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整理好心里的不安，勉强笑道“托您的福，过的还好。”好？如何才是好？我其实想说的是，周老爷子，在你告诉了我那些之后，毁了我和周寒的幸福后，怎么还能过的好？可我知道，自己是永远不会对着他说出这些指责的话的，因为我没有那样的立场。
“那就好，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当年是我做的太冲动了，你，没有什么错。”周老爷子经过我身边朝沙发走去的时候，忽然停驻下了脚步，只用我和他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不认为选择回国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莫小西，你不该回来的。”
“莫小西，你不该回来的。”
我苦笑，然后看着周老爷子在众人的小心翼翼地恭敬下，坐在了镜头前。我想，也许周老爷子是对的，当初真的不应该决定要回来的，因为我私心里是明知道会面对怎样的境况的。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其实却不然。
对周老爷子短暂的十分钟采访，其实基本不需要我做什么串词，抛砖引玉的事情大抵是很简单的，更何况人家是常年站在主席台上的角色，说起话来也是有张有弛的，我示意摄像师将镜头全部给了老爷子之后，反而在一旁有些松懈的向后靠了靠身子。
和周寒的对话，让我压力很大，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似乎总是话中有话，甚至说了很多平日里绝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来。我害怕这样的周寒，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沙发很松软，可我努力抛开了杂乱的思绪，想要放松下来一些却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角度，总觉得有什么刺人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回头，不经意看见了站在周老爷子沙发扶手一旁的周寒，顿时心里叹息了悟。
“莫小西！”采访结束，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整理带来的器材设备，我正跟编导沟通剪辑的事情，身后忽然传来周寒低沉的声音。他一把拉过我的手，似乎隐忍了整整一个采访的情绪即将崩盘，他说，一字一句“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
我不吭声，跟着这个男人走出小庭院，穿过熟悉的小街道，然后停在了一堵爬满了映山红的红墙旁。他背对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我低头，看着脚尖，苦笑在脸上若隐若现。在我尚且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周寒忽然转身用力将我扣在了墙角，眼神阴沉带着几分愤怒，懊悔，他在不断的深呼吸，胸脯的起伏和我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竟感觉到了一丝害怕。
“莫小西，莫北北是我儿子。”他说，颤抖着唇齿，一字一顿却十分笃定的说，他的手用力的捏着我的手腕，很疼，可远不及我此刻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来的生疼。
我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周寒的话打断，他说“是不是又打算否认了？莫小西，我还以为四年了，你长大了，不再那么没心没肺了，没想到，你没有变，还是那么任性！收养？什么狗屁收养！该死的！你竟然瞒着我生了孩子。”
一口气赌在了胸口，不上不下，我委实难受的厉害，用尽全部的力气，奋力推开这个男人，喘着气我说“是！北北是我生的，不是什么收养来的。就算是怎样那有如何？！周寒，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早说过的，我们连朋友都算是，莫北北和你没有关系，他是我的儿子，我一个人的。”
我知道自己的话中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可怎么办？面对周寒的时候，我总是手足无措，总是将四年来练就的淡定自若抛在了九霄云外。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它会控制你的心，让你无法自拔，就好像明知道，我不该回国来的，可当李云翔问我，难道不想偶尔看一眼这个男人么的时候，我终是动摇了。
“不要再说什么朋友了！莫小西，你怎么还不明白，四年前，我们早就不是什么朋友了，摆在我们跟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的在一起，而另一条……”周寒说，他的眼神黯然“就是我们成为陌路，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我因为他的话僵直了身体，我没有想到他会用如此直白的方式将这一切说出来。
“你的选择是什么？我想逃避了四年，也该做出决定了。”周寒说，彼时他站在我两步开外的距离，低头，敛眉，声音沙哑，他说“莫小西，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四年前那样的勇敢，为什么，你都愿意生下北北了，却还是躲着我。”
“你要我的选择是吧？”我说，扭头看向他，将眼底最后一丝的留恋逼退，我说，斩钉截铁“是，迟迟四年没有给答案，是我耽误了周少您的大好青春。既然你已经把两条路都指名了，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拖沓着了。周寒，我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更是没心没肺，我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所以……我选第二条路，抱歉，选择回国看起来是我的错，所幸这个城市不小，真心想要避开的话，还是可以的。我们……还是一辈子不要见面了。”
闭眼说出这些话，我准备承担这个男人接下来的骤风暴雨，缩紧了身子，站在那里好半天，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迟疑着我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青黑中带着几分煞白的脸，正痛苦的看着我。
