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树栽了两次却被父亲无情的拔了两次，父亲的报复行为似乎愈演愈烈，已经让人无法忍受。身为人子既然无法改变父亲的现状，我只能选择逃避。我开始讨厌父亲，甚至讨厌这个家，这个家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能避风雨的港湾，而是“阴森恐怖的地狱”。我害怕父亲，更害怕看到他，只要一见到父亲我的全身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栗。
为了逃避父亲，我决心离开家，只有在外面才能让我感到呼吸都是自由的，在外面无论吃多大的苦守多大的罪，总比呆在这个提心吊胆的家里要好得多。
偶然的一次机会，遇到我小学时的同学，他告诉我他现在正和他的一位堂哥学油漆和粉刷，而且他堂哥的手艺不错，并承包了许多的工程，生意一直不错。他跟他的堂哥长期在外，收入也相当可观。
同学的一番话顿时让我心中一片开朗，也许这就是属于我的一线生机。在我再三的恳求下，他终于答应领我去见他的堂哥。
堂哥三十岁左右，瘦高的个儿，黝黑的皮肤，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睛里不时地放射着异样的光芒，一件还比较新的棕色皮夹克和那条稍有点儿发白的牛仔裤，十足一个活生生的包工头儿形象。他的人很和蔼，见人总是嘻嘻哈哈的，所以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中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当我说明了来意之后，他稍微的停顿了一下，好像正在考虑什么，继而说道：“小伙子，干我们这一行又脏又累，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还需要有足够的聪明和勇气，不要把这一行想的太简单了。”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在试探我，收下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所以我坚决的说：“师傅，您放心，这些我都能做到，你如果不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堂哥听后微微一笑继而点了点头。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是我始料不及的，堂哥答应我做他的徒弟了，回到家里，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之后，并没有让母亲得到丝毫的喜悦，而是满脸的愁云。其实我很明白，母亲是担心我离开家以后没有人照顾，衣食住行都是问题，而更担心的是我瘦小的身体。在我几番的苦苦的哀求下，母亲终于很为难的答应了我。
临走的那天，母亲起的很早，早早的为我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还有几个煮熟了的鸡蛋（经过那次的鸡蛋风波之后，母亲再也没有养过鸡，今天的这些鸡蛋是母亲昨天晚上在邻居家借来的），满满的装了一大包。临出门时，我回过头向母亲道别，我看到母亲依着大门不停的拭擦着眼睛，紧接着说不完的叮咛和嘱咐，满满的装了一脑海，抽泣伴随着泪水离开了望我而去的母亲，这一天父亲不知去了那里，也许他这会儿正在赌场，也许正在酗酒，也许-----。
来到百里之遥的工地，这是一个乡办的农业合作社，刚建好不久。师傅承包下了这里的油漆和粉刷活儿，两层大约有三十多间的房子，空旷的房子里，窗子上还没有安玻璃。时值严冬，虽说屋外没有雪花儿，但寒意十足的穿堂风已经够人受的了。
师傅安排我和我的同学“黑娃”一起，让他先代着我，教我怎么使用工具，怎么和料。离开家的日子是心旷神怡的日子，整天和黑娃在一起干活儿，说说笑笑也颇有几分乐趣，似乎忘却了冬日的寒冷。
第一天的下来，我差不多已经学会了怎么使用工具和和料，也学会了难学的粉刷，只是有点吃力而已。也许这得归公于黑娃的“教导有方”吧！傍晚的时候，师傅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进行了一次摸底，没想到我竟然能对答如流，无非就是黑娃告诉我的那些和料的比例和正确使用工具的方法。接着师傅摸了摸我干过的活儿说：“在我带过的这帮徒弟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看来我的眼睛没有看错，就你今天第一天干的活儿，质量也不在黑娃之下，好好干吧，你一定会有出息的。”师傅的一番话，让我信心百增，我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这门手艺，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能枉费母亲对于我的期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师傅安排我和黑娃抬了些架子板回来，师傅告知我们这就是我们睡觉用的床板，我们只能睡在这前后窗都没有玻璃而且穿堂风猛灌的屋子里，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还不以为然地笑着对黑娃说：“咱们几个人睡这么宽敞的屋子够舒服的”。没想到黑娃却黑着脸说：“舒服？到了半夜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舒服了”。说完径自下楼去了，搞得我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的功夫，黑娃抱着一叠被褥从楼梯走了上来。我们两七手八脚的铺好了所谓的“床”之后，我问黑娃：“咱们还没有吃饭呢，我这会儿有点饿，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吃呀？”黑娃看都没看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难道还让你下馆子吃呀？自己做。”说罢，黑娃转身从一个比较大的编织袋里掏出一个电炉子，接着又拿出一口小锅、面粉、调料一应俱全。“哇，这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我不由自主地惊叹道。
