业证。但是李桂红说,自己这次出去,是以实习的名义,以后有机会会回来领取毕业证。
“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现在中师班根本就没有什么课可以好好地上。”李桂红说。
从提起离开到收拾行李,李桂红只用了半天的时间。那时候大家都在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除了一声“哦!”谁也没有多问她一句。
“你会不会走了几天因为想念高斌又回来啊?”孙俊嬉笑着问。
“走了就走了,还回什么头!”刘文梅干脆地说。
高斌坐在座位上,不做声。
沈兰是后来听曹健讲,其实高斌是有一点点喜欢刘文梅的。虽然谈不上很爱刘文梅,但是高斌对刘文梅有那么一些好感,并不排斥她。孙俊说自己之所以总是开刘文梅和高斌的玩笑,是因为高斌看刘文梅的眼神就是不一样。
“难道你谈过恋爱,所以你懂?”裴蓓蕾反问。
“嘿嘿,这个嘛,倒没有。”孙俊有些不好意思。
刘文梅一再强调自己是去学习日文,但是大多数同学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要学习五年。”刘文梅对裴蓓蕾说。
一个本来在班里就没有什么优点的女生,还有三个月就要毕业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说要学习日语,还要学习五年,谁相信?
“五年,五年她都二十五了。”孙俊笑,“刘文梅的自尊心很强,肯定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去打工,怕我们笑话她最后几个月都等不住。”
艺考的专业考试要进行了。美术班和音乐班都在进行紧锣密鼓地练习。寇黎说计算机专业的课程越讲越快,自己有点吃力,可是,又不能放弃。
“我们班剩下的同学还有没有要报考成人高考的?”刘广在讲台上重新统计。
还有机会。沈兰窃喜。
那天晚上,沈兰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希望父亲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托班车司机把信件带回去以后,沈兰内心忐忑。
“你要不要脸,快毕业了,还想读书?”姐姐打来传呼。
裴蓓蕾新买了传呼机,沈兰在信里留下了传呼号,当收到家里的传呼后,她急冲冲的跑到综合楼,电话拨过去,却是姐姐的声音。
父亲叹气:“你要我说几遍呢?你总是没有改掉想东想西的毛病。我不是说了吗,读一行爱一行,专心地读你的师范就行了。不许再提成考的事。”
妈妈在一旁说话:“你小声点,不要吼,给孩子好好说,让她听你的。”
家里人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沈兰的想法。沈兰难过之后倒也释然。没有读过高中课程,即使自己报考了成人高考,也未必能考到好的学校吧?
刘文梅走了以后,沈兰感觉自己敏感的心已经麻木了。陶君,高志银,陈果,李桂红,刘文梅,五个,已经走了整整五个,而再过不到三个月,剩下的五十一个会全部走,她也包含在内。她可以离开这所学校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日子。
刘文梅走的时候,课本还放在课桌里。教室里又多了一张空桌子。孙俊偶尔打趣高斌,说刘文梅留着这些是为了让高斌睹物思人。
高志银给张子军写来了一封信,他说自己从高一开始读起,很多初中的知识都已经忘了。因为年龄偏大,他不想给自己落榜复读的机会,所以晚上都要看书到很晚才会休息。
“好怀念咱们一起喳哇的日子。”高志银说。
沈兰还在期盼着陶君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来信。赵光平却说,陶君被九七级的师兄骗到某地区做传销。赵小林在这个时候却给沈兰写来了一封信,说自己在某某公司,工资很高工作也轻松。
“你毕业后到我这里来,比当老师好多了!”赵小林在信中热情地说。
信件的内容只有赵小林和沈兰知道。沈兰坐在座位上发呆。面前放着的是日记本,她却不知道该记录什么。高芙蓉和赵小林是一个村子的,就在前不久,高芙蓉还告诉她,赵小林深陷传销,骗了父母一笔钱,还骗了同村好几个人。
沈兰想起了最初离开的赵小林,两个人眼泪花花地看着对方,想起了数学课两个人因为一道解不开的题而共同努力,赵小林先解开后的兴奋。最初是那么美好的关系。而现在,对于赵小林来说,努力写信保持联系的目的,只是为了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下线,而赵小林明明知道,这是最后一批包分配的中师生。
该说她是好意呢?还是说她是大骗子?
