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哪门子的喜讯?”我站在楼梯阶上插嘴,“哈佛大学不也邀请了你吗?你不是说这是礼貌性的,不代表他们会录取你吗?”
大哥给了我一个略略警告的眼神,他唇角温柔雅致的微笑也没有了,他今天真真反常!他略略侧过头,故作无奈地耸耸肩,玛瑙色的眼底却是掩不住的浓浓喜气,“芝大发邮件来说,保罗教授对我比较感兴趣,想要亲自面试我。希望我重点考虑他们学校。”说罢,他还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呢?只能申请咯。”
妈妈严肃的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的无奈微笑,她倾身抱了一下大哥,“Tommy,放过Jessica吧,别耍贫了。”她点点头,“你是我们的骄傲。可是别得意忘形,继续努力....”
我云里雾里,弱弱地冒出一句,“保罗教授是谁?”
大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把书包环在胸前,双臂不羁地勾在一起,黛绿色的眼眸上挑,“Tommy,看来你的普及工作做得不成功哦。我们的Ash都没办法领略你的伟大。”她拍了拍大哥的肩膀,美滋滋地走上楼梯。
我迷茫地看着大哥,大哥尴尬地笑了笑,今天真是他一年中表情最多的时候,“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教授。经济学界泰斗级的人物....”
“经济学界?大哥你想学经济?可是你的数学不是不太好吗?”我不由自主地插嘴。
大哥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你今天和Jessica约好了是吧?”大哥微微勾起嘴角,不由自主地温柔微笑,自信之情溢于言表,“我的AP数理统计和微积分都考了5分(5分是满分),我的SAT数学部分也考了780分(满分800分),我的数学远远高于全美平均水平。Ash,我的数学很好。”
我看着大哥玛瑙色的温柔眼珠里蓄势待发的不忿,木木地点点头,“是的,你的数学很好,很好!”我扯开嘴角,僵硬地笑。
大哥轻轻吸了一口气,姿态高雅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他的姿势如此优雅,让人感觉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画卷。当然,不是说他平时的姿态不优雅,只是今天尤甚,好像他特别注重这方面似的。
我默默地坐在大哥旁边的椅子上,“你很开心,Tommy。踌躇满志这个词好像就是为你而设的。”我抬头看了大哥一眼,大哥望着我,轻轻抖了抖肩膀。
“你很开心,大哥。其实你很向往大城市,你迫不及待要离开我们这个乡村小镇了。不要否认,大哥。你向往你的成功,已经在你的脸上写满了。”我抬头看着窗外,黄昏的暮色就要降临,黑夜来临前,总是特别的寂静,不知道到最后,还剩下几个人陪着我。现在是大哥,大姐很快紧随其后,再过几年,二姐也要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朋友,孤零零的。“你真的喜欢经济学吗,大哥?你兴奋只是因为保罗教授是经济学界的泰斗吧。拜在保罗教授名下会给你的履历增添一份无可替代的动人光辉,仅此而已。你想上常青藤也是追逐它们的名气罢了。你真的热爱数学吗?”
大哥笑着摇了摇头,他脸上仍是那温柔的笑意,“Ash,这个世界上不是黑就黑,白就白的。很多事情是....双赢。我并不讨厌数学,而数学又能够给我带来最快的成功.....”
“可是我热爱数学!我每天每天在学校里想的就是回家后自己看书的这半个小时。我每天上课,走在走廊上,我不停不停地想。这是我每天唯一的念想了。我要忍受那白痴一样的..什么加减乘除!呵!每天都是那些题目,来来去去!没完没了。还有那些永远拼不上的破纸片。五颜六色,乌七八糟,快要把我搞疯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安安静静地学数学,这么简单而已。为什么就不行呢?”
我转过头盯着大哥玛瑙色的眼睛。“我也很渴望。我多么渴望能够有志同道合者一起学习,所以不会感觉我是唯一的一个,那么寂寞,在遇见难题时那么挣扎。我多么多么希望在我不懂的时候,能有一个可以问的人,而不会被奇怪地看着。我走在学校的走廊里,感觉自己的思想被抽离,走在走廊里的只是我的肉体而已。而我的思想能够自由地自由地不受任何束缚,我想要想什么就想什么,自由自在地拥抱我的数字。我每天进学校那个黄色大门,我都要这样子催眠自己才能让自己走下去。你知道吗?我多么多么渴望!”我盯着大哥,自嘲地笑了,“而你甚至不喜爱,你只是‘不讨厌’,哈!可是你却将要步入最高学府,向最有学识的人学习领略数字的玄妙。多么不公平!”
我猛地推开桌子,向楼上跑去。大哥的数字只是他通往成功的利器。而我的数字却是我救命的稻草,在我绝望时安慰我,给我希望和愉悦。与孤独而行的我为伴,和我一起走在学校里喧闹却只有我独行的走廊上。哦,不!当然不。我还有我的数字,我孤单,却不孤独。虽然它有时也会调皮让我懊恼,在我绞尽脑汁也无法解出正确答案时为我带来烦忧的泪水。但它却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要更多地了解它。我这个熟悉却也陌生的朋友。
可是我无法。我只能捧着大哥厚厚的微积分书,自己默默地读。而大哥不怎么样的微积分甚至很多时候不能为我解惑,所以我只有自己琢磨,坚信自己能够想出答案,别无他法。而想要得到答案的疑惑就好像虫子一样在深夜里噬咬着我的心,让我在半夜里摸索着爬起来,转动着笔杆,在草稿纸上涂画。它会化身为焦急无力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草稿纸,让我越是想知道,越是算不出来。让我在床沿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让我狠心带着它们,害怕又期待地交给数学老师。让我面对数学老师惊讶的面孔,理所当然的善意微笑,循循诱导我不要去理,应该专注于现在所学,不要好高骛远。于是始终没有答案。于是我又回到了原点。
十七岁,是多么幸福!为什么我不能一瞬间长到十七岁,所以我不用忍受这样的挣扎。我想要长大。我好想好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