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婆婆叹了口气,道:“你们想看,我也不拦,只是要记住,故事花所讲的终究只是故事,也许代表了什么,但也未必能代表什么。”安月点头道:“婆婆,我记住了。”
故事婆婆掏出两颗故事花种子,递到二人手中,安月闭上眼认真的祈祷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的种了下去,故事婆婆道:“故事花迎风便长,遇水则开,我们一起等这个故事长大吧。”话音刚落,两瓣嫩芽已经是顶开泥土冒了出来,借着和风的滋润,故事花不断抽出新叶,片刻后就已经长到了三尺来高,顶上挂着一颗饱满的花苞,摇摇摆摆。故事婆婆舀了一瓢清水,浇到故事花下,那花苞摇了两下,慢慢的舒展开了。
故事花开了!
婆婆道:“一片花瓣就是一段故事,小月,这是你的故事,你来撕吧。”安月点了点头,伸手快要碰到花瓣时,却又忽然停住,扭头对小猎道:“小猎哥哥,你说在我的故事里,你会出现吗?”小猎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我希望小猎哥哥会一直在我的故事里,在我的人生里。”安月说着便撕下了第一片花瓣。
水晶花蕊里彩光闪过,显现出一个十分茂密的森林,森林里花草丛生丰美异常,动物们自由自在安居乐业,这个世界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恬美。故事婆婆见状不由吃了一惊,她见过许多人的故事,但是那些故事里面的世界没有一个能像安月的世界这么纷繁复杂!
这丫头看似单纯,心里想的事情却是出乎意料的深远。
故事开始,一只小梅花鹿蹦蹦跳跳的出现了,她是这个森林的精灵,森林里所有的生灵们都喜欢她,她也喜欢它们,每天,她就是跟朋友们一起吃一起玩,开心又快乐。然而,人生总有意外,那是一个大风天,一颗古树被狂风刮倒,正好压在了小鹿身上,她疼的要命,不停哭喊尖叫,但声音却被狂风卷走,一句也传不出去。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人类的身影出现了,小鹿吓了一大跳,她知道只有一种人回来到这样的森林深处——猎人。
小鹿彻底绝望了,她以为那个猎人一定会杀了它的,可是事情的发展很奇怪——那个猎人推开古树救了她,然后还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了伤口。虽然伤口止血了,但是小鹿还无法一个人在森林里生存,所以猎人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从那一刻起,小鹿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天,他抱着她四处转移,晚上,他揽她在怀里安眠,一开始小鹿还怕得要死,可是渐渐却发现这个好像真的没想杀她。忘却了害怕后,小鹿开始观察这个猎人,她发现他的话很少,经常一天都不说话,好像也没有家,因为从没见他回去过,身上有很多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打猎的时候弄伤的。小鹿心想,他的身后一定有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可是,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小鹿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去了解的冲动,所以,当她伤好之后,还是蹦蹦跳跳的跟在猎人身后,就算猎人打她骂她也不肯走。
事实上,猎人又怎忍心真的打她?
于是,小鹿留了下来,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很开心,虽然生活艰难,经常连饭也吃不饱,但是只要每天醒来能看到那个温柔又强大的身影,她就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这份喜悦,她甘愿受苦。然而,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增长,她慢慢发现原来这个猎人是如此的危险。确切说,不是他危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危险的是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猎人之所以逃进森林,是因为他有仇人,他的仇人十分强大,猎人虽然拼死战斗,一次又一次将他们打退,但是除了增添更多的伤口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因为仇人太多了。
小猎几乎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憎恨这个男人。
持续不断的战斗让猎人越来越疲惫,越来越虚弱,某一天,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小鹿毫不犹豫的上前撑住了他,虽然猎人的重量让他小小的身体不堪重负,但她却从未想过放弃。她很心痛,心痛他的伤,心痛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也心痛他的沉默。猎人倒下后,小鹿开始照顾他,为他找水喝,找果子吃,做她能做的一切,猎人眼看着小鹿一天天瘦下去,终于愤怒了,骂道:“你快滚吧,别烦我了!”小鹿哭的伤心至极,她简单的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就跑开了,回到了自己那个灿烂茂盛的世界。然而,虽然肚子不会再空荡荡了,但心却空了下来。
空的难以忍受。
小鹿忍不住又回去找猎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做最后的搏斗,敌人的箭如雨般向他射去,小鹿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最后,当她在他怀里闭上双眼时,她隐隐看到那个男人哭了,那是他今生唯一一次的哭泣。那一刻,小鹿终于疑惑了,她心里想他为何会如此痛苦?我——到底有没有做对?
