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分局退居二线的老书记罕大勍站在原告席上说:“范明亮写书污蔑诽谤老干部。”范明亮在法庭辩护说:“《身边故事》是文学作品,不是纪实文章……”)
黑心鬼从陶书记办公室走出后,陶书记闭门思过,转椅向后退了一点,提起双脚放在办公桌上,脑袋向后仰,微闭着双眼,想起拦截上访的那一幕。如果黑心鬼等人真要是登车去了北京,给中央重要会议造成政治影响,湛分局长保不住乌纱帽,他陶书记的官运也会到此划上句号,太可怕了。他恨黑心鬼头脑简单,不会替他陶书记着想。陶书记又不能跟他们这些下等人明说,他们是小麻雀无法理解鸿鸪之志。明说会坏他陶书记的大事,不说又怕他们闯出大祸。对他们这些小人只能巧妙扇动,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不能放松监视,要对他陶书记有利。小人嘛就是小人,不能让他们有半点大人物的放纵。上访闹剧就这样过去了,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急于求成,必须再想更稳妥的办法,从长计议。稳住阵脚,不能让湛分局长抢了改铁路企业社会化的头等大功。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拖到他陶再生在中南铁路分局一手遮天的时候。那时他说怎么改就怎么改,他要让中南人看一看,湛分局长做不到的事,他陶再生能做到,叫中南人瞧一瞧他陶再生一个完整的政治家、企业家就是比一个企业家、半个政治家的湛昶轻有能力。
陶再生又想,要限制湛分局长的官运权力,施展鸿图官运,不能单在阻止他政绩成功的一方面做文章。要开始全方位的设置障碍,叫他功无具成。要搞得他处处忙于应付,顾此失彼无心考虑大事,在乱中拖垮他的雄心目标。陶再生想了想,目前在湛分局长兴旺发达的黄金时期,民心、势力都在他那边的时候,还不能正面向他发起进攻。必须先向他的周围发起攻击,砍掉他的左膀右臂。叫他东门起火,顾不上西门,北门遭殃,顾不了南门。叫他们自身难保,无心为湛分局长效力立功。这叫围城打援,是共产党打败国民党的一条宝贵经验。那么在湛分局长的核心圈内,首先打击谁为好呢?陶再生脑海中闪现出一串串人物,第一个闪现在陶再生脑海屏幕上的人物就是范明亮。
范明亮在分局当秘书的时候,湛昶轻就认为他是一个很有才华而又很实在的人。在范明亮受排挤的时候,作为当时的副分局长的湛昶轻,还为范明亮说过不少正面的好话,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排在中南车站当上了党委书记。湛昶轻上任分局长后,想重用范明亮,借中南车站正副站长吴小钢、何良纯撤职之际,安排他担任中南车站站长、党委书记一肩挑的职务。是他陶再生巧借东风,借罕大勍的老手,反攻为守将范明亮拉下马,党政双重担职务没有实现,就是党委书记一职也未保住。范明亮撤职后,无官一身轻,开始写起了小说。爬了一年的格子,写出了长篇小说《身边故事》。陶再生当上分局党委书记后,湛分局长借大调整人员之际,再次重用范明亮。将他安排在分局办公室当主任,成为湛分局长的大管家,为湛分局长独挡了一面。湛分局长推行铁路企业改社会化试点,范明亮搜集资料,提供理论依据,提出可行性建议等方面,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再次把范明亮打下去,湛昶轻就会少一员干将。
怎么打击范明亮?要动动脑筋,过去几次都是用莫须有的罪名作为武器,看来此法不能再用了,必须寻找新的打击点。陶再生想到这儿,突然睁开双眼,一掌击在办公桌上,嘴里念念有词:“有了,有了!”
