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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海底两万里(24)

船上也备有渔网,不时会有意外的收获,比如海龟。它们是海中的甲鱼属,龟甲很厚,高高地隆起,龟甲也是宝贵的药材。海龟潜入水中时,闭起鼻腔外孔的肉塞,就可以阻挡海水进入,它们的耗氧量也很少,可以在水中停留很久。这些被渔网打捞起来的海甲鱼,有的还在龟壳中睡觉。它们是为了躲避天敌的捕捉,但不小心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海龟肉有一些钝,口感不好,但龟蛋却是珍馐美味。

我们经常会通过打开的嵌板观察在海水中游动的各种鱼类,这往往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这些在海底生活的地球生物,曼妙多姿的形态和身影,总是会让我们不由自主地赞美。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其中的很多鱼类都是我从未见过的。

每当发现新的物种,我的助手康塞尔便会详细地在札记中记录。在他的记录中,我们可以找到这一带海域中所特有的腹鱼类,比如红背脊、白肚腹的针鱼。这种鱼的外表特征很明显,它的身上有三行纵列的纹,如果光线允许,人的肉眼可以从很远处发现它们。另外还有长七英寸的,颜色鲜艳的电鱼。其次,还可以发现一种黑褐色的卵形鱼,这鱼有白色的带纹,但奇怪的是它没有尾巴。鱼虎是海里的豪猪,身上长着很多刺,当它鼓起身子时,就会变成一个满布尖刺的球,外形十分吓人,对于它的天敌来说,这些刺无疑是可怕的武器。这里也有遍布每个海洋的海马鱼,以及会飞的长嘴飞马鱼,这种鱼的腹鳍很宽很大,就像飞鸟的翅膀一般。它们虽然不能飞入云霄,但至少也能从海水中跃到水面之上,这样就能轻易地逃避它们的天敌金枪鱼、剑鱼的捕捉。钩形鸽子鱼的尾上有许多鱼鳞的圆环,下巴很长的大颚鱼是一种长二十五公分,带着漂亮颜色的鱼,它的肉很美味;美首鱼是灰白色的,头部高低不平;奇形鱼跳跃能力强,这鱼身上带着黑纹,有一对长长的腹鳍,可以借助腹鳍和尾巴的力量拍打水面,以惊人的速度在水面上跳跃前行;美丽的风帆鱼可以竖起所有的鳍,就像船上扯起来的风帆;彩鱼外表华丽,也深受大自然的特别优待,身上带有黄、天蓝、银白和金黄各种颜色;绒翼鱼的翼很特别,全是由一丝丝的肉条组成;刺鳍鱼身上总是沾满泥污,会时常发出窸窣的声音;海幼鱼,这种鱼的肝脏被认为有毒,渔民捕捞到它们,会随手扔回到水里;波帝鱼的眼睛上长着一个会动的眼罩,还有一个管状的长嘴。

还有一种鱼,可以称得上海中猎手,它有一种让雷明顿步枪的制造者都感到惊讶的本领,这种鱼射出的一滴水,就可以把水面上的昆虫打死。

按照拉瑟别德的物种分类,第八十九属的鱼属于硬骨鱼的第二亚纲,特点是有一个鳃盖和一块鳃膜。在这类鱼里,我发现了蝎子鱼,头部有刺,背上只有一个背鳍。这种鱼有的有鱼鳞,有的则没有,这是由所属的不同亚属决定的。第二亚属中,有一种两趾鱼,身长三分米到四分米,身上有带状的黄色纹路,长着很奇怪的头。在第一亚属中,还有一种绰号“海蟾蜍”的怪鱼,脑袋很大,头部有很深的纹路,还长着一个个恶心的肿瘤。它的身上还遍布利刺,长短不一,如果被海蟾蜍的刺扎伤,是很危险的。这种鱼外形令人厌恶,也让人感到恐怖。

在1月21日到23日的三天时间里,“鹦鹉螺号”以平均每小时二十二海里的速度航行,每天的航程达到五百四十海里,也就是二百五十英里。航行期间,因为鱼类受到船体发出的光线吸引,在船的周围聚集了很多鱼,能够让我们一饱眼福。但是大部分的鱼没有船的速度快,很快就落在了后面。只有其中少部分的跟着船,不停地在“鹦鹉螺号”附近的海水中徜徉。

