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松手道歉:“对不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鼻音里都听不出来睡意,淡淡的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吸吸鼻子埋怨他:“你还说!昨晚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去抱儿子,结果没人影了,害我等了一晚上。”
他笑了笑:“我哄儿子睡觉啊?”
“你都不哄我睡觉。”
“这么大的人了,跟自己儿子吃醋,你酸不酸?”
“酸。”她声音里透着委屈:“可是酸也没办法,你以后只准哄我一个人睡觉。”
岑君西笑了,一只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无奈的扶额:“家里养你们两个就够头痛的了,现在又要再添一个……。”他的手伏在她的小腹上,眼里是化不开的笑意。
“我不管,”她简直撒娇了,两只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以后你只准对我好,每天只准进儿子的房间一次,每次限时20分钟,要是把机会用完了,甭想再问我讨。”
她过去从没做过这样的举动,难得她把醋吃得这样可爱,他简直受宠若惊了,只得配合她的微笑,认真的点头答应她:“好。”又紧接着问她:“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她的脸贴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他晃了晃手背上的滴管,展眉微笑:“我很好,只有一点炎症。”
“那等你身体调理好,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岑君西一怔,身体不禁有些僵硬:“为什么?”
“这里我们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丢开他们,我们走吧”
气氛在瞬间变得有些伤感,两个人都变得有些沉默。
出国,意味着他要放弃国内的全部事业,放弃国内的朋友兄弟,意味着此后只有他和她,共度一生。这样大的一个决定,是要给他时间好好想一想。她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在断定她仍爱着他的那一刻就豁出去了,她握住他的手说:“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我们一起走,共度一生。”
共度一生,这四个字组成一个美好的语句,仿佛是这无尽人间最大的诱惑,原来这世界到头来他要的,不过是这四个字。共度一生。
他反握住她的手,微笑:“好,给我一段时间准备,我们走。”
她手指动了一动,心头悬着一块石头骤然松懈下来,一言不发的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又吻上他的唇。
她的唇似乎带着甜香,笑容也甜的发腻,他全身的血液有涌向丹田的冲动,可她偏偏才怀孕,刚看不能吃。他脸色都变了,面红耳赤,额头上冒着细汗,伸手揪着床单。
“你不舒服?”她觉得怕,怕得厉害,因为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没、没事。”他支支吾吾,漂亮的手指头都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头了,“我要去洗手间。”
“别动针头,我陪你去!”
他的脸都成了番茄色了,急急说了一声不用,提着药水袋夺路便逃,像猝然逃跑的野兽,把周心悦一个人留在屋里莫名其妙。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顿时也窘到了极点,甚至觉得坐在床沿上都着了火,烫得坐不住,只好到阳台的厨房去透透风。
过了一会儿岑君西才又提着药水袋回来,他把药水袋重新挂到床头的吊架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她:“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周心悦依旧脸红着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来说:“有程浩送来的东西,好像是饺子,你要吃吗?”
他这才想起来睡前让程浩去买的虾仁饺子,点点头说:“你拿过来,我吃。”
周心悦把饺子端上来,只拿了一双筷子,有些皱眉头:“都冷了,不如再叫,或者我给你包?”
岑君西眸底流露出一丝向往,看了一眼药水袋,里面还剩下小半袋液体,他眉微皱又随即舒展开,最后说:“好,你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材料,包一点,够吃就行。”
或许是岑君西很少住在这里的缘故,冰箱里的食材少得可怜,没有预存海鲜,翻到底才找出来一排12个基围虾,她走出来准备上餐厅去要一点,岑君西在床上签文件,心思显然不在吃上,只是说:“别去麻烦Leslie了,我又吃不多。”
她应了一声,又回厨房去和面团,电话响了,岑君西看了一眼便切了共放,一边签文件一边听电话,管家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岑先生,涵哥不肯吃饭,想出门去,您看……。”
管家的声音是被涵涵的哭闹声打断的,涵涵似乎把家里弄得一团糟,砰地一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打碎了,他在家里嚎啕大哭:“要爸爸!要爸爸!要爸爸——!!”
一声声爸爸叫得真是响,她在厨房剁肉馅都听到了,心虚的看向岑君西,他也只是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对管家说:“找人把他送到公司来。”管家刚刚答应,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从家到公司,开快车用不了多长时间,涵涵很快被程浩抱进来,进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看着靠在床头的岑君西,揪着手指头眼泪汪汪。
“不准哭。”岑君西瞪了他一眼,心思便又放在了文件上。
涵涵兀自站了一会儿,没有人理他,连妈妈都在厨房里忙什么,都不朝他看,他便开始伤心起来,嘤嘤的啼哭了两声,小小声的说:“爸爸……。”
岑君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涵涵又要哭,冲他喊:“要爸爸!”
