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谷外的莽莽青林之中,偃师都与淮山并肩而立,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双眼,阴鸷而冰冷,好似深山之中的凶兽,又像幽冥之间的恶灵。身上的黑袍裹得像竹筒一样,透着一种僵硬而又冷厉的气势。
三人的目光,俱都遥望着悠然来去的山鬼,眼底充满了或惊疑或愤懑的神色。
待山鬼去远,偃师都转眼看向迷谷深处的山洞洞口,见徐昭然冷面束身而出,飘逸修长的双眉不觉轻轻蹙动了一下,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淮山,说道:“也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这么早就把徐昭然给引了出来。”
淮山暗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在九嶷山中从没见过此人。”
偃师都默然静立了片刻,缓缓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走吧,徐昭然已现身,彭刚与南昌河之间的争斗怕是挑不起来了。另外,记住一点,南门宴是尧皇帝孙的真实身份,暂时不要暴露。”
……
……
迷谷深处,灵泉洞口前,徐昭然阔步而出,冷眼四处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适才向她挑衅的山鬼,秀眉轻蹙,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谷城众人看到徐昭然出现在洞口,俱都神色震动,特别是侯烈和彭刚,看到徐昭然的俏脸上挂着一抹倦怠之色,震惊之余更显愤怒,直接转而面向南昌河,沉声斥问道:“南昌河,我们家大小姐怎么会在你这里,又怎么受的伤?”
面对侯烈与彭刚近乎异口同声的斥问,南昌河不禁有些愕然,转眼看向脸色略微泛白的徐昭然,暗自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在迷谷峰上一箭助南门宴斩杀了淮炎玉的人竟然是谷城第一大势力徐氏部落族长徐翊的女儿,更没有想到能够发射那惊天一箭的徐昭然还会受伤,一时间对灵泉山洞内的情境又是好奇,又是心存忌惮。
彭刚见南昌河只顾着打量徐昭然,对他们的问话却是忘了回答,不由得脸色暗沉,几欲发作。侯烈却是大步来到徐昭然身前,微微拱手唤了一声:“大小姐?”
徐昭然点了点头,淡然说道:“嗯,我没什么大碍。六叔怎么来了?”
侯烈缓缓松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出门数月不归,族长放心不下,让我前来寻你。至于彭刚,他……”
侯烈话未说完,彭刚便也大摇大摆地凑了过来,朗声说道:“大小姐,我是听说这里发现了天灵石矿才急着赶来的,你刚从山洞里出来,天灵石矿是不是就在里面?南昌河他们是不是不让你拿天灵石才合伙欺负你来着?”
彭刚脾性耿直暴烈,说话亦是有口无心,连续两句问话,都让徐昭然及侯烈听得直皱眉,好在徐昭然在徐氏部落地位超然,不需对彭刚假以颜色,只是漠然不答。侯烈倒是避不开去,皱着眉头沉声喝道:“彭刚,闭上你的臭嘴,大小姐的事岂是你能这般盘问的?”
彭刚见徐昭然及侯烈的神色俱都不善,也知道自己言语有失,讪笑不已,凶厉之外倒也显出三分可爱的劲头来。南门宴见了,嘴角不觉又添一抹微笑。
自谷城汇集而来的散兵游勇们听到彭刚的问话,一时间人人心头紧绷,纷纷注视着徐昭然,就像是一群饥饿的狼群突然间发现了可口的猎物,只是这猎物却又远比狼群强大,心怀期盼,却又不敢冒然进逼,心有怯意,却又不甘颓然退避。
徐昭然本不欲理会彭刚的问话,可是转眼间看到众相环视的谷城中人,轻蹙的娥眉舒展飞扬,漠然说道:“天灵石矿确实就在这山洞里头,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心存妄想,我早已箭符通传临渊七十二圣峰,很快便会有他们的人前来接管。”
徐昭然一语落地,众皆悚然,一则是为天灵石矿的真实存在而心怀激动,二则是为临渊七十二圣峰将会接管天灵石矿而心存忌惮。
特别是前几日还受过一块天灵石滋养淬炼之功的南昌河,一时间更是心中五味杂陈,不甘而又莫可奈何,别说临渊七十二圣峰前来接管他无能反对,就是谷城徐氏部落抑或偃家前来,他也无力阻止。
想到自己至今依然薄弱的修为,想到昔日的布衣之交虞舜已然贵为中原圣皇,南昌河心绪潮涌纷飞,不觉抬手轻按胸膛,眼神狂乱而纠结,那里藏着一部早年同虞舜一起前往涂牛山所得的秘法。这部秘法玄奇诡谲,他多年来一直都有参详,但却从未修行,怕的是一念成魔,永世沉沦。
“呵呵,徐大小姐五年未见,唬人的本事却是见长不少。你守着天灵石矿,又暗地里召来侯六爷及彭刚相助,分明是想一家独吞矿产,却还假以言辞,说什么通传了临渊七十二圣峰。我大哥如今也在临渊七十二圣峰上修行,我前日还收到他的飞鸟传书,怎么就不曾见他提及此间灵矿的事呢?”