周寒苦笑，声音清浅“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我等了四年的结果？”
我点头，眼眶发涩的厉害，我捏紧了拳头，我说“周寒，我们这辈子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尽管你觉得你可以不恨我，不对我有怨恨，但我始终觉得自己和老莫同志亏欠了你。这样的我们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是么？”周寒轻声问，他忽然伸出手，将一直僵硬着身体的我，轻轻揽进了他的怀中。“那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莫小西，你当初骗我去新加坡学习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有孩子了？！你……你！为什么你总要口是心非的那些根本不是你的心的话，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要成为我们背负的枷锁。当年母亲逃开了，为什么现在的我们不能！”
是啊，为什么当年母亲勇敢的逃了出来，用惨痛的代价换取了短暂的幸福，而现在我和周寒却无法做到呢。我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任由周寒将我紧紧栓进他的怀中。
半晌后，男人渐渐松开了我，用已经恢复镇定的声音说道“莫小西，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只是莫北北是我儿子，你知道的，当年我最希望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得到父母健全的爱，现在我决不会让我的儿子，也承担我所经历的痛苦。”
我的心因为周寒突然冷却下来的表情和说出的话而有些不安，我抬眼看向他。
只听见周寒继续说道“至于你，既然无法走到我身边，我也不会勉强，我会放开你，给你想要的自由，哪怕你说过想要找个人结婚过你想要的平淡的小日子，我也不会反对。
莫小西，儿子，我会留在身边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会亲自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那一瞬，我信了这个男人的话，因为他是周寒，那个旁人口中用敬畏害怕口吻提起的男人，那个精明冷漠的男人。
那一天回去之后，我抱紧了莫北北，彻夜无眠，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和李云翔辞职，然后打包好行李，重新回加拿大去。我刻意不去想白天那个男人痛苦的表情，不去想他也曾用哀求眼神看向过我，他，真的努力朝我走来过。
可一天，两天，一个星期，那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将儿子抢回去的男人，却忽然没有了讯息。甚至就连莫北北都会偶尔的提起他的冷叔叔。父子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奇怪的，明明看似不对盘，却又互相惦记着，莫北北从头到尾不过和周寒见面不过几次，却似乎对他又爱又恨的。
而当我再一次得到关于周寒的消息是在陪着肖蓓蓓准备婚礼所需要的东西时，在周氏百货里听见的，她们说周老爷子再次入院了，情况很不好，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周寒在赶去医院的途中，出了车祸，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情况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将手里本来拿着的一叠喜帖模本撒的一地都是，一旁的肖蓓蓓惊诧的喊我，我都好似听不见一般。没有人知道，车祸在很小的时候已经在我的心底种下一颗恐惧的种子，尽管记忆很浅薄，可我依旧记得是车祸让我没有了妈妈，也是车祸让老莫同志一辈子都一个人寂寞孤苦的走了过来。
“小西姐，小西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好看……”肖蓓蓓摇着我的胳膊，着急的喊道。
“哦……”我回神“我没事……蓓蓓，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肖蓓蓓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地说道“小西姐，如果担心他真的有事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医院看一看呢。你说要放弃他，离开他，甚至一辈子不见他，可你的真的放的下么？”
我没有吭声，答案不言而喻。
肖蓓蓓看着身边的那个女人，岁月温柔拂过，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深的痕迹，明明已经快三十，且生过一个孩子的年纪，却依旧面容姣好，身材窈窕。诚然，就好像别人说的那样，莫小西这个女人并不漂亮，甚至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足以吸引到一个又一个的优秀男子，可……肖蓓蓓想，这个女人的魅力是需要靠近，再靠近后才能深刻体会出来的，那是一种韵味，一种潜在不可取代的东西，她想当初周寒看懂了，李云翔也看懂过，就连她的老公郑方也深深懂过。
“放下？！就算再放不下，也得开始学着放下了。蓓蓓，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是一个只会伤害别人的坏女人。”莫小西问道，她的目光有些怔然，显然因为之前听到了柜员小姐谈论的关于周家的事情，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小西姐，你别这么说自己。”肖蓓蓓想了想，她说“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但是小西姐，我能懂你心里的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勇敢的朝周总走去，但我却看的出来，你是真的爱那个男人。你的选择，你的决绝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就好像，当初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郑方一样，你只是不想耽误了给不起爱和幸福的男人，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