师傅是一个非常会过日子的人，在外面干活儿从来不下馆子，无论走到哪里，这些做饭的家伙就带到哪里，向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黑娃就三下五除二的做好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面疙瘩，几个人就这样端着各自的碗，蹲在墙角，各自吃着这顿似熟非熟的晚餐，还不停的说着笑话，令人别有一番惬意。
冬日的夜晚，严寒悄然而至，虽说刮起的风不算很大，但仍然能刺骨钻心。已经临近深夜，此时的人们也许已经早早的进入了梦乡，或是卷着被子一家人坐在热烘烘的炕上开心的聊着天儿，尽情的享受着天伦之乐。
等吃罢了饭，也已经很深，匆匆收拾停当之后，师徒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跳上了那张所谓的床，几个人同挤一个被窝儿，在一阵打闹和嬉笑中我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当我的美梦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突然间却被冻醒，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冻得冰凉，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后来逐渐的发麻，夹杂着一股钻心的痛，耳朵和脸的遭遇也是如此，我努力的贴近同伴儿的身体，企图凭借他的体温来缓解自己已经冰凉的身体，但令我失望的是他们的身体似乎比我的身体还要冰凉，可他们却睡得如同死猪，且鼾声大作。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黑娃之前说的那句话“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的深刻含义。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奈之下，我悄悄的爬了起来。
地上的电炉子依然亮着，在这么空旷且又“通风”的屋子里，它似乎气不到任何得作用，就这样，我裹紧衣服静静的蹲在炉子旁，烘烤着自己冰凉的手脚。不一会儿手脚就开始变得出奇的痛痒，让人难以忍受，直到过了好长时间，我才渐渐的恢复了知觉，这一夜，我守着炉子一夜未眠。
时间过的真快，离开家转眼已经快两个月了，虽说自己很讨厌那个家，但总也抹不去对家和对母亲的丝丝牵挂，其间师傅给我的工钱，我都让师傅回家的时候捎给母亲，并让师傅转告母亲我在这里挺好的，不用太挂念。
两个月的磨练，我已经不是初来乍到的我，我已经精通了师傅的所有手艺，虽说有些手艺是经过不光彩的偷学来的，但我的工作成绩是他们有目共睹的，甚至有些活儿我做出来足以让他们大吃一惊。在他们当中我是第一个用了最短的时间并学会所有手艺的人。这一切师傅都看在眼里，心里如同一面明镜，因为他是一个精明的人。
很快我的工钱和黑娃的一样多了，有时甚至比黑娃还要多一些。两个月里，我们干完了三家的活儿，一切进展的如此顺利是师傅万万没有想到的。要放在他们平时一个月最多只能干完一家的活儿，所以师傅对于我的加入乐不思蜀。在这里唯独让我心痛的就是早已被冻破的双手，每天都会撕心裂肺的痛，还不停的流着脓和血水。好心的东家给过我一支“棒棒油”，据说能润伤口，防干裂，用过之后才知道这个东西几乎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也就任由它去，总之干活儿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的，所有的伤痛和烦恼在那一刻似乎早就抛掷九霄云外。
又是一个新的东家，几个月下来大伙儿一刻都没有闲着，人缘极好的师傅总能揽下一个接一个的活儿。这天，师傅告诉我们这个活儿是我们今年的最后一个活儿了，干完这个活儿就给大家发工钱，回家过年。
此时我方才知道，已经临近年关，离开家已经有三个月了，我却浑然不知，时间总是那么的匆匆。想起干完这个活儿就要回家过年了，我的心里却无比的矛盾，激动夹杂着惆怅。看着大伙儿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而我只能羡慕他们妒嫉他们，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都有一个仁慈的父亲。
那几天，时间好像和我作对似的，总觉得过的飞快，眼看着工期渐渐的临近尾声，我却心急如焚，多么希望一直就呆在外面。
最后一天，我们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干完了所有的活儿，给今年的工期圆满的画上了一个句号。午饭的时候，好客的东家给我们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还有酒，说是为了酬谢大家，快过年了顺便给大伙儿拜个早年。你来我往的一阵寒暄，相互祝福的话语，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无不让人想起小说里水泊梁山的好汉们聚在一起时的壮观场面。
对于我来说，这桌丰盛的午餐我已经无心去品味，脑海里始终浮现着一幕一幕的往事，我不敢想象这个年我将在家里如何度过。
从踏上回家的车的那一刻起，我的心脏就如同剧烈抖动的车子，没有一刻的安宁。坐在我身旁的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关切的说：“回家后，有空儿就来我家，师傅请你喝酒。”我极不自然的应和着师傅，心情仍旧很沉重。师傅看着我的样子继而说道：“说实话，在我带过的这些徒弟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如果顺利的话明年你就能带徒弟了，到时候可别抢了我的饭碗吆。”师傅一番宽心的话，让我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许多。一路上，我一直都在猜测着父亲现在回事什么样子？他有没有改变？
