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久以前的一篇小说里曾经这样写道:每当深夜,这座城市便荒凉得仿佛就只剩下了酒吧。在那些色彩斑斓的灯光下尽情放纵,呐喊,疯狂的人们,在我眼里是最可怜最可叹,最无聊最浪费,最落寞最喧闹,最忧伤最欢乐,最低贱最高贵的存在。直到今日,我走进这很久没有光顾的酒吧,依然坚持我最初的看法。
音响里的节奏夹杂着人群的喧嚣在耳膜上躁动,弥漫在这个空间的从来就只有烟草和酒精的气息,所能呈现在目光里的,也全是撩|拨人(欲)望的肉体。这是一个腐坏的空间,但也却最有活力。这是一个糜(烂)的空间,但也却最具青春。
我走到这个角落坐下,要了我曾经最爱也只爱的啤酒。“你是第一个坐在这个位置的人。”那服务员送酒来的时候说。“也许你来的时间不长,以前这里可是经常都有人光顾的。”我没给他说虽然那个光顾的人也是我。人们都只想要靠近舞池中央,不然怎么对得起精心打扮的妆容呢?其实,只是没有人发觉,坐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可以把他们卖力的表演尽收眼底。
独自一人慢慢呷着啤酒,舞池上两个曼妙的身姿尽情摇摆,配合着音乐的节奏还有人群的欢呼。灯光闪烁,烟雾袅绕,群情激荡。一个女人朝我走来,在我身旁坐下。“好久不见。”我望着她被粉黛掩盖着的面容,努力的从记忆中搜寻她的存在,但徒劳无功,记忆里根本没有她的信息。“或许你是认错人了,因为我不记得认识你。”
“首先呢,我敢保证没有认错人,其次呢,即使是认错了,你在女生面前总应该装作认识的样子吧,别人可是搭讪都还来不及,你倒好,有女生主动搭讪还不懂得珍惜。”
“呃,你这句话说得好长,等我消化一下。不过,能一口气把话说这么长的我倒是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只是,这些年没再见,你的样子变化了很多。”
不知因为何事,几张吧台上的人打了起来。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音乐停止了,然后是酒瓶破碎的声音,欢呼声变成了哀嚎。但冲撞没持续多久就被酒吧里的保安控制了,接着那些人全部被清场,音乐又开始在耳膜上躁动。一切又都恢复如初,没有人会记得那场争执。
“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你的变化,我说的是外表。”
“至少身高长了很多吧。”
“倒也是,如果你以前有现在身高的话我肯定做你女朋友了。”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可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她点燃一支烟吸上,又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摆摆手。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音乐到达了一个高潮,人群也是最疯狂。这是快要散场了。不知不觉,时光就这样溜走,从她手里燃烧的香烟,从她吐出的烟圈,就这样在我能看到却无法触摸的情形下溜走了。
“知道我为什么来酒吧吗?”
“也许知道。不过更多的是不知道。”
“我想要放纵一次。”
“理由?”
“我总得为现在留下点什么。一个往事也好,一个故事也好,总得留下一个记忆。不然我要是结婚以后后悔了怎么办,总要有个记忆来填补这可能会有的缺憾吧。”
在凌晨与黎明的交界,这座城市在黑夜里散发出他独有的光辉。行道树上的霓虹灯点缀着夜空,像是装点着人们的梦。雾凇那如针的叶披挂着露珠,偶尔会有一两滴落下,打扰着沉睡着的虫子的梦。
她显得有些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脸颊微红。“你说我这样的行为到底有没有意义呢?”我递给她一杯温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所谓的意义,除了你,别人无从知道。”她把水杯里的水喝光,放下杯子,“可是我想要你给我答案。”我望着窗外,几个星星装点在夜空,黎明就要到来,“我无能为力。跟随你自己的意愿前进吧,你要知道,只要是你自己选择的,即使后悔,也不会因为来不及实现而变成遗憾。”
“至于意义有否,其实你自己知道。”
“那你给我说说你对婚姻的见解吧。”
“婚姻?这要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有更好的见解吧。我所知道的婚姻无非只是跟一些词语有关,比如爱情、家庭、责任、包容。”
“爱情?是婚姻与爱情有关呢还是爱情与婚姻有关呢?”
“在我看来,都有吧。爱情应该是婚姻的基础,而婚姻呢,则应该是爱情的归宿。”
醒来已经是阳光热烈的时候了。她呆呆的望着屋顶,眼神里带着一丝落寞和不安。头发凌乱,房间里也是凌乱。她回头看了看我,把头斜靠在我的肩上,伸出左手摩挲着我的面颊,一道暖流顺着她的手心流淌进我的身体。“你这张床应该睡过不少人吧?”我不知道她这样问的目的,但还是如实回答:“你是第一个。”
“但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为什么非得是最后一个呢?”
“因为我是第一个。”
在外面吃过午饭,我送她到车站,为她买好远行的车票,然后又买了一张站台票送她上车。她没有太多的行李,只是一个小小的背包。我以为她会像陈奕迅歌里唱的那样将她的背包借给我,但是她没有。只是在上车的时候转身问我:“我们会不会再见面呢?”
我们会不会再见面呢?那天旅行结束的时候她也这样问我。她挽着我的手走进站台,我望着她坐上列车远去,看着列车在交错的铁轨上消失。我们会不会再见面呢?她也是在上车的时候这样问我,但我没来得及回答。后来我也坐上回城的列车,列车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驶去,站台又在我的眼里消失。
从记忆中回到现实,她还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
她微笑着走上车,但我却不知道这是对谁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