忍无可忍,他吼了一声:“闭嘴!”
涵涵被吓得闭住了气,狠狠向后抽了一下,没站稳,咕咚一下摔倒了,头磕在墙上,愣了一秒钟,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岑君西一阵心急,慌忙从床上起来,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却弯下腰去先把孩子拉了起来,摸摸他的脑袋,皱着眉头问:“磕哪儿了?”
孩子只是大哭,哭得他心慌意乱,只得毫无目的的乱吹:“呼呼。”
周心悦也从厨房里出来,两个人一起围在孩子身边,她却突然捧住他的手,心急的不行:“君西!”
他这才发现刚才这么一折腾,手背上的针头早就已经拔了出来,鲜血顺着手指蜿蜒流下,滴在绿芯樟的地板上。他抽张纸巾随手擦了一下,也顾不得止血,就小心翼翼的扒开涵涵的头发检查,生怕撞出包来,拉着孩子问:“还疼不疼了?”
涵涵抽泣着摇头,一边抹眼泪一边拉他的衣角:“阿七……我想爸爸……。”
岑君西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要炸掉了,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气闷的坐回床上,脸孔更胜雪白。阿七不能给他找来一个爸爸,这是个令人头疼的方程式,答案无解。
周心悦一着急,捉住他的手问:“医生在哪里?”
他坐在床上,隔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我没事,剩下的药水也不多了,扔了吧。你去忙你的,让我跟他单独处一会儿。”
孩子还在抽泣,疼痛和伤心让涵涵忍不住流眼泪,她也一样。周心悦将滴着水的输液袋摘下来扔掉,一边给了涵涵一个眼神,一边忧心忡忡的回厨房,可心还在,偷偷的窥测着外面。
岑君西和涵涵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大眼瞪小眼,目光相对,各自无言。
岑君西突然觉得累,身心疲惫,虽然倚靠在柔软的床背上,可让人忍不住想躺下来,睡一觉。
他又躺下去,一只胳膊蜷起来垫着头,伸手对涵涵招了招:“上来。”
床上还有一堆文件,涵涵蹭到床头,撅着小嘴,并不上床,他叹了口气,人懒洋洋的,大手就覆着孩子的脑袋上,把玩着后脑勺的发旋,把细细软软的发丝打成了鸡窝状,最后叹了口气,哄涵涵:“你爸出差了,涵涵如果保证乖乖地听话,就让涵涵见爸爸。”
涵涵的一张小脸又皱了起来,咬着嘴唇忍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又哭起来:“爸爸说妈妈出差了……妈妈就不要涵涵了……。”
“别哭了。”岑君西扶额,跟他商议:“涵涵告诉阿七喜欢什么?除了爸爸,阿七都给涵涵买,好么?”
涵涵默默的低着头,岑君西从床上探出半个身体来,伸手替他松鞋带,尽量让自己变得和蔼可亲,故作轻松的说:“上来,我们玩游戏,怎么样?”
孩子乖乖的爬上床,盘着腿坐在他面前,仰着小脸看他。
“玩手机吧。”他自顾自的说着,掏出手机来,没想到手机里面还有好多系统自带的游戏,他都不知道怎么玩,反倒问涵涵:“怎么玩?”
很经典的一款切水果,涵涵的小手伸出一根指头,对着屏幕划了两下就失去兴趣了,盯着屏幕偶尔伸手划一下,看见喜欢的水果,再划一下,索然无味。
“去海边?”
涵涵摇摇头。
“去动物园?”
涵涵摇摇头。
岑君西十分忍耐的提出最后的建议:“看喜羊羊和大灰狼?”
这样中肯的意见,涵涵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岑君西的耐心已经完全消磨光了,真恨不得在那张小苦瓜脸上敲一锤,打扁了扔给沈静北算了。他气闷的转过身去,可又觉得心里空着一块地方,任什么东西都填不满,他在一刹那间非常的无助,几乎没有力气思考其他。
倘若走,这孩子也肯走吗?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刺猬,受到伤害的时候会立起进攻的刺,可以无坚不摧,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一只流浪的猫,受了伤只会躲起来,慢慢地****伤口,无枝可依。
他翻过身去,看了一眼涵涵,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根棉绳,自顾自的玩着。
真像周心悦。他这样想着伸出手去,帮涵涵撑棉绳,却滞着一口气,并不看涵涵,索性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