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哪个王楠?全国叫王楠的有一个师。我说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我国女子乒坛一姐、世界女子乒坛名将、大满贯得主——王楠。我,乒乓球业余选手,球龄只有六年,与乒坛名将的落差可谓天壤,可这并不妨碍我的一个大胆行动——挑战王楠!
体育比赛历来是奇迹诞生的舞台,它否定论资排辈、墨守成规,它藐视权威,它是冷门和黑马的温床。体育是什么?是和平时期的战争,是力量、智慧、毅力、技术和心理的博弈,同时也是团队精神、经济实力和天时地利人和的比拼。在人类几百万年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野性的厮杀和血腥的搏斗逐渐被现代文明取代。远古时候人们要狩猎,又要避免成为别人的猎物,就必须有力量,跑得快,跳得远,击得准,灵活机敏,这种远古祖先遗传给我们的野性基因必须有一个释放的渠道,这就是现代体育。
作为乒乓球业余选手,能提刀纵马和国手杀上几回合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和最高享受。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意义远胜结果,这场比赛可以写进个人乒乓荣誉史了。
其实我与体育缺少一些缘分。从小学到大学,运动会上只有两次闪亮登场:一次是小学运动会上,我参加钓瓶比赛,我跑的边道被乱哄哄的围观人群挤占了,我用别人的跑道得了个第三名,我当时一直忐忑被取消成绩,直到领完奖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另一次在大学参加了八百米跑比赛,只有小组计时而没有决赛,我迈开一副天生的长腿,拿出当通信兵时练就的长跑功夫,一骑绝尘,左顾右盼,没有出我右者,轻松领跑到终点。我美滋滋等待个人体育史上第一个辉煌时刻,不亚于创造世界纪录般兴奋。令我大失所望,我所在的小组整体速度太慢,我连前三都没能进入!太令人扫兴,同学们也取笑我,但它终于给了我可以炫耀的资本:我曾跑过八百米赛小组第一!管它什么排名呢。由于缺乏体育天赋,各类比赛项目我基本当看客,真正一显身手的机会太少了。骑术倒是为我所擅长,军旅生活时我曾有一两年的骑兵经历,骑马、驯马、养马甚至挂马掌均得心应手,可惜无缘参加那达慕大会,也只能在梦回吹角连营中追忆金戈铁马。
战书已下,我开始秣马厉兵。
我没有体育天赋,却在不惑之年迷上体育,还要说一个历史的转折点。我初到一个基础薄弱、人心涣散、干部队伍年轻的新单位工作,如何凝聚人心,重筑雄关成为困扰我的难题。一场口岸篮球赛给了我灵感,场上队员不遗余力,场下呐喊助威声嘶力竭,为了单位的荣誉寸土必争。那时我的单位无论大球、小球与老对手相比全面处于劣势,那场比赛我们又输了,大家忿忿不服。是啊,有些国家不正是借举办奥运会、洲际运动会之机而兴国的吗!
体育是全人类最狂热的宗教。你看赛场上癫狂的球迷就会一目了然了。现代人无衣食之忧,娱乐成为业余时间不可或缺的需求,如何把大家从麻将的围城、酒杯的沉醉、夜总会和桑拿浴的暧昧里拉出来?体育可担此大任。
于是我们把“民办”的篮球队、排球队、足球队、乒乓球队、围棋队、女子健美操队改编为“关办”,逐年新建和修缮场地。为扩大参与度,我们关十二个科室进行了阵容庞大、旷日持久的各种球类联赛,浩浩荡荡从春到秋。每天中午操场上人声鼎沸,场上你争我夺,场下的助威团各显神通,斗技斗法,好一番厮杀。每项联赛都有我们的一套规则:每队必须有女队员、科长上场,技艺高超或笨拙憨态,胜负于伯仲之间,均皆大欢喜。裁判虽为“土产”,但绝无中超联赛的黑哨、假球之虞,吹错了还有群众监督团现场纠正,欣赏效果和魅力于我们不亚于国际大赛。
我向王楠挑战也绝非莽夫之举,这几年在我关联赛场上一改看客的身份,滥竽充数,穆桂英挂帅——阵阵少不了,但我主攻的还是乒乓球,并已完成了从“游击队”到“正规军”的战略转型。有板有眼地练基本功,看录像带研究名家技法,把自己的比赛也录下来以便纠正动作,挑战各路高手,参加可能的一切比赛,功力大增,可与高手一战。
几年来,我们单位的联赛培养了自己的明星,关队的实力迅速提升,已在各级大赛中经受了考验,以往的劲敌一个个成了手下败将。输了不要紧,屡败屡战,只要你坚持,终将提高水平,何况我们追求的是快乐运动,而非多少奖牌和名次。几年来,我们先后挑战过辽宁青年男子排球队、辽宁盼盼男子篮球队,虽说均以先败告终,但我们的哲学是:体育竞赛只有失利没有失败,“永不言败,永争第一”是我们从体育运动中提炼出的一种精神,它已成为我单位的工作精神,这种精神已融入到各项工作之中。
人们在赛场上认识了我们的小单位鲅鱼圈海关。我们的男子排球队蝉联三届市机关赛冠军;男子足球队获市机关首届赛事冠军;女子篮球队获市级比赛冠军;女子健美操队获市机关赛冠军;男子乒乓球队获市乒乓球赛两届冠军……在我关琳琅满目的关史荣誉室里,我们最先取得的是体育类奖牌。
体育馆人头攒动,广播播报下一场对阵名单,我对王楠!数千名观众的注视有一种沉重的分量,每一次骚动和呼喊都波动我的心海。我全幅披挂,像模像样,力争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王楠笑着迎上来,这就是那个独步女子乒坛、打遍世界的王楠。开始练球,感觉这乒乓球比平时沉重了,运行的速度也慢了,我有点儿找不准球的节奏,还没练几个球,手感还没找到,裁判员便宣布比赛开始了。我发球,王楠把球推过来,我又把球推过去,人家和平球我也不好偷袭,球如其人,我以防守为主,生活中也不攻击别人。在名将面前杀上三个回合我自信大增,可以发力了,她的回球速度更快,猝不及防,我开局不利。王楠为她的狠下杀手而举手示意,粲然一笑。没关系,不对称博弈,须出奇制胜,大角度发球为我一绝,为这一招我曾花了大量工夫,十个球有六个可压白边线的。瞄准空当儿,球落死角,就在我暗自庆幸,以为阴谋得手之际,王楠轻移脚步,一个海底捞月,球被她轻轻一挂,旋转着冲过来,落台后改变了方向,我扑了个空。换发球,防守是我的长项,以己之长克敌,我坚守不出。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闪展腾挪,她轻松应对,还不时对我加以指点,“迎前,迎前”,这成了一场教学比赛。台上爆发出阵阵笑声,我方寸大乱,我索性拼个痛快,失分未免太快,那记分牌让人汗颜,我输了。这么快,好像还没怎么打啊,平时练的功夫都哪去了?还是技艺不精,回去再练吧,有朝一日我会再向她挑战,如果还有机会。
我们八名业余选手与国手的比赛是大赛的前奏曲,辽宁男女乒乓队与黑龙江男女乒乓球队的比赛才是正剧。台上爆出的掌声是送我离场还是欢迎运动员上场?我匆匆离去,败军之将,头也不回。
挑战王楠,只是一场游戏,败亦欣然。这又何尝不是挑战生活,挑战权威,挑战年龄,同时更是挑战自己!
200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