终于到了和师傅、师兄们道别的时候，看着他们各自离去，心中突然间觉得很空很空。低着头直径向自己的家门走去。近在咫尺的家门似乎变得那么遥远，两条腿已经不听了使唤，就这样在家门口一直徘徊，思绪异常混乱。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淘气的妹妹突然从门后跳了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里发呆的我，立即转身跑进了院子，就听她在院子里不停的叫喊着：“妈，二哥回来了，二哥回来了。”
转眼之间，母亲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双手沾满了面粉，系着仍然破旧的围裙，应该正在做饭。短短的几个月，母亲似乎显得有些苍老，头发也似乎白了好多，脸色越发的蜡黄，眼圈显得浮肿，不得而知一场家庭战争刚刚结束。
母亲看到我，异常激动，上前一把酒抓住我的手，颤声说到：“娃呀，你终于回来了，我还在一直的想这马上快过年了，你到底能不能回来，在家里整天的盼星星盼月亮，这不，回来了就好，快回家，别老站在门口阿。”母亲说着话就拉着我的手往家里拽，可当我正要跨进家门的时候，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迅速的抽了回来，仍旧站在那里，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娃呀，你爸爸不在家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回来。”这时，多嘴的妹妹在旁边说了一句：“昨天晚上，爸爸打妈妈了，还说他以后再也不会这个家了。”妹妹正说着，母亲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说：“小孩子家怎么这么多最，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幼小的妹妹如同受了极大的委屈，顿时噘起了小嘴，一副将要哭的样子，母亲急忙哄着妹妹说：“好了，乖回家，妈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妹妹这才转怒为喜。妹妹的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快步坐进家门，家里的一切依然如故，母亲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正在做饭，坐在我的身边问东问西，说话间，我下意识的将两只手悄悄藏在身后，因为我不想让母亲看见我那双张着“血盆小口”的手。人们都说天下的母爱是伟大的，母爱是无微不至的，细腻的。结果还是没有母亲那双锐利的眼睛，母亲抓着我的手，顿时泪水交织，百感交集。
回到家已经两天了，父亲一直没有露面，这次他大概真的不想回家了，虽说父亲不在家里我更能自在一些，可这只是短暂的，他终究还是要回这个家的，但令我最担心的是他一旦回来，说不定又要发生什么事情？我简直不敢想象，只期待着这年关过去的快一些，好让我早一些离开家，呆在属于我的天地里。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今年是小年，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可家里一直都没有准备好过年用的东西和年货。后来从母亲那里得知，之前我让师傅捎给家里的钱，都让父亲拿了去，说是要给小卖部进货，实际上已经统统的奉献给赌场了，眼看着再有两天就年三十了，母亲说这过年比过难还难，为了我那些血汗换来的工钱，母亲和父亲不知打了多少次的架，父亲老怀疑母亲没有将所有的钱都交给他，说母亲存有私房钱，以至于大打出手。我不在家的日子，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惶惶不可终日。
二十八这天，吃过早饭后我对母亲说：“妈，我去镇上办点年货，我这次回来的时候，师傅给我结了两百块钱的工钱，您就不要操心今年这个年怎么过了”。听了我的话母亲并没有一丝的惊喜，反而在她的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疑虑。我已经明白这会儿母亲的心里一定在想：如果父亲回来了，一旦知道我这次带钱回来，不但没有交给他还拿去办年货，肯定会大发雷霆，后果可想而知。一时半会儿都没了主意。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终于想到一个万全之策，转身对母亲说：“妈，放心吧！办年货也用不了这么多钱，用一百块钱办年货，另一百块钱给我爸，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吧？”母亲听了之后，无奈的点了点头说：“也只好这样了，也算是对得住他了，要不这年就没办法过了。”
在镇上我花了不到九十块钱就办足了所需的年货，猪肉、蔬菜、干货、鞭炮还有给妹妹的小花衣服。可谓一应俱全，满载而归。
当我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刚跨进家门的时候，就听从屋子里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声，这声音我太熟悉了，熟悉的差点儿让我晕过去，是父亲，这会儿他怎么回来了？瞬间我的心跳急剧加速，伫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朝我悄悄的使了一个眼色，我急忙将大包小包的年货拎进厨房，心里让在揣摩着如何去应对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