安月红着眼撕下最后一片花瓣,故事到此结束,水晶花蕊枯萎之后被风吹落在地,但却并没有结下种子。小猎好奇道:“为什么小月的故事花没有结果?”婆婆道:“因为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结果。”安月低着头想着自己的故事,想来想去都觉得不理解,忍不住道:“婆婆,你能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意思吗?”故事婆婆摇头道:“你自己的故事只有你自己能懂,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纵然有自己的理解,也不能告诉你,免得误导了你。”安月闻言,咬着嘴唇再一次低头沉思起来。
这时,小猎忽然道:“婆婆,你刚给我的种子是坏的吧?”故事婆婆皱眉道:“故事花的种子怎会有坏的?”“那为什么我的故事花没有发芽?”故事婆婆扭头一看,果然,小猎种下种子的地方新整如常,种子根本没有发芽。这真是奇了,故事花的种子见风则长,遇水便开,从未听过不能发芽这种事。婆婆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她上前翻出种子一看,发现它已经死了。
这颗种子,在小猎种下它的时候,死掉了。
种下故事花,就是种下自己命运里的因,每一个人都有命运,所以故事花也必定会发芽。如果故事花没有发芽的话,只可能有一个解释——种花的人没有命运。故事婆婆忍不住再次看向小猎,目光微微颤抖,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这样一个结果,小猎好奇道:“婆婆,到底怎么回事啊?是种子坏了吗?”故事婆婆微叹口气,道:“孩子,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别问了。其实,种不出故事花本身也是一个故事,不是吗?只不过你的故事跟别人比有些奇怪罢了。”小猎挠头道:“那我这个‘种不出故事花’的故事又代表了什么意思啊?”
故事婆婆闻言不由一愣,她没想到这个有些呆笨的孩子这一刻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没有命运的人生是怎样的人生?其实故事婆婆也不知道。悲惨吗?未必。幸福吗?不可能。想了许久之后,故事婆婆缓缓道:“孩子,我也只是猜测,你愿意听吗?”小猎点了点头。“我能想到的最可能的解释是——孤独。”“孤独?”“对。也许有一天,你会一个人去一个没人能想到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世间的人们会将你渐渐淡忘,而最终,你会变得彻底与世无关,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人世一般……”世间万象,千载轮回,一切都逃不出“命运”二字,既然你没有命运,那么,你就会永远远离这个世界。
故事婆婆缓缓说完,小猎茫然的挠着头,根本听不明白,而安月却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婆婆心里不由叹道:“该明白的,不明白,不该明白的,却听懂了。”果然,安月忽然抬起头道:“不、不会的!小猎哥哥你放心,你一定不会孤独的!至少……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小猎仍有些糊里糊涂,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故事婆婆摆手道:“你们也不要多想了,这终究只是故事,故事而已。”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婆婆抬头望了望巍峨的寻仙峰,忽然道:“小月,婆婆问你,如果让你天天留在故事峰上,你愿意吗?”安月一愣,随即点头道:“好啊!这儿有花有草,还有故事可以听,留在这里肯定很好玩!”她在雨霖阁里总受欺负,自然比不上这里开心。故事婆婆笑了笑,道:“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回学院,去找你师父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