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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幕

厚积如棉的乌云高悬天际,传说中天道所著的天柱峰,遮没在云海深处。干冷而凛冽的寒风,如幕布一般,从山棱上披挂而下,拂过山前百丈清流,踏上河岸荒凉沙漠,掀动一层又一层浅浅的沙浪,涌向漫无边际的尽头。

一只龙首马身的怪兽,略为不安地踢踏在清流浮沙的岸边,周身如雪的毛发顺风轻扬,哪怕是在已经暗沉的天色之中,也依然澄澈明亮,宛若极天之地的流光,焕发着一种迷离梦幻般的美感。

怪兽头角峥嵘,凛然生威,两只如同星辰般明净闪亮的眼睛,遥望着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的水光山影。两根细长而柔软的髭须,迎风倒立,宛若清流中的水草,柔柔地飘摇浮荡,洒落一抹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泽,分外瑰丽迷人。

龙马,神州皇者唐尧的坐骑。

此刻站在龙马身畔的,却只是一个白首苍髯的老者。

老者身上的皮衣下翻卷着大大小小数十处刀口,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干结成痂,有的还裸露着三分森森白骨,情状极其可怖。

清流对岸的山棱又险又窄,纵使千年风化,也依旧如刀似剑。负伤的老者,也有如那山棱一样的品质,坚韧、深沉。哪怕双唇早已干裂得翻起鱼鳞似的白皮,双眼也不曾往身前的清流投注一二,仿佛那清澈见底不见水草鱼虾的河水,不是止渴的甘泉,反倒是不能轻沾的毒药。

老者和龙马,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翘首企盼的姿态,遥望着清流对岸云雾萦绕遮天蔽日的大山,殷殷期待有人能从那云海仙山上下来。

时光如流水,暮色终究砸落在浮沙的堤岸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从大山上刮下来的风更见阴寒,不觉间,又有零星的几片雪花飘摇坠落,有的挂在老者干裂嘴唇上,融化成一点冰冷的湿润,有的滑过龙马如丝的毛发,落在黄沙之间消弭无形。

奇怪的是在距离老者和龙马仅有一步之遥的清流之上,却不见一点雪花飘坠的踪影。

一段清流,横亘在老者与大山之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老者的神情依然沉肃坚定,只不过眼底的期望之色已经略为灰暗了几分,而且正如这风雪中的夜色一样,越来越沉,越来越深。

一直到入夜三分,等到肩头和身后的万里黄沙一样尽成雪白,老者眼中的期待之色终究消散殆尽,幽深沉潜的焦虑,如朝阳般冉冉爬满耳鬓眉角,映得双眼赤红。他那伟岸的身躯,也因为寒冷和伤势发作,轻微又急剧地颤抖着,一时间就像是清流对岸大山下的一株风中的芦苇。

正值此时,老者身旁的龙马忽然极为焦躁地哼唧了一声,踢踏着四蹄急急转过身去。

老者猛然震惊,警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沉重威压直指背心而来,同时还有一道冰冷淡漠至极的声音响彻耳畔:

“南昌河让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来人的气势极强,修为已然高深到了令老者暗自心惊的地步。

老者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摸到了自己身后,只觉得对岸的苍莽青山都随着来人的一句话骤然压到了他的肩头,正颤抖着的身躯不禁随风佝偻了些许,不过转瞬之间又倔强地挺拔起来,炯炯的双目间乍然而起的一抹清辉,驱散了脸上的灰颓之色,却终究难免还有些惴惴之意。

老者缓慢而坚定地转身,举目,静静地看着身前三尺开外周身白衣如雪的骄狂少年,紧拽着冷汗涔涔的双拳,低沉说道:“平阳兵变,尧皇遭囚……”

白衣少年剑眉飞扬,不等老者把话说完,便即冷然笑道:“他想让我去救唐尧?”

