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束茉莉花放在我的窗台上。
洁白的喷着清香的茉莉花啊……
还是七朵，像七仙女那银色的倩影；都带着晶莹的露珠，像会说话的眼睛。
我的心醉了。为什么总是在夜一点送来我爱慕的馨香呢？为什么总是七朵呀？是谁悄然来去，轻轻地把花放在我的窗台上？
我醉眼陶然了，我该怎样寻找放花的人？
二
默默地陪伴我吧，茉莉花。深夜，我不能去睡，我要画好除尘器图纸。我们乡村的粮食加工厂再也不能让糠尘弥漫了。
陪伴我吧，茉莉花。
厂长说我的除尘器图是幻想图……乡村不比城市，怕什么糠尘？
我发恼了：农民就该吸尘埃吗？就不能吸新鲜空气吗？就不能过清新芬芳的生活吗？
陪伴我的茉莉花啊，我在苦苦思索，我画，我画……让不信任和讥笑的眼光变作熄灭的星星吧。有你陪伴，我不孤寂。
馥郁的茉莉花啊，你彻夜不眠，在我迎接黎明的灯下……
半个月过去了，我得到十五束茉莉花。
是谁轻轻来去，悄然把花放在我的窗台上？
我该怎样寻找放花的人？
三
用不着“伏击”，我终于“逮”住你了，放花人哪！
你默然蹲在窗台下，柔软的手把那束洁白的花悄悄举起——像含笑的春笋——我抓住你的手了，姑娘！
姑娘，哦！厂长的女儿！我松开颤栗的手，默然伫立。
你用笑声的闪烁使我的眼睛迷眩，以隐去你的眼泪。
黑暗里，你映在我身上的明亮的眼光，像一丝微风，轻拍我心灵那因颤栗而掀起的粼粼水波。
你映在我身上的眼光，柔和而温暖，是两颗永不熄灭的星星。
隔着窗我见到你嫣红的面颊，闪烁的泪珠。
茉莉花在窗台上散发着浓重的香味，花瓣的露珠就是你的泪珠吗？
姑娘，夜深了，你离去吧，悄悄地离去吧！
四
“姑娘，你为什么总是悄然来去？我怎么老是见不到你的身影？”
“你问问自己吧，你的心是不是全钻进图纸里了？”
“为什么你总是放七朵一束的花昵？姑娘？”
“你问问自己吧，每晚从六点画到一点，不是七个小时吗？”
“你怎么喜爱一尘不染的、纯洁而芬芳的茉莉花呢？”
“你问问自己吧，你设计除尘器是为了什么呢？”
“你爸爸反对我的设计，姑娘，你为什么不理睬他呢？”
“你问问自己吧，你为什么不理睬他呢？”
“我不知你还送到何时，姑娘，我夜夜扰乱你的甜梦……”
“你问问自己吧，你设计到何时？我愿夜夜陪伴你，做这样清晰而甜蜜的梦。”
五
一双眼睛在窗外黑色的夜幕里窥伺，哦，那熟悉的厂长的身影……
于是，你受到父亲的突然“审讯”和追问。对着我，你却以微笑掩盖心中的烦闷。
幽静的小径被簕竹和荆棘封闭了。你依然夜夜光临，带一束茉莉花和满脸满脚被刺儿划破的血痕。
“我们做事光明正大，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你说着，目光是一束炽烈的火焰。
在通宵达旦的设计过程，你像一尊钢塔立在我的身旁……茉莉花彻夜醉人哪。
姑娘，你眉尖那黎明的喜悦，如春水一洗我长夜的疲乏。
怀着微笑，把凡属奚落、讥讽和叹息的言词铺设我俩探索之路吧！茉莉花飘香时，有你轻松而婉转的歌吟。姑娘，你是吉祥的夜莺。
六
我们终于成功了。
除尘器轻声的呼唤伴着厂长的笑声——我被厂长高高地举起。他说：幻想变成了现实。他沉默了，脸有愧色，就像那块羞愧的晚霞。
弥天的糠尘顷刻消逝——我被厂长高高举起。加工厂的竹林一洗透明，碧绿间全是清甜的气流。我自豪，大自然还我清静的村子了。
我寻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在成功的欢乐里，你到哪里去了？姑娘。
我悔恨，几十个长夜，我竟忘了同爱之神会面。我总是热烈抚摩图纸，却没有抚摩过爱情。
爱情悄然而来，赤足徒步；去了，竟长着翅膀……
姑娘，这时为什么不给我一束茉莉花啊？
七
我到你的家作客了，我难以谢绝厂长盛情的邀请。我喝的葡萄酒怎么有苦味？姑娘。
姑娘，我瞥见你锁着的闺房，你到哪里去了啊？
你小园里的茉莉花叶多碧绿稠密。有多少洁白芬芳的小花啊！我用茉莉花编一个花环，悄悄放在你的窗台。
我带回七支茉莉栽在我的窗前。我喜欢在灯下凝视点点蓓蕾，闻那沁我心肺的浓香。
八
……哦，你的信带着茉莉的香醇飞到我的桌上。
信封里有七朵小小的茉莉花。
工工整整的七个字带着笑容：创造、发明和爱情。
我的泪打湿了信笺：姑娘，你在林业学院进修了么？你走得很突然么？
我的心从此长了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