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面的明德医院,拿我的片子去。”
“老爷对二少爷还是不放心?”
李玉堂点点头,“小心点总没坏处……”
小两口重新和和睦睦,最高兴的要数老太太,她拿出当年在巴黎的照片,拉着两人细数当年在伦敦的往事,原来老太太也是新派大小姐,当年也曾风光无限。
照片下,阿四穿着同款西服,拎了根文明棍,像模像样,曹氏笑道:“怪不得老太太偏疼重光,真真是一个稿子!舒云,你说是不是?”
区舒云仔细端详着,“简直就是孪生兄弟。”
李念慈笑道:“二少奶奶又混说。”
老太太抹着眼泪,“当年在伦敦,老太爷带我逛花市,学洋人的样,挎着胳膊!那可真叫招摇过市,浑身不自在!可一回两回地,慢慢也就惯了。”
李念慈笑,“咱们老祖宗,正经是新派大小姐,当年的风头,怕也不输二少奶奶!”
区舒云娇嗔,“我哪比得了老太太的见识,连伦敦都没去过。”
“只等制造局上了轨道,一定说服你爹,让你和重光去英国接着读书!”李玉堂不失时机地安慰区舒云。
区舒云俏皮地行了个屈膝礼,“谢老爷!”
阿四也调皮地凑到老太太身边,挎住胳膊:“奶奶,是不是这样?”老太太看看照片,再看看阿四,幸福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阿四高呼,“那我就挎着老太太也上花市逛逛,现在就去!”
老太太来了兴致,“嗯,有日子没出去透气了,就让我孙子带我走走。”
李玉堂连忙道:“老丁,叫他们备车,你多带几个人跟着伺候。”
老丁还没答话,阿四嚷道:“我陪奶奶散心,弄那么多人干嘛?还怕我把奶奶弄丢了?”
老太太也笑,“谁也别跟着,就重光两口和夏荷就成。”
区舒云撒娇,“我病还没好利索,懒得动弹,就不跟您抢宝贝孙子了。”
阿四一挥手,“不让她去,我挎着奶奶招摇过市,她跟着算怎么回事!”
众人都笑。老太太兴致很高,“那好,咱们走!”
长廊里,老丁跟上李玉堂,低声道:“老爷,不会有事吧?”
李玉堂摇头,“不碍事。他和老太太有感情,不会把老太太丢下自己跑了。你放心。”
花市十分热闹,阿四和老太太满载而归,两人走在前面,夏荷捧着一大把花跟在两人身后。老太太挎着阿四的胳膊,兴致很高,嘴里不停说话。阿四忽然停步,“奶奶您先等会。夏荷看着老太太别动,我去方便一下。”
阿四转过一个街角,从袋里掏出一封信,投入路边一个邮筒。很快回来,重新挎起老太太。老太太笑道:“正说到要紧处呢!当初啊,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瞧不上你爷爷,嫌他们商贾之家,重利粗鄙。才过门那会,也是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可你爷爷不光能干,还会持家,人也心细,对我处处忍让,那才叫爷们!日子久了,我对他越发地敬重,慢慢感情也就好了!”
阿四笑道:“您当年难道也像舒云这么大闹李家?”
老太太做了个鬼脸,“吓!那倒没有,我爸爸没她爸爸官大!”阿四哈哈大笑。老太太笑罢,深情地:“我这把老骨头,说走就走,心里头就放不下你,只盼着你夫妻和睦,能担起李家这付担子,也不枉我疼你一场!”阿四忽然很有些感动,停下脚步,眼神润润地看着老太太,伸手从夏荷手中的花束中挑了一朵素淡的,很用心地插在老太太鬓边。阿四的神情和动作把老太太彻底感动了,两眼含泪任他折腾。
阿四退后一步,“夏荷,看老太太美不美?”
夏荷笑道:“老太太硬是老来俏呢!”
老太太闪着泪花笑了。
回到家,老太太、曹氏、许氏、阿四四人打麻将,区舒云站在老太太后面,李念慈在一边削水果,一屋子人有说有笑。小丁拿着一摞子信件报纸进来,“大小姐,教会寄来的书和信。二少奶奶,您的信,上边都是洋文。”
区舒云接过信瞥了一眼,“又是郭状元的千金。这个娇小姐,常年跟他老太爷出使在外,硬是成了个洋小姐,漂洋过海地寄信来,无非显摆她的巴黎时装、高跟鞋,口红……都是些废话,看都懒得看!”说着,把信丢在一边,接着跟老太太谈笑,阿四却忍不住,一会瞟一眼信,目光焦急。
好不容易盼到两人私底下相处时光,阿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夸奖区舒云,一边迫不及待拆开信,将信纸捧到她面前, “快快快,信上怎么说?”
区舒云故意不接信,自顾自倒茶,“着急,自己看呗!”
阿四急了,“成心不是?我才认得几个字?”
区舒云故作惊讶地看着阿四,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好你个李重光,李府少爷,牛津留学生,朝廷钦准华南制造局总办……竟是个文盲!”
“别闹了我的姑奶奶,快看信吧!”
区舒云不紧不慢地的展信来读,“好,看看你的宝贝阿纯有没有消息……哟,你说的那个医院没有阿纯这个病人……看来老爷已经给她换了医院了……这下线断了!”
阿四顿时一盆凉水浇头,“折腾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个信?”
区舒云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样,不忍再捉弄他,“不过呢,我这朋友在沙面的圣仁医院查到一个病人,眼部手术术后,每周一到医院复查恢复情况,很快就要拆线,姓名……林—阿—纯,香港新界人氏,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位仙女?”
“对对对,就是阿纯!”阿四欣喜若狂,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区舒云的感激,忽然“扑通”跪下!
区舒云吓了一跳,“你干嘛?”
阿四也不含糊,“你不是说我给你磕过头吗?今天我把这头给你补上!”
“邦邦邦”三个响头。
区舒云慌忙跳开,闹了一个大红脸,骂道:“神经病!谁稀罕你给我磕头!”
阿四才不管她要不要,站起身凑过来,“接下来怎么办?我想见阿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