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再生幕后策划，黑心鬼带着三百多人强行登上进京列车上访。分局长湛昶轻带领机关干部采取紧急措施，苏绿洲三句话解围……）
黑心鬼在陶再生家饭都没吃，就跑出来了，伍笑梅拉都拉不住，陶再生既不推他也不留他。黑心鬼急匆匆赶到他们常聚会的地方，人称“麻房”，也就是他们有事没事搓麻将的地方。这些人在二线无所事事，工资奖金都和一线一样，安全责任也找不到他们头上，不玩干什么呀。平时他们在这里搓得昏天黑地，谁家要找人，去麻房准能找到。今天，黑心鬼也跟往常一样，到麻房来找他那帮哥们。黑心鬼推门进去一看，麻房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黑心鬼一时没想通，自问这帮赌鬼去哪儿啦，咋就没个人影？黑心鬼只好上他们家里去查看，他一路连跑带跳的首先冲到“二黑子”家。二黑子倒不是像黑心鬼那样，真干过黑心的事。只是因为他是老干吴大炮之子，吴小钢之弟，大名吴二钢。黑是因为他皮肤黑，有点非洲人的外表模样。至于子的含义嘛，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聪明有学问之人，乃称子，如孔子、老子、庄子之类的尊称；还有一种是愚笨傻呆之类的贬称，也冠以子称。二黑子显然不是前者尊大之意，而是后者的贬意。他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一直在运输生产一线从事信号工作。去年分局发文要给在运输生产一线工作二十年以上，而又没出过事故的有功之臣，晋升二级工资，重奖二万元。二黑子所在的电务段领导按照分局文件要求，在职工中挑来选去，竟找不到二十年以上没出过事故的人，惟一一个没出事故的就是二黑子。电务段将二黑子的名字上报到分局时，分局电务分处长牛芊倩火冒三丈，质问电务段长郭曼贞说：“你们电务段也真会开玩笑，报什么人也不能报二黑子呀。分局下文重奖一线生产骨干，是奖有功之臣。你们倒好，拿分局文件当儿戏，分局文件还有没有严肃性权威性？”
“牛分处长，你听我说嘛。”
“把一个一辈子也出不了徒的二傻子当功臣奖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二傻子，电务段长郭曼贞确实是有苦难言。牛芊倩、郭曼贞、二黑子三人是同一天参加铁路工作的。当时二黑子完全不符合招工条件，属弱智者，小学、初中属于普及教育，免考入学，初中升高中时，就要凭真本事去考了。也就是说初中要达到毕业水平，才有参加升高中的考试。当时的教育要求也比较严格，初中毕不了业的要再复读一年，直到毕业为止。二黑子连续复读了三年初三，就是毕不了业。跟他一起的同学高中毕业了，他初中还在复读，同学们都笑他在学校当“校长”。后来铁路招工，这个初中毕不了业的二傻子，却因他爹是中南分局的副分局长吴大炮，却毫无疑问地招了工，还被分配到铁路技术性最强，工作最轻松的电务段。段领导考虑到他爹是副分局长，他本人又不适应技术性强的工作，照顾他在材料室干项不动脑筋只出力的搬运工，谁知他死活不干，非要到生产一线去干信号工不可。话又说回来，二黑子虽有二傻子之弱智，可有两样他不傻，甚至比聪明的人还精明。一是吃，工资要拿最多的，奖金要拿最高的，仗势他爹是副分局长，谁也少不了他一分。二是色，女人要最漂亮的，一个老婆还要配上几个情人，见到漂亮的非追到不可，这点比他爹吴大炮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如此，有人说他傻进不傻出，弱智不弱色。也因为他不适应技术性较强的一线工作，有人多次建议他调到二线工作，可他坚决不同意。就这样，他在一线一干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呢？按他自己的话说，比在二线还轻松。二黑子这话一点也不假。自从他干上了信号工后，他就跟随着工长黎大贵学徒。黎大贵的技术在电务段里是最强的。段里把吴二黑子交给黎大贵后，黎大贵开始也认真地手把手教过他，可他就是死脑筋不开窍，怎么也学不会。刚开始黎大贵还以为吴二黑子偷懒不肯学，后来渐渐发现他并不是偷懒，而是真的学不进。但是有一点黎大贵肯定二黑子的长处，那就是做粗活力气活时，却跟师父抢着干，不叫师父受累吃亏。黎大贵干技术活时，他在旁边递工具，而且他还知道黎大贵干什么活计，递什么工具。出工收工还帮师父黎大贵背工具袋，也就是说吴二黑子自己单独作业不会干，离开师父他就寸步难行了，可当配手倒是一把好角色。所以二十年了，他一直跟着师傅黎大贵学徒，就像他在学校当“校长”一样，永远也出不了师。黎大贵也从不敢松手让吴二黑子自已单独作业干事情，怕他出事故。铁路行车全靠信号运行，一旦出事故，可就是千万吨货物和千百个人命关天的大事。当然当配角永远也出不了事。