老者气机一挫,陡觉身上的压力更增三分,喉结咕噜滚动了一下,摇头说道:“尧皇功如日月,纵使身处困境,也无性命之忧。南先生的意思,是想请少爷你往丹渊走一趟,以防太子丹朱一脉遭人暗害。”

白衣少年似乎对少爷这个称呼极为不满,皱着眉头深沉而锐利地盯得老者头皮发麻、四肢冰冷,不过老者到底是如山的气质,如松的品格,眼神里头纵有因忌惮与紧张而起的微微颤抖,却也始终不闪不避。

白衣少年不知是暗地里欣赏老者的弥坚韧性,还是与老者口中的南先生尚有割舍不断的牵绊,终究转身一步跨上始终躁动不安的龙马,往黄沙尽头驱驰飞奔而去,直到那骄狂孤傲的背影以及龙马不甘的嘶鸣俱都快要消失在风雪夜色深处,方才飘飘渺渺传回一句话来:

“回去告诉南昌河,三日后,我在集水镇等他,过午不候。”

……

……

平阳,丹丘,阳泉畔,耸立着一座不甚崔嵬但却很是壮阔的庐庭,庭柱尽是三人合围的栗木,上面雕刻着各式古老狰狞的图腾,庭顶纵使有风雪暗夜覆盖,也依稀看得清楚俱是手指粗的芦苇铺就。

过去这里便是整个神州天下的政治核心,尧皇的宫殿。

如今却是尚未凋敝便已显出了几分衰颓冷清的光景。

夜色深沉,风雪簌簌,一只龙首狮身的金麒麟威风凛凛踏雪而来,昂首阔步之间,看起来十分庞大而沉重的身躯,在厚已盈尺的积雪之上,却只留下一串浅浅不足寸许的足迹。

金麒麟高耸宽阔的脊背之上,岿然端坐着一个斗篷遮面的男子,观其身形姿态,隐隐散发着一种君临天下的骄傲与威严。

金麒麟沿着山道一路往上,最终稳稳停在庐庭前。斗篷遮面的男子探眼往幽寂冷清的庐庭深处看了一阵,继而悠悠翻身而下,施施然负手跨门而入。

庐庭深处,一座百尺小院之中,密实不透半点风声的房屋内,点着一盏颤颤巍巍的松油灯。

昏暗的灯影下,一个形体瘦长、面容清癯的老者当中席地而坐,白发凌乱,肩头红袍也已残破污秽,四肢还套着黑沉而冰冷的石环,由不知名的凶兽筋皮炼制而成的锁链连至房屋四角,虽说手足尚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行动无疑十分艰难不便。

老者的神色极为平静,宛若庐庭外风雪覆盖下的阳泉,古井不波。老者的双眼深邃而安宁,静静地盯在身前探手可及的青石地上,方寸之间,纵横各十九条刀斩斧斫般的直线交错排列,形成一个迷幻深远的棋盘。

棋盘之上,已经零星般撒落数十个幽深的石洞,细观其形制,一类粗如拇指,一类细若小指,彼此贴打纠缠,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刀兵肃杀之气。

孤灯不及晓月,红袍不若布衣,夕日神州的一代圣皇,如今却也只能够俯身指点这纵横之间的方寸江山了。

吱呀一声轻响,斗篷遮面的魁伟之人推开沉重的木门,稍稍于门外站立了片刻,待得屋内呛人的松烟消散些许,方才跨门而入,探手拂去头顶的斗篷,露出一张坚毅俊美的脸庞,以及一双极易辨别的重瞳眼眸,执手朝着清癯老者恭恭敬敬地俯身长揖及地:“虞舜拜见尧皇。”

唐尧探眼淡然扫了虞舜一下,见其黑色的斗篷下赫然穿戴着金衣红袍,嘴角间掠起一丝讥诮又充满萧瑟的笑意,说道:“事到如今,你还如此惺惺作态,当真是大伪似忠。”

虞舜对唐尧的讽刺丝毫不以为意,施施然探腰直立,转首查看着坚密如石的四壁,好整以暇地说道:“尧皇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要不要我在丹渊为你另筑一座行宫?”

唐尧听到丹渊二字,想到早年被他自己流放到了那里的太子丹朱,眉宇之间终究再也藏不住愤懑恼恨之色。不过,他却没有再抬头去看虞舜,而是探手如电,右手小指直指青石纵横之间怒戳而去,砰的一声轻响,小指没根直入青石,口中哼声说道:“不劳舜帝操心,老朽在这里住得很好。”

虞舜略微转眼朝着唐尧身前的棋盘上看了一下,见到烽烟正浓、胜负难叛的局势,挺秀的双眉不觉微微紧蹙,沉默了片刻,说道:“虞舜自得尧皇禅位以来,夜夜心有所触,屡次于深梦中惊醒。娥皇、女英虽然多有从旁劝慰,但是我终究不能释怀,还望尧皇为我开解一二。”

唐尧从虞舜口中听到自己两个至亲女儿的名字,心头不禁一阵暗痛,强忍着懊恼与愤怒,缓缓将深入青石的手指抽拔出来,说道:“舜帝身登大宝,修为更是远胜于我,虽不如万圣山之巅的天圣高手,但也已入至圣上境,还有什么可怕的?”

