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等不敢!”众臣一听,惶恐万分,慌忙伏地叩头道,“臣等素来尊重魏王,相见必行大礼,又怎么会轻视魏王呢?这……恐怕其中有误会吧!”
“此言出于魏王之口,难道还会有假?”李世民迟疑下,随即又语气肯定地说道,“朕的儿子,朕了解,是你等推诿而不敢承认。哼,你等胆大包天!”
“皇上,此言谬矣!”魏征正颜厉色道,“臣观当今大臣,必不敢轻视魏王。在礼仪上,大臣与皇子居于同等地位。《春秋》上记载,周王的人即便微贱,也要位列诸侯之上。今三品以上大臣都是朝廷公卿,连皇上您都非常敬重,就算小有不是,亲王怎可随便折辱?倘若纲纪败坏,固然不必说这些,而今正是圣明之时,魏王岂能如此放肆。文帝不知礼义,放任诸王,使其无礼于臣下,最终导致社稷倾覆。此乃前车之鉴,皇上怎么可以效仿呢?”
“魏大人所言甚是。”房玄龄步出班列,拱手劝道,“皇上,臣以为魏王所言不实。魏王恐因臣等曾矫正其过而怀恨于心,故而编造谎言中伤臣等。”
“言之有理!”长孙无忌紧跟着说,“皇上,魏王此人心胸狭窄,阴险狡诈,因臣等不入魏王府而心生怨恨。故而造谣中伤,欲借皇上之手废黜臣等。”
“辅机,你是泰儿的舅舅,怎么可以这样说魏王呢?”李世民不满地瞪了眼长孙无忌,冷哼声说,“朕知道你等对魏王有成见,然朕最爱泰儿。为此,朕还决定从下月起增赐魏王府月料一倍,并令魏王迁居于武德殿,好随时与朕相见,以增进父子间的感情。朕不明白魏王德才兼备,你等却横加指责,哼!”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听皇上这么一说,惊得一时半会都说不出话来,只拿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皇上。这时候,谏议大人褚遂良突然出列,劝谏道:
“臣深知皇上偏爱魏王,然不可如此厚待,此有悖礼仪。圣人制定礼仪,是为了尊长卑幼,故而供太子用品不作计算,可与君王待遇相等。魏王虽深得皇上宠爱,然其为幼,地位又在太子之下,月料自当不可超过太子。倘若应当亲近人反而疏远,应当尊贵的人反而卑贱,则那些奸佞之人必会乘机得势。昔日西汉窦太后宠幸梁孝王,最后忧虑而死;汉宣帝宠幸淮阳宪王,也几乎导致败亡。今皇上欲令魏王月料超过太子,岂非置礼仪于不顾,恐致祸矣!”
“褚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李世民沉思了好半天,然后抬眼望着褚遂良说道,“朕一向倡导礼仪,岂可行有悖礼仪之事,好,朕决定不添加魏王府月料。”
“皇上圣明!”褚遂良拱手赞道,默然会儿,他又对魏王迁居武德殿之事提出异议,“臣以为,皇上不可因疼爱魏王而令其迁入武德殿,请皇上三思!”
“褚大人所言甚是!”魏征接着进谏道,“臣知皇上宠爱魏王,常为魏王的安全担忧,正因如此,皇上更当多多抑制魏王的骄奢习气,不让他处于嫌疑之地。武德殿位于东宫西面,相距不远,恐令太子殿下心有不安而生他念。昔日齐王李元吉曾居于此,时人均以为不妥,后果有玄武门之事。今虽时势有所不同,魏王与太子也相安无事。然臣以为,魏王入宫居武德殿实为不妥。今皇子们已长大成人,各怀心志,难以猜度,皇上当多加防范,以免生出事端。”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皇上当引以为戒。”房玄龄拱手谏道,“按规定,亲王成年后当离京前往自己的封地,不宜留在京城。今吴王已去安州赴任,齐王也远在齐州,唯有魏王还滞留于京师。皇上,请恕微臣直言,魏王恃才倨傲,颇有野心,实不可久留京师,恐生事端。请皇上三思啊!”
“房爱卿,你的心思朕清楚。你受皇后所托,自当尽心尽力维护太子,这令朕十分感激。”李世民由衷地说道,“然你也不可因此而诋毁魏王,诬蔑魏王有图谋不轨之心哪。朕了解魏王,虽生性孤傲,颇具胆识,却不敢做出越轨之事,故而朕不用为此担心,也不用处处设防。爱卿,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臣并非杞人忧天,乃是替皇上担心哪!”房玄龄面露忧色地说道,“皇上偏爱魏王,因而只看到他好的一面,而将另一面置于脑后,这难免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魏王此人年少老成,极善隐藏自己,看到的往往只是表面东西。故而,皇上不可为表象所迷,当冷静观察魏王言行,认真琢磨透他的居心哪!”