电务段长郭曼贞苦笑着说：“牛分处长，不好说我也得说呀。分局文件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二十年以上没出过事故那是一项硬邦邦的指标。你是最了解电务系统情况的，我段二十年不出事故的一线人员还就是他了，不报他报谁呀？报一个不足二十年而又出过事故的上来，你不更加要骂我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还就是他了。”牛分处长放下电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吴二黑子的名单送往分局办公室，打印到奖励名单上，下文奖励。
二黑子奖励了两级工资，两万块钱，还在表彰奖励大会上戴了一朵大红花。不久，师傅黎大贵就退休了，新来的信号工都比二黑子小，再也没有人带他这位学了二十年的大徒弟了。二黑子不得已离开了运输生产一线，又照顾他离家近，安排在二线单位生活段铁路服装仓库当保管员。这次铁路企业改变社会化经营状况，他和黑心鬼被潮流推向了社会，他满腹牢骚。黑心鬼来找他时，他正是满肚子怨气没地方出，拿黑心鬼当出气筒骂开了。黑心鬼也没有好话：“你这熊二黑宝，你他妈的屎壳郎卡住脖子是吗？老子死命的跟那苏娘们强顶，你他妈的屁都不放一个，你也算人？”
“你他奶奶的别在你黑爷爷面前屎少屁多，老子正愁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呢。小心我揍你个黑心肝的畜牲！”
“呀嗬！牛脾气还不小啦，有本事的揍那苏娘们去呀。跟我黑少爷较劲算什么英雄好汉。”
“揍那娘们有什么鸟用？要揍就要揍那鸟分局长。是他那个乌龟王八蛋把我们推出去的。”
“哎，这就对了，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你的意思是……”
“你先帮我串联那帮心怀不满的弟兄，叫他们到麻房集合，告诉他们我有要事相告。”
二黑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当配角是把好手。别看他年纪比黑心鬼大，心眼都是长不大的小辈。黑心鬼一声令下，二黑子那老腿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一会功夫，他就人串人的串联起几十人，聚集麻房。可是今天的麻房与往日的热闹一样，人声鼎沸，惟一不同的则是少了哗啦啦的麻将声。不少人不理解，七嘴八舌的你问我，我问你，既不是来搓麻将，因为他们已无心搓麻将了；也不是来开会，因为这不是开会的地方，也没有开会的气氛。黑心鬼等了一会，估计不会再有更多的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等了。他装腔作势的撸了撸胳膊袖，两手插腰，于咳了两声，扫清声道障碍，伸长着脖子说：“各位弟兄，小人不才，今天请各位来有要事相告。是关系到你我命运，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大家也见识过了，那个苏娘们为了她老公的官运鸿达，把我们推进社会火坑，咱们不能答应。”
黑心鬼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做了一个神秘兮兮的动作，压低声音继续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分局对铁路企业社会化变革问题。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大部分人持慎重态度。我们是第一批试点单位，也就是说咱们弟兄是第一批牺牲品。我们老老实实地牺牲了，后面的弟兄就任人宰割了。弟兄们，咱们不是鱼肉，叫人想剁就剁，想吃就吃的。只要咱们弟兄顶过这一关，试点就失败，咱们就自然回归铁路，再也不用去闯荡社会了。咱们还是老铁，照样吃皇粮，不愁工资，不愁奖金，无忧无愁的再在这麻房里日夜兼程的玩，岂不妙哉。”