虞舜俊逸非凡的脸上浮过一缕沉抑之色,沉声说道:“只怕正因为虞舜修为已入至圣上境,所以才于冥冥中有了种种不详感应。近来在我的梦中别无他物,唯有一件频生异象的『离魂珠』,尧皇深通天道大衍之术,不知能否为我卜上一卦?”

唐尧听到虞舜提及『离魂珠』,苍老的脸上不禁掠过一丝警惕之色,俯首自顾弹指入棋,砰砰石裂脆响声中,无谓说道:“自远古诸神乱战致使天道崩乱之后,虽有诸如『离魂珠』、『女娲天石』等远古神物遗留世间,但也无不沉寂千古,已成蒙尘废物,舜帝如若问心无愧,又何必杞人忧天?”

虞舜见唐尧总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抱有成见,索然一声短叹,也不作分辨,说道:“娥皇、女英曾偶尔有一次向我透露,说『离魂珠』就在尧皇手中,不知尧皇能否将其借我揣摩几日,如若证实我梦中所见皆是妄念,『离魂珠』确非人间大患,定当即刻完璧奉还。”

唐尧见虞舜再一次提及娥皇、女英,知道自己身藏『离魂珠』之秘已然再难遮掩,也知道虞舜话语间暗藏胁迫之意,心中不禁对娥皇、女英两个女儿又怜又恼,同时也自觉更加懊恼与悔恨。

其实,唐尧在被迫禅位给虞舜而身陷囹圄之后的这段日子,便已经用他身怀的天道大衍之术给虞舜推算过一番,知道虞舜在不远的将来必能功成天圣上境,尊享天下敬奉,人人畏服,不过其最终命运却又有变数,而这变数就落在远古神物『离魂珠』上。

眼下虞舜前来逼问索取『离魂珠』,很明显是已经有所察觉,说不定他的修为已然又有突破,由至圣上境跨入了天圣之境。不过,他索要『离魂珠』不以自身利益为由,反倒以人间大患为借口,这一点无疑更加坚定了唐尧心中对他的四字评定——大伪似忠。

对于从自己手中夺取皇权天下的虞舜,唐尧不论认不认可其手段和品格,都不可能轻易原谅,也不可能如实相告,更不可能将『离魂珠』交出来,是以表现得格外淡漠深沉,默然良久也不再开口,只顾俯首一指又一指地往身前青石的纵横之间怒戳而去,将战火交织的局势推向更为剧烈凶惨的层面。

虞舜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唐尧落子,从其渐变颤抖的指端中看出一丝端倪,转念间想到远在丹渊的太子丹朱自小便是棋中高手,而且素来深得唐尧喜爱,眉目中不觉闪过一丝恍然的亮色,执手朝着唐尧长揖及地,恭然说道:“多谢尧皇指点,『离魂珠』形似棋子,原来一切尽在三寸指巅之上。看来我得派人往丹渊走一趟了。”

唐尧听到虞舜恭然称谢后落落大步远去的脚步声,从青石间正缓缓往外抽拔的手指不觉猛地一顿,继而微微颤抖不已,俯首低垂向下的面容上爬满了懊恼,紧咬着牙关,满目赤红,沉重的呼吸吭哧成一句断断续续的呢喃:“到底是玩物丧志……”

……

……

丹渊,尧皇太子丹朱的封地,虽然算不上富庶繁华之都,但是丹朱纵情声色的脾性依旧,生生把一座诸侯行宫建造得比平阳庐庭还要富丽堂皇,青云石托举着青碧色陶瓦的屋顶,衬得天高云淡。檐殿下处处纱幔如幕,歌舞升平。

然而,当南云轩驱驰龙马从万圣山赶到丹渊城前的时候,这里早已不复传言中的风采。入目处硝烟弥漫,瓦舍倾塌,几成一片废墟,宴乐宫中亦是烈焰缭绕,青烟滚滚,宫女仆侍争相奔走,惶乱无极。

南云轩驱驰龙马缓缓踏过纷乱喧嚣的长街,大摇大摆步入宴乐宫,沿阶登上大殿,抬眼间只见一个面色青灰略带阴鸷之气的男子颓然瘫坐在杯盘狼籍之中,神情沮丧,惶惑无主。从那一身褶皱不失色泽明亮的锦绣龙袍上不难判断,这人定是丹朱无疑。

