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楼的贵宾客房里,一名白衣男子临窗而立,端着酒杯的手就那么搁在身前,眼神却顺着窗棂飘了出去,不知停在何方。只见他黑色的发被白色的发带高高地束在脑后,一根素白的帛制腰带束在腰间,一身长衫上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的修饰,白得比十五满月的月光更纯粹,更空灵。窗外时而吹入的凉风有意无意地吹弄着他垂在肩上的白色发带抚上他的脸颊,像是想要唤回男子远游的神志,却一次次成了徒劳,只能为那孤寂的背影凭添一抹萧索。
人道说:自古君王多寂寞,最恨生在帝王家。他那一袭萧瑟的苍白中透出的寂寞是他对于生在帝王之家的无奈。总有那么一些人,生得一世逍遥,却偏想一入朝堂,更甚者想要一朝得志,君临天下。却不知那些真正立于王者之巅的人背后余下的,只有满目的荒芜。而他们所渴望的那份逍遥和自由却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想爱不能爱,不舍只能舍,这便是上天赋予他的王者之路么?修长五指霍然收紧,蛇纹玉杯应声而裂,饶是温润的玉杯碎片,在手指的过度用力下仍是深深地扎入了掌中。涌动的温热从手心里蔓延开来,但手指却收得更紧了,似乎想要更真切地触摸那些不真实的温暖。
当楚飞羽和玉儿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寂寥的背影让楚飞羽的心有一瞬间的紧缩,不是已经很久没见了么?为什么再次看到他,那些本应该早已忘却的痛楚却还是尖锐地如同新伤?呼吸变了变,幸而一旁的玉儿及时扶住了他,这才让他免于将情绪泄漏在面容之上。
“在下就是烟波楼的二掌柜楚飞羽,闻听贵客驾临,楚某实感荣幸。不知白兄今日约见楚某,是有什么需要楚某帮忙的么?”稳下了情绪,楚飞羽拱了拱手,将早就练习了无数次的一番说辞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然后静静等着来者的回应。
听到清亮的少年音在背后响起,白衣男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收回飘忽的目光转过身,窗外一阵风吹进,吹起他些许的黑发遮上他飞扬的凤眸,掩去了他眸底莫名的希翼。只是在目光掠过楚飞羽最终定格在玉儿身上时,那份希翼悄然陨落成了失望。
不是她。
柔顺的眉眼,淡然的笑容勾出的是一副全然陌生的面容,一个全然不同的人儿。眼前这个女子不是那个将他的心悄悄偷走的女子,不是那个拥着他承诺“永远不离开”的女子,不是那个消失在那夜冲天火焰里的女子……低低叹了口气,他有些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烟波楼了。数个月的追捕一无所获,而他也早已逼迫自己放弃了,可是为什么在听说烟波楼之后就按捺不住涌动的心潮?
“……听闻烟波楼楚家两兄妹琴艺与歌艺双冠天下,所以白某才冒昧前来叨扰了。”敛下眉,遮住眼底的情绪,白焰冷淡但却分外有礼的回应让楚飞羽心里轻轻一动,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是走漏了什么风声?还是单纯只是盛名所致?不过看他的目光刚才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落到了玉儿身上,这么说他应该是还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才对。
“既然白兄有此雅兴,那楚某就献丑了。”楚飞羽刚要转身却看见了那只被白焰一把捏碎了的玉杯,关切的话就那么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的手……”只是话一出口他陡然警觉自己声音中的关切意味已然超过了该有的限度,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把那份过度的关怀掩去,然后他才继续问道:“不如让舍妹先为白兄包扎如何?”
“不必了。”白焰的声音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王者霸气,既然那个女子不是他想找的人,那么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毫无意义了。他转身坐回窗边的酒桌边,拔出深扎入手心的玉杯碎片之后,从怀里取出一方素帕将伤口随意包裹,然后便取过桌上的另一只玉杯自斟自饮起来。
他的行为,不由得让楚飞羽有些哑然。他还是那个身系苍南百姓天下的王者么?这么任性不负责任的行为他怎么可能做得出?他不是一向以百姓天下为先的么?他不懂得为国家珍惜自己的身体么?想起先前他凝视玉儿的目光由热切冷却成失望,楚飞羽的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细细碎碎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