1月24日的早晨,在南纬12°5′,东经94°33′的位置,我们看到了企林岛。这是一座由珊瑚礁聚集形成的岛,达尔文和费兹·罗埃船长乘“皇家贝格尔号”曾经到达过这里。在这座荒岛周边距离不远的水中,“鹦鹉螺号”绕岛巡游了一圈,船上的打捞机打捞上来很多腔肠类和棘皮类动物,还有一些属于软体动物门的新奇的动物。之后,船的航行指向西北,很快,企林岛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我们的目的地是印度半岛的尖端。

尼德·兰有些兴奋,他对我说:“总算到了文明世界了,我在巴布亚待够了,那里的野蛮人比草原上的兔子还多!”

“教授,印度半岛上交通发达,马路和铁路都有,居住着很多英国人和法国人。在那些人口稠密的大城市里,走不到五英里,就会碰到一个本国侨民。现在终于不用跟尼摩船长客客气气了,现在到了离开他的时候了!”

“尼德,这样可不行,”我很坚决地说,“就像你们这些老水手所说的:走着瞧吧。‘鹦鹉螺号’正在靠近大陆,之后它就会回到欧洲去,就让它带我们去欧洲吧。等到了我们自己的海面上,我们再做打算不迟。我想,现在可不是新几内亚,尼摩船长是不会让我们踏上马拉巴尔或科罗曼德尔海岸的。”

“先生,难道我们非要得到他的允许才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加拿大人的问题,因为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事实上,我对于命运所安排的一切都看得如此真切,冥冥之中,我正是被命运的大手送到“鹦鹉螺号”上的。

从离开企林岛开始,船的速度开始减慢,航行的线路也变得很随意,不时潜入到海底很深的地方。船员通过船内的杠杆,操作使用了好几次斜面翼板。

有时,我们能到达距离海面两三千米深的地方,但是对于深不见底的印度洋来说,世界上最深的一万三千米的探测器都无法到达它的底部,所以我们还只是停留在大洋的表面。至于水层的温度,不知为什么,温度表总是显示四度。毫无疑问的是,再往下的水温,总是要比洋面的温度低。

1月25日,大洋上空空荡荡,一望无际。这一整天,“鹦鹉螺号”都是浮出水面航行的。强悍的推进器周而复始地搅动着水面,把泛起白色水花的海流源源不断地推到我们身后。如果你站在一艘舰船的甲板上远眺这一切,也会把“鹦鹉螺号”当做一条巨大的鲸类动物的。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待在平台上,远望浩瀚的洋面,天际和海边连成一片。在下午四点时,我看到一艘大型的汽帆船,向着我们来的方向驶去,两船之间距离很远,随着波浪的起伏,有时只能看到船的主桅杆,那船上的人是无法看到紧贴在海面行驶的“鹦鹉螺号”的。我猜想这艘船可能是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平时来往于锡兰岛和悉尼之间,中途会选择停泊在乔治国王角和墨尔本港。

下午五点,正是热带地区白天和黑夜的交界,在黄昏的夕照下,康塞尔和我发现了一个新奇的景象。

那是一种外表迷人的动物,按照古人的理解,如果你遇见它,就预示着有好运气。甚至像亚里士多德这样的大科学家都研究过它,并用尽了古希腊和意大利学者们惯用的诗词来形容它。他们称它为“鹦鹉螺”和“庞贝留斯”。好在近代科学没有继续使用这个古怪的名称,现在这种软体动物叫肛鱼。我们眼前的这群在海面上行进的正是肛鱼属的一个种群,一眼望去,恐怕有成千上万条。它们是带肉瘤的肛鱼属,是印度洋特有的一个品种。这些姿态优雅的软体动物在运动时,靠着把水从管中排出,用水流反向推动身体。它们长着八根触须,有两根迎风张开,像扬起了一个小帆,其余的六根又细又长,漂浮在水面上。