南云轩不知道丹朱是向来如此着装无忌,还是在知其父亲尧皇为舜帝取代后方才听人怂恿披挂龙袍,可不管是何情由,甚而是丹朱着装是否逾矩,他都没有丝毫兴趣过问。他此来丹渊的目的,只为了断与南昌河之间的恩义,保住唐尧遗脉的性命即可,其他的一概不管不问。

南云轩冷眼看着情状极其不堪的丹朱,任凭大殿在烈焰中渐次崩塌,良久方才冷冷开声问道:“你就是丹朱吧?”

丹朱正惊恐惶惑得六神无主,陡然听到冰冷中犹带三分杀气的声音,浑身不禁猛地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抬头相望,没曾想入目竟是一曾熟悉的神态威仪的龙马,不觉微微一怔,随即陡地一跃而起,宛若溺水之人扑向救命稻草似的向龙马扑来,只不过他到底身子骨太虚,又兼吓得不轻,腿脚发软,沿途磕绊了几下,还没到龙马跟前,便已卑躬屈膝地匍匐倒地,徒然挥舞着双臂,厉声呼道:“快救我!”

南云轩端坐在龙马之上,岿然不动,漠然无极地看着丹朱匍匐呼救的绝望姿态,良久方才轻蔑问道:“唐尧的后人当中,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活着吗?”

丹朱闻言猛然怔住,抬头迷惑地看着神色冷漠的南云轩,好一会儿方才回过味来,在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往往只有英雄方才受人敬重爱戴,像他父亲唐尧,乃至而今登上帝位的虞舜,都是气节武功一等一的英雄。如他自己这般终日沉面于酒色的浪荡之徒,眼前这骄狂孤傲的少年是不屑援手相救的。

丹朱明白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心绪倒是稍稍平静了一点,深深看了看神态威仪中犹显倨傲的龙马,暗自咬了咬牙,说道:“太史公司马义正带着显儿往南奔逃……”

丹朱的话音未落,便觉身畔陡然一阵风起,随着龙马的嘶鸣,如电一般朝南激飞远去,等他抬眼探望之际,只见青烟四合,残焰翛翛,早已不见南云轩的踪影。

……

……

自丹渊南行的道路,风怒雪急,格外的滑泞崎岖,坎坷难行。

年过半百的太史公司马义,身骑大泽马,马尾系着蓬松的松枝,左右各随一只青色小骡,骡马背上分别匍匐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

或许是尚未适应骡马窄如脊梁般左右摇摆的节奏,两个男孩拽在骡马鬃毛里的小手抓得格外的紧,身体随着颠簸,在骡马背上左右翻滚,摇摇欲坠,唇角紧抿成了淡青色,神色沉肃端凝,充满惊惧和疲惫的双眼中,纠结着繁密的血丝,红得瘆人。

一马两骡,就这样趁着风雪深沉的夜色掩护,一路悄然向南攀行,留下一串悠长悠长又浅显得渐次随着风雪消弭的踪迹。

不知不觉,黎明将近,忽而一片隆隆的马蹄声,宛若雷鼓踏破山头的宁静,潮涌四合,将三人围得水泄不通。不等司马义有任何反应,便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破风呼啸而过,刹那间洞穿了他那干涸枯瘦的咽喉,又斜斜斩断了逆风飞扬的马尾,噗的一声,尽根没入风雪坚实之地。

风声未止,马嘶声惊掠,司马义面带惶惑与无奈,从急痛之下奋蹄狂奔的大泽马上摔飞倒地,自咽喉间汩汩流泻的鲜血,溅洒得满地殷红。

左侧骡马背上身穿锦衣的少年啊的惊呼了半声,随即醒悟到了什么似的,抬手紧紧摁住嘴角,满眼愤怒、悲伤和坚韧。

右侧骡马背上的青衣少年亦是浑身微微一颤,剑眉纠结,惊惧中略带一丝坚定的双眼,追着大泽马的身影飞奔而去,骤然望见一道七尺寒芒,仿佛从幽冥地狱里突然蹿出,深深扎进马头,如一注闪电般狰狞狂舞,大泽马奔行不止,爆发出凄厉无极的嘶鸣,在那一道寒芒背后足足丈许之地方才骤然一分为二,轰然倒塌在地。