在众人心绪惶乱之际,偃师都领着淮山及那黑袍怪人大步而来,口中淡漠而又轻狂地对徐昭然辩驳声讨。
偃师都话音落地,众人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阵大喜,谷城中的人都很清楚,偃师都的大哥偃凌天确实身在临渊七十二圣峰修行剑道,而且入门比徐昭然还要早几年,如今的修为只怕也要比徐昭然要更高一些。
是以,不管偃师都前日是否真的有收到他大哥偃凌天的飞鸟传书,也不管临渊七十二圣峰是否真的很快就会派人前来接管灵矿,只要此时此刻有偃师都出头,那便可无所畏惧,闯进天灵石矿得一二好处才是关键。
偃师都的话音高昂中略带一丝阴柔,尖尖的略微有些刺耳,这是南门宴第一次听到偃师都的声音,一时间觉得不太舒服,转眼仔细打量了偃师都一下,看着偃师都那俊美白净中暗藏阴鸷的脸庞,再看看满面阴沉的淮山,不禁心生一丝物以类聚的恍然。
徐昭然看着稳稳站到众人最前头的偃师都,眉梢轻挑,不以为然地说道:“偃家老二,你真的要闯天灵石矿?”
偃师都丝毫不为徐昭然的气势所慑,洒然笑道:“天地灵材,自然是见者有份了。徐大小姐想要一人独吞,就算我偃家肯,想必谷城中还有很多人都不会欣然同意吧。”
偃师都话音未落,谷城中人顿时应声附和不绝:
“凭什么有好处就你们徐家一家独占?我不同意。”
“这里是九嶷山,又不是谷城,不可能再是你们徐家说怎样就怎样了,谢家不同意。”
“就算是在谷城,凡事也不能任由你们徐家说了算吧,童家也不同意。”
……
真可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往日里这些对徐氏部落唯唯诺诺的人,这一刻为了天灵石矿,竟然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公然与徐氏部落大小姐徐昭然对抗起来。
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莽夫,以及面含轻笑的偃师都,徐昭然冷面不语,侯烈亦是锁眉沉默,彭刚却是怒目擎张,大步上前三尺,愤然吼道:“嚷嚷什么,什么叫天材地宝见者有份?临渊七十二圣峰上灵宝无数,你们有胆上去见见?这处天灵石矿,本就是我家大小姐先行发现的,别说她是为临渊七十二圣峰守的,就是我们部落想要独自挖掘,就凭你们这些个土鸡瓦狗,也敢妄想染指不成?”
彭刚这番话说得霸道而狂妄,浑身的气势亦是随风飞涨,震得谷城众人个个面如紫涨,怒不敢言。
偃师都嘴角微挑,瞥眼朝身后的黑袍怪人扫视了一下。
黑袍怪人会意,大步而出,开口仿似金铁交击似的铿然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敢大放厥词。”
黑袍怪人步子迈得极大,身形极快,说话间便已逼至彭刚身前,手握拳头,径直朝着彭刚的面门砸落,一股暗劲自肩头蓬勃而起,鼓荡着竹筒似的衣袖如波浪一样推向拳巅,强大的天灵之气撕裂虚空,扭曲宛若狰狞的闪电。
徐昭然见那黑袍怪人出手如此凶悍,秀眉顿时轻蹙沉凝,侯烈则是眼中精光爆闪,身形陡起,径直向彭刚扑救过去,口中亦不忘出声警醒:“小心!”
彭刚素来暴烈凶狠,在整个徐氏部落乃至整个谷城都享有煞神之名,见那黑袍怪人出手凶厉,顿时气血上涌,不仅不避,反而鼓荡起体内所有的天灵之气,悍然挥拳反击。
砰的一声轰然巨响,黑袍怪人与彭刚两拳相击,宛若两座大山相撞,浑厚浓郁的天灵之气化成罡风,自两人拳面之间四散纷飞,辗碎无数雪花,白沫如尘。
这时,侯烈已然扑到彭刚身旁,毫不犹豫地一掌劈向黑袍怪人的面门。
黑袍怪人临危不惧,冷厉暗沉的双眼中窜起一抹嗜血狰狞的光芒,咧嘴无声狂笑,右边肩头陡然一沉,一阵暗劲奔流如潮,只听得咔咔一串骨裂脆响,彭刚血雾喷薄着倒飞远去。同时身形微侧,右脚急踏向前,左手紧握成拳,如法炮制地悍然轰落在侯烈的掌心之中。
噗的一声闷响,黑袍怪人的拳头砸进侯烈掌心,就像是石毡拍打软泥似的,天灵之气未曾泄露爆裂,两人却都是猛地一阵颤抖,随即踉跄后退数尺有余。
黑袍怪人双目刺红,周身竹筒似的长袍震荡如波,更见嗜血狰狞。
侯烈却是面如紫茄,气息崩乱,隐隐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