小婶婶怀了孕,虽然新店铺的生意并不景气,但是三奶奶的脸上终于笑开了花。
姐姐和亲戚吵了一架,因为听见亲戚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没文化就不要胡说!”姐姐气得脸色发紫。
“哎哎哎,你有文化,有文化不一样搬砖?”亲戚带着挑衅的口吻。
两个人站在路边打了一架。
于建强和谭林分手了。袁柳英站在宿舍门口嘲笑谭林终于被甩,并表示自己好马不吃回头草。谭林没有搭理她。
曹健说谭林和于建强的分手是注定的,因为一开始于建强接近谭林的目的就是为了工作。不过,谭林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消息,邻县一个人也不会被分配。因为九七级的毕业生至今一个也没有安排。
“自考大专都不会分配。一个名额也没有。”
谭林还是笑盈盈的样子。听说分手是于建强主动的,对此宋波还和于建强谈过话,两个人的兄弟情也因此有了一些隔阂。谭林还是喜欢频繁的眨眼睛,因为看习惯了,沈兰反而觉得这样的谭林很漂亮。
“这么说于建强是两头落空了?”于晓梦说。
想必也是的。
高琴在一旁笑着,说:“于建强以为人人都有杨霏的运气啊?人家杨霏是在宁成,留在宁成才有分配的机会呀!”
班里谈恋爱的几对,除了陈亮和周晓英,好像其他几对都逃不出分手的魔咒。而这几对分手的,都没有对等的条件,也许是因为这样,才分开。
陶君和徐莉莎,一个统招一个自费。
田安和宋波,一个自费一个统招,还不同县。
于建强和袁柳英,一个自费一个统招,也不同县。
“谁他妈说咱们学生不现实?你看看吴美姿,再看看他们,现实不?”裴蓓蕾咬着牙说。
她去省里参加了专业考试。去省城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约刘文梅见面。她说刘文梅的确是在一所培训学校学习日语,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可是一起参加专业考试的人都没有相信她,说她是想引起她们的妒忌,打扰她们专业考试的发挥。
沈兰知道裴蓓蕾不是那样的人。裴蓓蕾虽然经常说一些大家不喜欢的话,但她对同学从没有嫉妒之心。她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到宁成师范就是混日子来的。她不喜欢当老师,谁当老师她也不会嫉妒。
“我挺佩服刘文梅的,一点基础也没有,就敢学习日语。”裴蓓蕾慢声说。
“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怎么感觉你语气不对?”沈兰问。
裴蓓蕾笑了。
“什么语气不对呀!不就是温柔一点了吗?你是不是没见过温柔的我啊!”
说完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中师班的学生被安排实习,专业考结束的同学留在学校学习文化课程。学校看起来一片萧条。沈兰在一个偏僻的学校实习,因为正值五月,忙着准备六一儿童节的节目。裴蓓蕾到学校看过沈兰一次。她看起来很兴奋,还送了沈兰一串风铃。
沈兰把风铃挂在宿舍的窗户前。这个小乡镇已经算条件比较好的地方了。宁成还有很多比它落后的地方。学校教职工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晚上经常跑到沈兰的宿舍闹着玩。沈兰突然觉得和孩子们相处挺好玩挺自在的。
“也许,我真的适合当一个老师?”深夜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简易的小床上发呆。这么安静的夜,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夜。她喜欢霓虹灯闪烁的城市,喜欢快节奏的生活,喜欢看不完的风景走不完的路。
“以后毕业了,我把你弄到我的学校教书。”校长笑着对她说。
“你好好表现啊!”他鼓励她。
沈兰有些茫然。关于实习学校,九六级和九七级都是由教育局负责安排,而九八级,因为不全体实习,所有的人都是自己找学校实习。如果不是因为校长是自己的亲戚,自己连实习的地方都找不到。
“你放心,就算不分配,你也可以先来我们学校代课!我欣赏你的能力!”校长说。
沈兰相信校长说得到也做得到。事实上后来校长也的确邀请了她。
实习的生活,没有沈兰想得那么简单,相反,还有些复杂。有些前辈笑眯眯地和她说话,背地里却对校长打起了小报告。来学校实习前,校长就叮嘱过不可公开二人的亲戚关系。
“你看你,还是实习生,就那么多老师嫉妒你,工作以后怎么得了!”校长拍拍她的肩膀,“我看你毕业后还是到我学校锻炼一年,成长了再换其他学校。”
“那就说明我不适合教书呀!”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