寒光不散,一道魁伟近乎妖魅的身影,血雨淋漓过一般,岿然定立在寒光的阴影下。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仅有一双冰冷凌厉的双眸显露在外,透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冷漠至极地落在呆坐骡马的青衣少年身上。

青衣少年正对那一双冰冷而残忍的眼眸,后背仿佛被冰雪浸透,刷刷涌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一时间心如擂鼓,两股颤颤。

四周如这持刀男子同样装束的一共有八人,其中在两个少年的正前方,持刀男子的身后八尺开外,一个背挽雕弓的男子端坐在一头猛虎之上,双眼冷若冰霜地盯着锦衣少年,声似金铁一般沉重而响亮,漠然说道:“交出『离魂珠』,饶你不死。”

锦衣少年闻言微微一怔,飞快地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青衣少年,见其微微哆嗦着嘴角默然不语,神色不定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梗着脖子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背挽雕弓的男子深深盯着锦衣少年,漠然笑道:“我此来的目的志在『离魂珠』,而不在取你的狗命,只要你乖乖合作,大可以像你那留在宴乐宫中的老爹一样苟活下去。可若是你不识好歹,我的箭下也不嫌再多两条亡魂。”

背挽雕弓的男子话音未落,背上的长弓便已陡然一跳,悠悠落入右手之中,左手叩箭于弦,刺啦一声,张弓如满月,箭镝寒芒闪烁,厉鬼毒蛇般幽幽紧盯在锦衣少年的双眉之间。

锦衣少年面对寒光熠熠的长箭,顿时气势稍短,眼底腾起一抹骇然惊惧的神色,不觉又飞快地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青衣少年,见其面色阴沉,双眸仿似寒星闪烁,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咬牙挺了挺腰,梗起脖子,渐转晶莹的眼角斜睨着司马义惨死在地上的尸体,嘴角畏惧而又倔强地轻轻哆嗦成一抹视死如归的坚定与决绝。

青衣少年紧拽着青骡鬃毛的手掌间缓缓渗出一缕鲜血,紧咬着牙关静静地看着寒光如电的长箭,眼底满是纠结与挣扎的神色。

面对生死,畏惧是一个少年乃至整个人类的正常反应。只是在畏惧之余,在生死之外,有些东西更加值得珍惜和坚守,比如说恩义,比如说友谊。

青衣少年的犹豫和挣扎,或许不是在衡量值得或是不值得,只是作为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尚还远远不能做到类似圣皇唐尧那般临危不惧,对死亡的恐惧,正在很大乃至尽可能大的程度上拖延着少年的抉择。

良久,看着端凝不动的箭镝微微颤动着晃开一缕夺命的光晕,看着身旁的锦衣少年面色如灰,青衣少年终究目光一定,猛地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身,双腿轻夹青骡,缓缓上前了两步。

手挽搭箭长弓的男子敏锐察觉到青衣少年的异常举动,箭锋微转,遥遥指定青衣少年的眉心,略带狐疑地深深打量了他片刻,只觉那少年刚毅笃情,眼底悠悠泛起三分赞许之色,嘴角却是撇向锦衣少年,扬起一抹讥诮的微笑,嘿嘿然说道:“你区区一个九岁的孩子,一个儒弱史官的后人,能有这份血性和担当,比堂堂唐尧子孙二人加起来都要强多了。我很欣赏你,今天可以免你一死,你走吧。”

搭箭开弓的男子话音未落,又掉转长箭,遥遥指向锦衣少年的眉心。

两个少年闻言却都是神色恍惚不定,锦衣少年满眼讶异中略带一丝不甘和委屈,不过到底紧抿着嘴角,未有只言片语。青衣少年则是满面意外之余犹有三分纠结挣扎之色,短暂沉吟之间,不仅没有应声逃离,反而神色更加坚定,梗着脖子又悠悠上前了两小步。

手挽长弓的男子见青衣少年不退反进,一抹讶异之色自眼眸深处一闪而过,随即腾起一股勃然愤怒之意,箭锋急转,直指青衣少年咽喉,嘿嘿寒声笑道:“小子,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胆色,不过……”

手挽长弓的男子话未说完,忽而又有一道冰冷而满含鄙夷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而起:“相比于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也很欣赏这位小朋友。”

这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无风而起,手挽长弓的男子连带随从一行八人俱都猛然震惊,于匆匆转身之际,利箭破空而出,映照着雪光,闪耀着暗沉的寒芒,直指高坐龙马的南云轩的双眉之间刺落。

