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塞菲斯的恐怖就和他的强大一样恶名远播。他残暴、嗜血、狠毒、疯狂,不但屡屡挑衅贺加斯的权威;还生食同族,亲口吃掉了自己的妻子和胎儿。其他人类、精灵、矮人......甚至使徒葬送在他肚子里的更数不清有多少。
贺加斯极其厌恶他,对奥古诺恶言相向,也有这个因素。
"父亲。"塞菲斯明亮地笑,嚣张炽烈一如火宵之月。
奥古诺回以颌首,艾莉丝鞠躬行礼。
"去放洗澡水,我可不想身上的脏东西污染了这儿。"挥退机关女仆,龙神走向养父,残戾的眼褪去血光,荡漾着深浓隽永的情感,屈膝,垂首亲吻他的发尾,也只有在这位神面前,高傲的龙才会低下他的头,"别摸我,先等我洗好。"
"你......唉。"看他这个样子,奥古诺再有天大的怒气也发作不出,伸手抚mo他亮丽如虹彩的头发,"塞菲斯,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可是--"
当指尖不经意碰到肌肤,初始龙像被烫到般一震,眸色变深,努力克制着某种冲动,半晌,他偎进养父怀里,感受那自诞生起就陪伴在侧的温暖。
"我饿。"闷闷的咕哝,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奥古诺叹然:"对不起。"
是他的错!
当年他急着阻止沙凡西顿,不及放下带在身边、还是颗蛋的塞菲斯,之后就被关进异空间。而在那个荒凉的世界,他拿什么喂养这头小龙?只能把他养在躯体,用自己的能量勉强维持两人的生命。塞菲斯是活下来了,却变成如今饥渴难耐的性子,情绪激动时尤其控制不住,才会在之前的发qing期酿出那样的惨剧。
"你道什么歉。"咧咧嘴,塞菲斯向后坐倒,手肘搁在膝盖上,暗暗调匀呼吸。他渴望继续待在这个怀抱里,像以前只有他们彼此时,但是不行,他怕伤害他:"父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那个玻璃盆景了?我差点吃了贺加斯的宝贝!"这不是夸口,在他的原身眼中,艾斯嘉不过是一份甜点的大小。
"塞菲斯!"奥古诺蹙眉,他本没有表情,一天养子半强迫地要他想办法,他就只在和这孩子相处时用幻术模拟心情,"贺加斯是沙凡西顿的分身,算起来还比我地位高,你不得对他无礼。"
塞菲斯嘿嘿一笑,眼里燃起阴毒的火苗:"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扯断他的四肢,头拧下来当球踢了。元素之君也在我脚下俯首称臣,他算什么。可笑他还叫个老矮人来囚禁我,我就陪他玩,你说什么时候吓他一跳?就是老矮人的肉肯定不好吃。"
"塞菲斯......"
"别叫我!"龙神暴躁地大喊,抓起他一缕华发,缠绕在指间,绞紧,动作微微粗暴,泄露了一丝长久以来强自压抑的悲愤,"你为什么任他们轻视驱赶?你明明可以取代混沌神,把那些呆瓜神连同他们的狗屁玩具一起敲烂!为什么不做?为什么要等死?"
"我...咳咳咳咳!"养子的气势过于酷烈,奥古诺的精神承受不住,爆发出一阵急咳。艾莉丝冲过来抱紧他,全身散发出一股宁定的波动,稍稍中和了塞菲斯压倒性的气场。
僵在半空的手颓然垂下,龙神缓缓松开那犹如坟头白垩的发,苦笑。
他永远拿他没辙。这个养父,才是他的手铐脚镣。
"塞菲斯。"因为咳血而透出沙哑和甜腥的中性嗓音,使初始龙胸口持续烧的饥火猛地窜高,几乎是狼狈地后退,别过头,"我去洗澡!啧,水放好也不说一声!"