陶再生买了一本范明亮出版的小说《身边故事》,仔细看了两遍,
认为大有空子可钻,就拿它开刀了。要拿范明亮的小说开刀,也要大动脑筋。因为范明亮写的是一部文学作品,不是纪实文章。文学作品完全是作者个人的想象虚构的故事,而纪实文章必须是真实故事的描述。就告他用小说的文学形式,描述的是真实的故事。那么这个“真实”故事肯定与实际不符。文革时,有人罗列了用小说的形式攻击党和政府是一大发明创造的罪名,打击过文学家臭老九。那么,今天陶再生要用小说中的故事与所谓的真实故事联系起来,状告范明亮巧借小说的形式进行人身攻击,定他个诽谤罪。陶再生又想,定范明亮的诽谤罪要分两步走。第一步,要在分局掀起风波,激起民愤,挑起矛盾,先做组织处理。第二步,再上法庭,搞他个身败名裂。走第一步不能由他陶再生亲自出面,最好是由老干出面,效果最佳。陶再生自然想到了罕大勍。罕大勍还有一年退休,退二线不久,虽然不在其位,有时也谋其政。在家抱孙子不开心,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溜到机关指手划脚,发发看不惯的障眼牢骚。身居二线,上连在位干部职工,下接离退休老同志。退居二线没有正事,琢磨点看不惯的事,发点牢骚倒是有充分的空闲时间。俗话说: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淫欲。有空闲时间没事做,琢磨点歪道理,倒是恰好找中了人。罕大勍也是一个喜好思考歪道理的人。陶再生这个时候找他,也是恰到!好处,算是选准了时机。
陶再生这样想好后,找到了退居二线的罕大勍。罕大勍一见到陶再生,心里就来了无名火。陶再生是他罕大勍一手提起来的,他不是恨陶再生在高位上对他罕大勃有什么不敬,只是罕大勃摘下乌纱帽那种不适感的虚火,找陶再生出出气而已。还未等陶再生开口,罕大勃就先骂开了:“你臭小子官大了,还记得来看我这糟老头子?”
“罕老,你这是什么话。你老精心栽培我,我不来看你看谁呀。就是忘了马克思,也不能忘了您这用马克思主义武装起来的老书记啊。怎么,晚辈来了不欢迎?”陶再生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
“欢迎不欢迎,你不也来了吗?自己找地方坐,自己倒茶,老夫没功夫伺候。”
“您老刀子嘴,豆腐心。我不来您老骂我,我来了您老还是骂我。不过我知道您老骂人从来没有恶意,骂我陶再生是关心,打我是痛爱。”
“你臭小子还很会自我解嘲。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没进门,我就知道你肚子里又藏着坏主意。”
“没别的意思,我今天来,只是想请您老看一样东西。”陶再生一边说,一边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本书,伸手递给了罕大勃。罕大勍戴上老花眼镜,接过来瞧了瞧,惊喜的说:“这不是范明亮立著的吗?好啊,中南分局出作家了,你陶书记领导有方嘛。”
“这么说,您老没看过这本书?”
“没看过,只是听人说过范明亮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今天你不拿给我看,我还真不相信。”
“如果您老真的没看的话,我劝您不要看。对不起,那我把书带走了,告辞。”陶再生话还未说完,早起身向门外走去。
罕大勍上前伸手拦住陶再生。“慢着,你臭小子少在老夫面前卖关子。我知道你陶再生今天找我老罕头,不是来问我看没看过范明亮小说的。说!你就直说,把你卖关子后面的话说出来!”
“没办法,在您老面前真是阎王面前走不脱小鬼。既然老书记要我说,那我就斗胆直言了。范明亮写的这部小说,表面看上去是虚构的故事,仔细一看,完全是纪实文章。他描写的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用所谓的小说进行诽谤和人身攻击。你罕大勍就是书中的一个不干实事只耍嘴皮子的假马列主义政客,你好好看看吧。”
罕大勍听陶再生这么一说,心里早激上了火气,伸手一把将陶再生手里的那本《身边故事》抢过来,胡乱地翻了翻,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真的把我这个老书记写成反面典型进行诽谤攻击?”
“信不信,您自己看,我先走了。”陶再生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直奔分局机关。
罕大勃不留也不送,任凭陶再生向前走。陶再生走后,罕大勍坐在沙发上,拉亮了台灯,把《身边故事》捧近老花眼镜,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读起来。罕大勍看了三天三夜,总算把书看完了。罕大勍合上书,心里开始琢磨,回味陶再生的话,似乎也有道理。罕大勍越想越气,奋笔疾书,向分局党委写出关于处分范明亮的意见书,还有不少老干的联合签名。罕大勍、吴大炮两人亲自将意见书送到陶再生的手上。
陶再生接过意见书,高兴地对罕大勍、吴大炮说:“你们二老请放心,我会严肃的处理这件事,你们就回去听我的好消息,必要时我再向二老请教。”
陶再生送走罕、吴二老后,坐在办公室琢磨,召开党委会之前,是否有必要与湛分局长商讨一下?陶再生刚想到这一步,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范明亮是湛分局长重用的人物,去跟他商量反倒不利打击范明亮,在这件事上,要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在分局党委会上,突然提出范明亮用小说诽谤分局老干部、好干部,那些平时对范明亮不满的领导同志,自然会赞同他陶书记的意见。就是重用范明亮的领导同志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解,这样打击的力度就大,效果就最好,就这么办。
分局党委办公室主任何良纯通知召开紧急党委会时,有的领导问何主任讨论什么问题?何主任说我也不清楚,陶书记要我通知开会的。他没有告诉会议的内容,我也不好问。就这样一个个都在心里猜想陶书记要发表什么高论?