不得不说,手挽长弓的男子仅凭只言片语,又于猝然震惊的情形下,仍能射出如此劲急而精准的一箭,其听声辩位和开弓放箭的能力,皆已臻于炉火纯青之境。

手挽长弓的男子反应实可谓势如奔雷、迅逾闪电,然而这看似十分迅猛而精准的一箭,尚未近到南云轩身前,便只见龙马欢嘶腾跃,如风一般径直从长箭之上一掠而过,甚而越过他以及座下猛虎,噗的一声轻响踏落在他身后,继而随之激起一记声嘶力竭的惨呼。

手挽长弓的男子尚未回头便是浑身猛地一震,紧握在弓背上的手指绷得寸寸发白,双眸间精光闪闪,急急转身之后,只见先前刀劈大泽马的汉子翻倒在地,七尺大刀连同握刀的右臂,僵卧在三尺开外的雪地之中,湛然生辉。

苍茫雪地之间,两只青骡愕然呆立,骡马背上的锦衣少年和青衣少年,连同身骑龙马的南云轩,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挽长弓的男子静静地看着东南方向仿似漩涡一样纷乱的风雪,眼中沉静而明亮,将手中的长弓往背上一搭,轻拍虎额,默然一路疾奔而去。随从之人,连带着断了一臂的男子,俱都凛然震动,匆匆追赶。

……

……

集水镇,黄河南岸的一座偏僻近乎荒凉的小镇,三天三夜的风雪之下,只能看见零星几点屋脊的痕迹,整个小镇就像是掩埋在积雪下的一座土丘,臃肿而丑陋。

整个小镇只有一条短街外加两排土屋,长不过里许,高不过一丈,小镇东头唯一一座近乎倾颓的驿站内,堂中燃着一炉篝火,隔得炉火较远的阴暗墙角下,窝着一个毕衣褴褛的少年,蓬头垢面,蜷缩在瘦弱身前的两只拳头,弱小不带一丝褶皱,年纪大约也就八九岁。

少年满是污垢的脸,看不出英俊美丑,不过那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眸,却是格外的璀璨明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在倾颓半壁下、风雪萧萧中、矫首昂扬的龙马身上,不时悄然伸出猩红如血的舌尖,舔/舐一下冻得近乎干裂的唇角,仿佛在他眼里,那龙马不是什么神兽,而是碗里的一坨红烧肉。

篝火旁,相对挤着两个八九岁的少年,其中一个稍显儒弱,周身锦衣略长,另一个面容坚毅,神色沉凝,身着青衣,隐隐透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之气。这二人正是南云轩救下的太史公司马义之子以及尧皇帝孙。

南云轩傲然端立在倾颓过半的驿站门前,淡漠地看着门外簌簌不止的风雪,对篝火旁的司马义之子与尧皇帝孙,以及窝在阴暗墙角下的乞丐少年,俱都不闻不问,仿佛他并不属于这个沉浊的世界,此番前来只是冷眼旁观而过罢了。

风萧肃肃,篝火熊熊,眼见已经时过晌午。

南云轩淡漠远翘的目光中,略微起了一丝淡弱至极的不耐与忧虑,远处风雪漫漫不见半只人影,南昌河没有依约前来会合,是去万圣山请他的老者未能及时相告?还是南氏一族都遇到了什么麻烦?

想到南氏一族在天下皇权的斗争漩涡中沉浮不定,安危难测,南云轩眼中的不耐及忧虑霎时间退灭得一干二净,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怨恨与愤怒,隐隐还有一丝别样的温柔。他恨一意孤行的南昌河,他想阔别多年的小妹南牧雪。

想到南昌河,想到阔别多年的小妹南牧雪,南云轩于万圣山上修行多年的清净道心不禁微微有些纷乱。然而,就在他这一晃神的刹那,一支迅如闪电的长箭直指他心门而来,同时倾颓过半的驿站四壁崩塌,几条敏捷如猛兽般的身影破墙而入,鬼魅似的扑向篝火旁的司马义之子与尧皇帝孙。

南云轩猝然惊醒,眼底略微纷乱的神色骤然平静,轻轻一声冷哼,仿佛被长箭激起的寒风所迫,身形仿似轻羽般急退而去,于事先破墙而入的诸人之前,一左一右拽住司马义之子与尧皇帝孙,脚底飞旋,霎时间激起一股迅猛无极的飓风,卷起满地风雪与松枝火焰,轰然四散,宛若万千利刃一般扑打在抢到近前的四人身上,发出一阵密集的噗噗着肉的声响。