我们也看到了它身体外的带有螺旋波纹的壳,有人形容这个壳就像一只精美的小艇,这个比喻很恰当。这个壳是软体动物的分泌物形成的,和寄居蟹不同,肛鱼并没有紧紧依附在壳里面。

“肛鱼可以离开壳自由生活,”我对康塞尔说,“但它从来就不离开壳。”

“是不是和尼摩船长一样?”康塞尔小小地幽默了一下,“所以把‘鹦鹉螺号’称为肛鱼号更恰当。”

“鹦鹉螺号”在这群温驯的软体动物中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些软体动物好像受到了突然的惊吓,它们一下子把“触须帆”卷了起来,其他的触须也收了回去,身体紧缩着,身上的壳也改变了位置,纷纷沉入水下,到最后全部销声匿迹。即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舰队,恐怕也没有像它们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

第二天是1月26日,“鹦鹉螺号”在东经82°的位置穿过了赤道,把我们送回了北半球。

一整天时间里,我们周围都聚集着一群可怕的鲛鱼。它们不算是不速之客,而是这里的常驻民,我们的船激发了它们的血腥本能,有了这些凶猛鱼类的盘桓,这片海域可以称得上是生命的禁区。这里面有烟色鲛,它们的背脊呈现栗子色,腹部灰白;睛点鲛的脖子上有个大黑点,被白色的圆圈环绕,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大眼睛;淡黄鲛的脸部是圆形的,上面有灰点。这些海洋的“主人”力大无比,经常朝着“鹦鹉螺号”客厅的玻璃窗冲撞过来,发出“砰砰”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生怕玻璃被它们撞碎,把我们变成它们的美食。尼德·兰很兴奋,他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冲到水面上,用手中的鱼叉和这些怪物一搏高下,尤其是他看到了一种体型庞大的鲸鲛,和以前在他叉下丧生的种类很相近。另外还有一种虎皮鲛,足足有五米长,也让尼德·兰热血澎湃。好在“鹦鹉螺号”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这些可怕的动物甩在了后面。

1月27日,船行至孟加拉湾,海面一下子变得广阔了,但是有好几次海面上出现的景象吓到了我们,有很多浮尸漂在海面上,任由食肉的鹫鸟啄食。这些都是印度城市中的死人,当地的丧葬习惯就是把尸体放入他们心目中神圣的恒河,让河水把尸体带到大海里。如果鹫鸟的力量不够“天葬”这些死者,那么,之前还很恐怖的鲛鱼就成了完成剩余的“海葬”任务的最好的清道夫。

晚上七点,“鹦鹉螺号”浮出水面,船身的一半都在水线之上。我们发现,海水呈现出类似牛奶般的乳白色,这是月光照射发生的变化吗?不对,新月才只有两天,这时早已躲在了水平面以下的天幕中。天空中,偶有星光闪现,但和水面的白色相比,无疑是微弱了很多。

康塞尔看上去很困惑,他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学的他转而向我询问这奇怪景象的原因,好在我还能回答得出来。

“这叫‘奶海’,”我对他说,“是一种宽阔的白色水流,人们经常会在昂伯尼岛海岸和这一带的海面看到这种奇观。”

“先生,您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海水变成这个样子的?毕竟我们看到的水并没有变成真正的牛奶。”

“确实不是奶,康塞尔,我说的只是海水看上去像牛奶而已。这种让人惊叹的白色是由于海水中聚集着数以亿计的细小的滴虫,这是一种发光的微虫,是无色的,它们的身体也就是一根头发那样粗,长度也只有大约五分之一毫米。这些数量惊人的滴虫分布在蔓延数里的海面上,就形成了一大片白色。”

“上帝啊,有好几海里长?”康塞尔喊道。

“是的,这些滴虫的数量难以计算,我听说曾有些航海家在这奶海上航行了足足四十多海里远。”