"我希望你劝他。"艾莉丝诚恳地回答。塞菲斯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向浴室。
没有刻意用幻术模拟衣服,沐浴完毕的龙神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宛如珍珠一样光洁细腻的皮肤包着长长矫健的身躯,每一寸肌理都无比匀称,蕴涵着深不见底的爆发力。艾莉丝微窘地垂下眼,奥古诺再次叹息:"遮起来。"
虽然拉锯战的结果一定输,塞菲斯还是用眼神表达抗议。
"别人看不见你的鳞,这是尊重。"
"哼!"老大不爽地披上一件五色斑斓的华贵长衣,随意一甩发,晶莹的水珠纷纷扬扬,更衬得甩出漂亮弧线的长发仿佛一座虹桥,华丽耀眼的龙神耍小孩子脾气,"我要喝你泡的茶!"
奥古诺包容一笑,示意侍女去拿养子最爱喝的茶叶,不料才动手,就被粗暴地抢走:"得了!连拿个茶壶手都抖,你还能干什么?乖乖躺着当一条死鱼吧!"
"对不起,塞菲斯。"没介意养子情急下的恶言,奥古诺的语调始终是不变的平静淡然,"你成年了,我不该干涉,但你是我的孩子,我有责任管束你。反正我再撑也没几年了,你就忍一忍。"
"我就是不想你死!"塞菲斯怒吼,眼中蓦然迸射的血光令艾莉丝不寒而栗,"如果你执意要死,我宁可吃了你!"
差点被这波怒气冲击得昏过去,魔法神压抑地轻咳,温润如水的红眸交织着心疼与歉然:"别说气话了,你为什么不常来,原因我还有不明白的?塞菲斯,没必要去争什么,我喜欢那两个孩子,喜欢黎姬,我不想毁坏这一切。代价是我个人的消亡的话,我愿意。"
对他温静无争的养父,龙神只有一再无奈懊恼,舍不得怪他,又没法找已经把自己拆分的罪魁祸首混沌之神算账。攸地,他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眼光古怪地瞅着对方。
"你不想争,也许他们倒想着除掉我们了。"
"怎么可能。"奥古诺一哂,没有放在心上。他性情孤僻不讨喜,但还不至于结怨,又毫无威胁性,谁会巴巴地对付他?倒是他的养子......危险。塞菲斯冷哼:"就你不知道。姑且不论某些家伙心里的想法,贝里卡斯自从管理星盘后,就变成个三流算命的;兰修斯迷失在梦境里,精神早就不稳定了,他们一个心怀嫉妒一个毁灭本质,看到符合他们想像的未来一点不出奇。"奥古诺不解:"嫉妒?"
"你没发现贝里卡斯讨厌你么?"水色眼眸笑意一闪。
"发现了,但这不是嫉妒啊。"
塞菲斯不置可否,道:"总之,贝里卡斯是恋姐狂,兰修斯是恋兄狂,若是黎姬和贺加斯有什么闪失,你说他们会如何?"奥古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你会--可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啊!"
"兰修斯给了我一滴血。"塞菲斯冷不防冒出一句。奥古诺一呆:"啊?"
"他说能抑制我的饥饿,说有用也有点用。"
"啊......"同样的感叹词,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奥古诺欣喜若狂,"太好了!我要谢谢他!"等等,血有这个功效吗?对了,兰修斯是yu望之神,都怪他没及早想到。塞菲斯冷笑:"不必,我才不信他突然转性,关心起他人的死活。"
"一滴血根本伤不了你,也无法动手脚。"奥古诺认为养子太多疑了,不以为然。
"没错,对象不是我,也不是你。"塞菲斯的低喃隐含困惑与戒慎,眼底混合着清醒的思量和疯狂的决意,"所以我会搞清楚,如果他的确图谋不轨,我就把贺加斯的脑袋装在盘里送给他,哪怕你说情也没得商量!"