一连串的惨哼声中,四人尽数掀翻倒地。

然而,就在南云轩掀翻四人之际,先前朝他激射而来的那支长箭,却只是被飓风微微偏转了些许,以更为迅猛的态势,唰的一声从青衣少年的腰畔疾掠而过,箭锋划过随着飞旋而轻轻扬起的锦袋,砰的一声,锦袋爆裂开来,霎时间哗啦啦,一颗一颗指盖般大小的黑亮明净的石子四下崩飞,洒落满地。

长箭穿碎青衣少年腰间的锦袋,余势不消,准头微偏,朝着乞丐少年所在的阴暗角落疾飞而去,笃的一声,贴着乞丐少年的头顶,深深扎进墙墩之中,激起一缕纷飞的黄土和一篷散乱的青丝。

乞丐少年吓得瞳孔骤然放大,嘴角狂张,却连一个惊呼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就那么近乎六神无主地看着南云轩,看着持弓阔步而入的遒劲男子,看着飞旋中剑眉纠结死死盯着他不放的青衣少年,浑然没有留意,一颗与那些略显扁平的黑亮石子大为不同的饱满圆珠,悄然坠落在他脚边的尘埃深处。

几乎与长箭洞穿青衣少年腰间锦袋的同时,又一个黑衣人扑近南云轩,宽大的手掌破风而入,食指与中指并立如剑,朝着一身锦衣的少年肚腹间疾点而下,只听得嗤的一声微响,仿佛针刺气囊一般,锦衣少年体内的元气倾泻流散,周身急剧痉挛,面红如布,一口热血随着凄厉惨呼破喉飞溅而出。

南云轩见锦衣少年中掌负伤,剑眉猛地一拧,愤然冷哼间甩手将其抛上龙马,身形急转,大步欺进,手掌如拨云见日般挥洒而出,指端一片青光闪耀,轻轻扫过那个挥掌重伤了锦衣少年的男子胸前,仿佛飞瀑流泉下的寒潭一般,那男子的胸膛骤然沉陷三寸有余,周身扭曲着倒飞而出,跌落在三丈开外,顿成一滩肉泥。

南云轩重手毙敌之后,并不恋战,将青衣少年往腋下紧紧一夹,冷冷地盯了持弓而入的男子一眼,漠然转身腾跃而起,悠悠落在已然奋蹄而起的龙马之上,探手扶住业已晕迷的锦衣少年,穿过两个黑衣人的阻拦,如电一般突入风雪深处,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挽长弓的男子深锁着双眉,看着南云轩远去的方向,颇为沉重地怒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长弓往背上轻轻一搭,抬手往随从收集起来的满地石子中翻弄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冷漠至极地说道:“我们认错人了,那青衣少年才是唐尧之孙。”

断了一臂的男子微微一怔,略显犹疑地说道:“前来救走唐尧之孙的人刚才击毙白熊的那一掌,似乎有些像是万圣山的天卑手。如果真是万圣山的人插/进手来,我们该怎么办?”

背挽雕弓的男子听出断臂男子语气中的畏惧退缩之意,眉尖紧蹙地冷冷盯了他一眼,转身夺门而出,寒声说道:“身为死士,就该有死士的觉悟!”

断了一臂的男子心头暗自一阵哆嗦,神色忸怩地随着其他人一起追了出去。谁也没有看一眼窝在阴暗墙角下的乞丐少年,也没有人去理会在残灰余烬中渐渐燃起的驿站屋蓬。

随着一声虎啸及隆隆的马蹄声,背挽雕弓的男子一行七个死士扬长而去。

……

……

隔了好半晌,窝在阴暗墙角下,头皮抵着箭杆发麻的乞丐少年,终于从震惊恐惧中缓缓回过神来,不禁重重喘息着吐了一口浓浓的唾沫,暗自嘀咕了一声:“好险!”