过了几个小时,“鹦鹉螺号”冲出了这片白色的水面,在它的强大的冲角下,水面被划出了肥皂泡般的水沫。在海面上,不同方向的洋流迎面相遇时,也会形成这样的水沫。

到了午夜,海面的颜色又有所变化,但是在我们的身后,在天海相连的尽头,还能看到一抹白色的水面,就像在极昼时期的北冰洋,海水整天都呈现出一种曙光照射下的清澈。

尼摩船长的新建议

当1月28日的正午阳光照射下来时,“鹦鹉螺号”浮上水面,它正好处在北纬9°4′的位置。透过望远镜,我看到西边八海里处呈现出一片陆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高耸的山岭,山势巍峨起伏,高度大约有两千英尺。我用仪器测定了这块陆地的方位后,回到客厅,把测好的经纬度和地图对比,发现这块陆地正是锡兰岛,在浩瀚的印度洋中,它就像挂在印度半岛南端的一颗珍珠。

锡兰是地球上最富饶的岛屿,我走到图书室,想找一部描写这座岛的著作。我找到了一本希尔所著、名为《锡兰和锡兰人》的书。我饶有兴趣地捧着这部书回到客厅,想好好地研究一下。我首先关注锡兰的方位,想以此判断我测量的是这座岛的哪个位置。锡兰位于北纬5°55′和9°49′之间,东经79°42′和82°4′之间,岛长二百七十五英里,最宽处一百五十英里,面积大约两万四千四百四十八平方英里。也就是说,比爱尔兰的面积小一些。这时,尼摩船长和他的副手走了进来,船长俯身在地图上看了一眼,然后转头问我:

“阿龙纳斯先生,锡兰岛以珍珠闻名于世,您愿意去参观一下采珠场吗?”

“我很乐意,船长。”

“那好,这很容易。但是我们仅仅能看到采珠的场地,看不到采珠人。采珠的季节还没到,但这影响不大。我让船驶往马纳尔海湾,晚上我们就能到达。”

尼摩船长对副手吩咐了几句,副手出去了。不一会儿,船下潜到水中,压力表显示我们在水下三十英尺深的地方。

我从眼前的地图上找到马纳尔湾,它在锡兰岛西北方向的北纬9°附近。海湾是由马纳尔岛的海岸线延长形成。要到达那里,船只必须绕行锡兰岛的整个西海岸。

“阿龙纳斯教授,”尼摩船长说,“这个世界上能够采珍珠的地方很多,在亚洲,有孟加拉湾、印度海、中国海和日本海,在美洲,有巴拿马沿海和加利福尼亚湾。但是其中称得上采珠圣地的就是在锡兰岛,现在离采珠季节还为时尚早,每年的三月是采珠人最忙碌的季节。他们齐聚马纳尔湾,在整整三十天时间里,大约三百只船在从事海中采取珍宝的工作,每只船上有十个划船手和十个采珠人。采珠人被分为两组,交替地潜入水中,他们一般都用双脚夹着一块大石头,来达到快速下潜的目的,一根绳子连着采珠人和船体,采珠人要下到十二米深的地方才能采到珍珠。”

“难道他们一直在使用这种原始的采珠方法吗?”我问。

“一直都这样,”尼摩船长回答说,“你可能无法理解,这样落后、残忍的方法却发生在英国人的眼皮底下,他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根据阿米恩条约,这片采珠场在1802年就转让给英国人了。”

“船长,在‘鹦鹉螺号’上使用的潜水衣对于采珠是不是大有用处呢?”

“没错,很有用,那些可怜的采珠人靠这种传统的工作方法不能在水底下待得太久,一般也就是三十秒钟。英国人培西华在他的锡兰岛游记中,记载说一个采珠人曾在水下滞留了五分钟,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据我所知,有些身手矫健、体格强壮的采珠人可以在水下停留五六十秒,甚至八十秒,但是这样的能手很少见。即使是他们能安全回到船上,这些人的鼻孔和耳朵都因为海水的压力而流血。在水下的有限时间里,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珍珠贝塞在一个网袋内。常年的水下工作,让这些采珠人的健康损伤很大,他们的视力往往过早地衰退,甚至发生溃疡,身上也会有很多创伤,是被礁石划破或者被鱼类袭击所致。在采珠季节,他们的体力透支得很厉害,有的甚至在水下中风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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