“房玄龄,你不止一次地当众中伤魏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李世民忍不住气地喝斥道,“朕念你有功于朝廷,故而不多作计较,可你……”
“皇上,房大人所言也是为社稷着想,且并无中伤之意,何以治罪!”魏征见皇上执意袒护魏王,心生不满,神情严肃地驳道,“皇上向以贤明自居,能平等对待天下臣民,何故不能公正处理皇子之事呢?吴王、齐王成年之后,皆离京前往外地就任,独独魏王长期滞留京师,且欲将他迁居宫内,这是何道理?世人都说皇上偏爱魏王,微臣不信,然观今日之事,微臣不得不信。皇上,魏王非太子,若宠爱过盛,必使其生非分之想,到时悔将晚矣!”
“魏征,你……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朕说话!”李世民勃然作色,怒道,“难道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你以为朕不敢取你颈上之头?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臣明知皇上有错,又怎能不极力劝谏?”魏征义无反顾地答道,“正所谓武死战文死谏,臣因谏而死,死得其所!”
“魏征真诤臣也!”沉吟半晌,李世民脸上忽然掠过丝笑,由衷赞叹道,“朕有你这等良臣,实乃大幸,又怎舍得杀你呢?如此,朕与商纣何异!”
“皇上乃贤君,故而容得下我魏征,此微臣之大幸也!”魏征叩拜道,“臣敢屡屡犯颜直谏,皆因皇上能从善如流,闻过即改,此次,也该不会例外吧?”
“朕细细思量,认为方才诸位爱卿所言很有道理,朕令魏王迁居武德殿的确有欠考虑。”沉默许久,李世民冷静地说道,“好,朕决定不让魏王进宫!”
“皇上圣明!”魏征、房玄龄、褚遂良等大臣喜形于色,拱手齐声赞道。过了会儿,长孙无忌又问道,“皇上,您何时下诏令魏王前往外地赴任呢?”
“辅机,你应该了解朕的心情哪!”李世民突然伤感地叹口气说,“自皇后走后,朕甚感寂寞。泰儿与朕志趣相投,甚是贴心,故朕想让他陪在身边。”
“皇上,臣能了解您的心思,只是魏王长期留在京师,的确有些不妥。为社稷安稳着想,臣以为皇上还是尽快让魏王离京赴任为好。”房玄龄坚持道。
“玄龄,你与朕虽为君臣,实有手足之情,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朕吗?”李世民动情地说道,“朕虽为君主,然也有七情六欲,望你等能体贴呀!”
“皇上言之有理!”褚遂良似乎被李世民打动了,默然会儿,便善解人意地说道,“既然皇上欲留魏王相伴,以享天伦之乐,臣等也无可厚非。“
“褚大人说的是,臣等愿遵从圣意!”长孙无忌、房玄龄等臣不想步步紧逼,便不约而同地拱手说道。过了会儿,魏征又郑重地谏道,“皇上留下魏王,以尽膝前之欢娱,此乃人伦之道,臣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希望皇上不要过分宠爱魏王,以免骄其心志,生出非分之想啊!前车之鉴,请皇上三思!”
“魏爱卿,你放心吧,朕知道该怎么做。”李世民心里怨怪魏征多事,嘴上却虚心纳谏。随后,他便对众臣说,“今日就说到这儿,各位爱卿,请回吧!”
话音刚落,众臣便纷纷起身向皇上行礼告辞。出了齐政殿,他们迎着淡淡的斜阳,踏着飘浮着花香的小径,朝各自的府邸赶去。
房玄龄与高士廉同路,他们俩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谈论着魏王之事。拐过一道弯时,他俩猛一抬头,瞧见前面不远处正在大兴土木,修建宫殿。但见场地上各种木材堆积如山,民工进进出出,川流不息,一派繁忙的景象。房玄龄见状,非常惊讶,瞪大眼问高士廉:
“士廉兄,这……这是干什么呀?你知道,那里在营建什么吗?”
说时,他伸手指着百米开外的偌大场地,一脸的迷惑不解。
“这……愚兄我哪知道呀!”高士廉捋了捋飘于胸前的花白长须,一脸茫然地望尘土飞扬的北门,低声答道,“我还以为玄龄贤弟知道,正想问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