乞丐少年嘀咕出声,便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转眼四顾,方才发现驿站早已倾覆,挂在墙角的屋蓬烟火滚滚,拦住了他外逃的道路,不禁心中一堵,嘿地长出了一口气。

乞丐少年换了口气后,强自打起精神,挣扎着从墙角爬起,看着越烧越大的火焰以及越滚越浓的青烟,微眯着双眼,咬了咬牙,双手抱头,抬腿就往外冲去。不料一脚刚刚踏落,便觉脚心处踩到一个硬物,扎得他不由自主往后翻倒,一时间疼得连连倒吸冷气。

乞丐少年疼的厉害,眉尖微微蹙成一抹淡淡的忧愁,一手快速揉搓脚板的痛处,一手往地上的尘埃中摸去,呼吸间便找到了那硌脚的东西,捏在指端胡乱往身上搽了几下,举到眼前一看,只见是一颗沉黑如夜的圆珠,圆珠内外透着一股妖魅般的亮泽,在熊熊烈焰的掩映之下,红彤彤的仿似睁开了一只幽冥间的鬼眼。

乞丐少年微眯着的双眼轻轻颤动了一下,清明透彻的眼底浮起一丝疑惑和好奇,向着诡异的石珠略略凑近了些许,正待仔细端详,不料挂在墙角的屋蓬骤然崩塌,一根手腕粗的屋梁轰然砸落头顶,不觉猛地一阵眩晕,三魂七魄顿时丢了三分,不由得暗自心惊:“不好。”

乞丐少年受创之下,本以为必将葬身火海,却不想随着头顶洒落的鲜血沁染到手心里的诡异石珠上,一股磅礴宛若火山喷发似的的炽烈气息从石珠上腾跃而出,沿着手臂直入肺腑,灼得他浑身一震,近乎糜顿的神智亦随之骤然清醒。

乞丐少年双眼复又微微一眯,借着这刹那间的清醒,凝神竭力,奋身而起,双手抱头,往火海中冲去。可是这时,从诡异石珠上透体而入的那一股灼热的气息,却又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似的,逆行往上,直冲头顶,脑海中堆积的美妙或者不美妙的记忆,顿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飞快地消融殆尽,同时一股深入骨髓灵魂的疼痛疯狂肆虐开来,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惨呼了一声。

倾覆的驿站之外,横立着两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的英伟汉子,剑眉紧蹙,神色沉凝,眼底藏着一抹深深的忧虑。另一匹纯白如雪的大马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眉清目秀,满面疲惫,清透明亮的双眼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落寞与哀伤。

两人并排望着熊熊燃烧的驿站屋蓬,眼中的焦点却都不在那火焰与青烟之上。他们不是别个,正是赶来与南云轩会合的南昌河及南牧雪。

然而,就在二人或焦虑或失落的时候,忽地从火焰深处窜起声嘶力竭的惨呼。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一个少年抱头从烈焰熊熊的屋蓬下鼠窜而出,落地便即如石打滚,扑灭了身上零星的火焰的同时,也滚成了一个臃肿的雪人,继而僵卧不动,晕了过去。

南昌河蹙着眉头静静地审视了一阵雪球里包裹着的少年,见其双目紧闭,眉尖轻锁,似乎于昏迷中犹且梦到身陷火海一般,透着一丝痛楚,透着一丝坚忍。

年仅八岁的南牧雪默默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俏眼中稍带一丝好奇,迈着略为谨慎的脚步,凑到乞丐少年身前,探手拂去少年头脸上的积雪和污垢,露出少年稚嫩而清秀的面容,微蹙着细细的眉尖,回头仰望着正从马背上下来的南昌河,脆声问道:“爹,是他么?”

南昌河端详着少年的脸颊,皱着眉头仔细辨认了一番,不过由于此前并未见过尧皇帝孙,到底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在这荒芜的小镇中,倾覆的驿站外,黑衣人胸膛凹陷的横尸前,除却南云轩会调虎离山留下尧皇帝孙外,还有哪一个少年会莫名出现在这里呢?

南昌河心底犹疑,探身拂尽少年身上的积雪,却未能找到任何尧皇帝孙的信物,有心等少年苏醒,仔细盘问一番后再作定夺,奈何北方极目处又已雪雾翻腾,虞舜的追剿势力转瞬将至。

情势忧急,南昌河肩负着整个部族及尧皇残部南迁的重责,不容有任何闪失,哪怕眼前这少年当真不是尧皇帝孙,眼下也只能宁可信其真了。

南昌河沉吟之间便已有所决断,一手提着乞丐少年,一手抱起南牧雪,腾跃间将她送到白马背上,又将乞丐少年横挂在她身前,抬手往马臀上重重一击,白马吃力,昂首一声嘶鸣,奋蹄朝南狂奔而去。

南昌河待白马远去,着手飞快掩去白马蹄印,返身翩然上马,掉转马头,朝东迎风狂奔,眨眼间便也迷蒙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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