碎乱的画面冲进他的梦境,有过去,也有未来。
那个只在魔法神的灵魂神殿有记载,深印于他脑中的故乡,闪闪发亮一望无际的绿,天空还有些蒙昧的灰,缤纷的花朵四下飞扬,无数飘浮的水球像孩童吹起的肥皂泡,世界在神的指点下发生巨变。
风精灵们跳着曼妙的舞姿,为苍穹抹上纯净的蓝,一到傍晚,彩云流华;水精灵们倘徉在大地的怀抱中,长发舒卷飘逸,带起浮萍似的浪花,留下久久不绝的清脆笑声;火精灵们在最深的地底流动,是生命最纯粹的红,偶尔会调皮地跑到地上胡闹,引起惊天动地的轰鸣和滚滚岩浆;银白色的条光劈开裂谷,划出断崖,如同神掷落的裁决之剑,惩戒失控的癫狂元素;最后,温柔的黑夜覆盖了一切,所有的生命都在星辰的摇篮里沉睡。
扑通扑通,小小的龙蛋被那位神祗搂在怀里,聆听他缓慢的心跳,他的所见所闻流入尚未成型的躯体,就此不可分割。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无与伦比的力量,变成了干涸的河榻!
形单影只,气息奄奄。
在他花费数不清的岁月管理整个始源之海,划分出元素界,他就已经是宇宙之主。只要一步跨出,他将是新秩序的缔造者,至高无上的神皇,他却止步,任混沌神囚禁,任协调神放逐,任自己一天天衰弱。
不甘心啊......
被结晶柱体包围的虹彩龙徐徐睁开眼。
数以万计的恒星无声地爆破,感到这股震撼寰宇的波动,办公桌后的众神之首恼怒地握紧羽毛笔,打定主意等众神祭结束,就去给那头龙加把锁!
巨大的眼睛又静静闭上,与此同时,一根晶体上浮现少年的身影,七彩绚丽的长发,沉淀着杀意的双眼。
"王。"被矮人王封印,照理无人能进入的龙****,一个少女匍匐在地,姿态恭敬而惶恐,看得出她正竭力克制,但还是吓得簌簌抖栗,"您...您需要臣妾服侍吗?"
"不用。"冷冷扫了她一眼,塞菲斯蓦然扬起一抹残佞的笑,"古丽西拉,你们就快解脱了。"
"啊?"龙妃愕然抬首,随即骇然瞪大眼,发出一声凄厉绝怖的惨叫。
"闭嘴。"面不改色地扯下自己一条左臂,无视喷溅的金色血液,龙神却诧异地瞥见一向温柔顺从的妃子踉跄起身,跑出几步后又瘫软地倒下,抖栗着连连叩首:"王!王!求您,不要伤害自己!"
"......你紧张什么?"
古丽西拉不答,只是用一双哀求的眸望着他。塞菲斯困惑地侧首,这个表情令他给人凌厉感觉的五官第一次显得有点孩子气:"我一直想问你,你明明怕我怕得要死,为什么不像帕姆梅亚她们那样逃离我?"
"因为......我爱你。"古丽西拉小声却坚定地道,抬起的脸庞清幽质朴如野菊。
"爱?呵。"塞菲斯短促的笑声并不带有轻蔑意味,而是一种复杂的感叹,他咬下手臂上的肉生吞下去,眼中渐渐浮起疯狂之色,像一头被困已久的兽终于获得释放。古丽西拉看得惊骇欲绝,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深爱男子噩梦般的低语一字一字钉入她的脑海深处:
"我上了一个恶当,那滴血是不能拿我怎么样,对我的后代而言,却是可怕的剧毒。"
"......"
"解不开了,但是我也不会让兰修斯好过--该死的东西,竟敢暗算我!"龙神咬牙切齿,转为赤红的双目几乎要吐出火来,"我要粉碎他的希望!去死,统统去死!既然父亲得不到这个宇宙,就给他的后继者好了!我诅咒他一生不幸,学会以牙还牙,别像父亲那样懦弱苟且!即使被我的后代背叛,也不许自暴自弃,将所有人拖入毁灭的深渊!"
"王,为什么?为什么!?"被这个恶毒的诅咒震回神,古丽西拉凄切地大喊,满怀不解。塞菲斯讥嘲地注视她的小腹,冷笑:"古丽西拉,你的后代和你一样为爱牺牲奉献,但他没有我的力量,会被秦蒂丝控制,亲手杀死他的养父。"古丽西拉哑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