黑心鬼讲到这儿，没有人答话。弟兄们都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吃皇粮当然好，可这不是弟兄们想吃就能吃的，断皇粮也不是哪一个人说断就断的，既然要断就自有断的道理。就这样沉默了一阵，终于有一个人心有疑虑的说：“黑少爷，你这是代表哪路神仙说的话。苏绿洲经理可是跟大伙说好了的，我们也和詹老铁副经理签好了新岗位培训合同，就凭你一句话，就可以回去稳稳当当的再去吃皇粮？”
“问得好。说实话，咱们可都是这两条钢轨上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的弟兄的，总不能就这样说把咱们踢了就踢了。狗急了还跳墙呢，就是杀只鸡，血放完了，还要扑腾两下嘛。告诉你们，只要咱们弟兄齐心合力，就有办法。”
“那依你说应该怎么办？”二黑子不冷不热的顶上这么一句。
“好办得很，咱们分头行动。联合分局所有二线的转社会化部门的弟兄，组成一个强有力的上访团，集体上访北京，向皇上请愿。皇上招安圣旨一下，咱们弟兄不就稳吃皇粮了吗？”黑心鬼说完，自已带头先鼓起掌来。很多兄弟在心里想，要真像黑心鬼说的那样，能闹出结果来，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了，那就闹起来看吧。黑心鬼自任上访团团长，还封了几个副官，协助黑心鬼进京请愿，众弟兄随时听候调谴。
黑心鬼等人经过几天的策划，写出万言请愿书，联络了数百人的大队伍，约定明日乘坐中南至北京的T58次火车。
中南的冬天，北风夹着毛毛细雨，阴沉沉湿漉漉，寒风卷着湿气迎面扑来，显得比北方的冰雪天还要刺骨的寒冷。T58次列车像一条寒风中的巨龙，横卧在中南车站上。内燃火车头不时地向低沉风寒的空中，吐出一溜溜不规则的白雾，好像是巨龙在寒风中喘着艰难的粗气。倒是列车长带着列车员们，穿着整洁而又得体的铁路制服，姿势标准的挺立在列车车门旁侧的站台岗位上，笑迎着八方旅客。算是给中南寒冬低沉的天气，带来了一种向阴沉寒风抗争的无畏精神和勃勃生机。旅客也像往常一样，手提肩扛着行李急急忙忙不顾一切的在站台上奔跑，去寻找那个紧张的座位。俗话说老虎追来无跛子，进了车站没有慢性子，再不急的人进了车站也起跑，这话一点不假呀。列车长陈莉也像往常一样，正在处理开车前的事务工作。突然有一队人马由南向北涌来，高举着小彩旗，高呼着口号“我们要饭吃，我们要生存，走向北京评理去……”
陈莉睁大眼睛望去，最前面有一条显目的横幅，上面写着：“中南铁路上访团”。举着小彩旗的人胸前由左向右斜挂了一块广告式样的红布！条，上面写着：“铁路是我家”。还未等陈莉车长看清楚，黑心鬼就冲上来对着陈莉就吼开了：“你就是车长陈莉，陈莉车长就是你？”
“我是，你有事吗？”
“有，小事。让我们这帮弟兄都上车，而且都要安排卧铺。”
“你们都有卧铺票吗？”
“废话，有卧铺票还找你这小妞车长干嘛！”
“那可不行啊，车上的卧铺是车站售给旅客乘坐的。我只有少量几张没有售出去的卧票，开车一小时后，才能有权处理。如果你们是铁路职工，又有铁路公差免票的话，我可以照顾几个人上车安排卧铺休息。这么多人，我一个小车长，一没这个权力，二没有这么多的铺位，三是无票乘车违反规定”。
陈莉讲得很和气，黑心鬼心里也清楚，这些道理就是陈莉不讲他也明白。在铁路混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这起码的规矩。黑心鬼心里想，这么多弟兄也实在为难这位小车长了。但人少去北京又没有声势，怎能解决问题？正在这时，二黑子从后面跑过来，对黑心鬼说：“后面有三节加挂车。”
黑心鬼一听加挂车就来了精神，哈哈，有了。“陈车长，我们就上加挂车了。”
“那就更不行了，加挂车是分局长特批的，是给中南铁路复线施工单位退休老工人乘坐回家的，是我们的重点服务对象。”
黑心鬼一听是施工单位的退休工人回家的车，心里全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