党委会开始了,陶书记最后一个进入会场。大家都用审视疑问的目光望着最后一个跨入会场的书记,等待着书记宣布今天党委会讨论的内容。陶书记不慌不忙,坐在主持会议的那个约定俗成的位置上,环视了一圈,看看该到会的都到了,该他陶书记开口说话了。“各位领导,今天我通知召开紧急党委会,也许没有人知道我要讲什么内容。说句实在话,连我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我也是在开会前的半小时,才看到退居二线从事调研工作的罕老书记,会同离退休老干们联名写了一份调查报告,要求分局党委立即拿出处理意见。我陶书记一人拿不准,这不,召开党委会,向各位领导请教来了。事情是这样的,分局办公室主任范明亮在中南车站撤职期间,写了一部长篇小说《身边故事》。出版的消息传开后,我认为是件好事,咱中南分局出了作家有什么不好呢?说实话,范明亮的小说我也有一本。但我工作忙,没时间细看,仅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前后翻了个大概,就放进书架上了。所以不敢冒然做出评论。可是今天我收到罕老书记亲自送来了一份关于范明亮用小说诽谤他人的调查报告,我才大吃一惊,原来这小说背后还大有文章。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老书记很有眼光,技高一筹,我陶书记自愧不如。我同样看了范明亮的书,我就没有发现小说背后的文章,而罕老书记就能透过纸背,看出文章后面的文章。这里是罕书记会同离退休老干部写的专题调查报告,我叫秘书姜孙牙复印了几份,请大家过目审阅。”
陶再生一边说,一边将罕大勍的调查报告分发给党委会的领导们。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着说:“各位领导一下子没那么多的时间细看,我就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份调查报告的主要内容。第一,从书名上看,《身边故事》乃顾名思义,那么范明亮身边不就是我们这些人物吗?单就书名来说,范明亮写的不是小说,而是名副其实的纪实文章。第二,既然是纪实文章,他笔下的人物就是我们中南分局的干部职工们。那么范明亮笔下的人物是一些什么货色呢?三分之一是正面人物,所谓的好干部;三分之一是不好不坏的中间人物;还有三分之一是反面人物,即所谓的腐败干部。从书中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中间派干部是作者否定的对象,也就是说,实际有三分之二的干部是反面人物,是庸才腐败分子。罕老书记直问,范明亮身边有那么多的坏干部吗?这显然是污蔑诽谤。第三,范明亮书中说一个老书记,给了私生女五十万作结婚嫁装,这纯属造谣诽谤嘛。仅此三条,就足够说明范明亮在撤职期间,心怀不满,写出污蔑诽谤文章,冠以小说出版,这是党纪国法所不能允许的。大家说说该如何处分范明亮?”
陶再生说完,各位领导心里才完全明白,陶书记要召开紧急党委会的真实意图。各位手里拿着罕老书记的调查报告,尽管陶书记说得头头是道,也还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是湛分局长也感觉到问题来得太突然,令人不可思议。会议沉默一阵后,还是湛分局长先说话:“各位在座的领导,今天就为罕老书记的一篇调查报告,召开紧急党委会,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吧,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精神过敏。我也说实话,范明亮的小说《身边故事》,我也看过。据我所知,在座的领导大概是人手一册吧。你们看了有何感想我不知道,也可能各有己见,这是正常的。现在单就陶书记介绍罕老书记的调查报告一事,我讲几点不同意见。所谓身边的故事,仅仅是一个书名的问题。它不存在与作者身边真实生活中的人和事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作品就是作品,不能用作品中的人和事强行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去对号入座。如果按这个逻辑推理的话,许多作者用的是第一人称写作,那就证明作品中的“我”,就一定是作者本人罗,这显然是笑话嘛。我们都是读过书有知识的人,可别再出这样笑不出来的笑话了。第二,既然作品中的“我”不是作者本人,那么作品中的身边故事,也一定不是作者本人身边的故事,所谓污蔑诽谤观点就自然不成立。第三,罕老的调查报告中言称污蔑诽谤,就完全证明作品中的人和事,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完全不同,那就不是现实。反过来说,如果作品中的人和事,与罕老认为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完全一致的话,那就不是污蔑诽谤,那就是证明罕老等人确有书中其事,罕老等人恰又不承认其人其事。既然拒不承认,就不是作者诽谤,何谈诽谤乎?好了,好了,我也说多了,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党委会不讲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还是多留点时间多做点事情。”
湛分局长刚说完,工会主席辛辨就接着说:“关于罕老写的这个调查报告,陶书记和湛分局长都谈了各自的意见。我认为这类问题就像中国人信鬼和外国人信上帝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是一个说不清楚而又没有必要说的问题,正像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中的主题歌唱的那样:故事里的事是那昨天的事,故事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