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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紫萝兰花

独孤错抱着小紫萝来到村长家门前,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独孤错正要进屋,小紫萝突然拉住他道:“傻蛋哥哥,你在这儿等着吧,我一个人进去。”独孤错担心道:“你一个人可以吗?而且她一直都昏迷着,你见她有什么用?能叫醒她吗?”小紫萝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那间屋子,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突然觉得,她想和我单独说一会话……”独孤错闻言,再不多说什么,两个紫萝之间的对话他是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口的。

小紫萝走到门口,脚步却突然变得犹疑,她心里在想:我为什么要去见她?这一切本就与我毫不相关,不是吗?可是,另一种冲动却是推着她一步一步不停的向前挪动——她总觉得,只要她进了那个屋子,那么,这十六年来的真真假假恩恩怨怨,一切的痛苦和折磨,都会有一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小紫萝一脚跨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一个温软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小紫萝略有些紧张,四处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那个人儿身上。她的眼睛仍旧紧闭着,看起来好像还在昏迷,不过,她熟睡时的样子真的好美好美,像一个羊羔般惹人怜爱。“你在看什么呢?”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小紫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道:“是你在说话吗?”那个声音道:“当然了,这儿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小紫萝慢慢走到床边,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还昏迷着的吗?”那个声音道:“是,我是昏迷了,这是因为虽然我也中了幻术,但我的意识却被排斥在了这个幻境之外。”小紫萝吃惊道:“你的意识不在这?那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什么?!”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下,道:“我不清楚……也许,是我的心吧。”“心?”“对,就是藏在意识之下的,类似于本能的一颗心。”那个声音很温柔的解释着,“在我的内心深处,一定非常非常想跟大家和你见面,因为这种渴望,我的心就来到了幻术里,与你见了面。”小紫萝闻言,想了想,道:“那么说,就算你醒来了,你也不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是吗?”“可能吧!”那个声音轻叹了口气。

“算了,这不重要,只要能跟你说话就足够了!”小紫萝忽地绷紧身子,直直盯着床上那个人,嘴里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就是我吗?”沉默了许久后,那个声音终于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十六年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奔涌而出,小紫萝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十六年来都不肯回来看看?你可知道这十六年来大家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吗?你可知道苦等十六年的花祭,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吗?你可知道我每天晚上独自一个人跳舞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吗?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肯回来救一救你正在遭受苦难的亲人们?”连续的质问声中,小紫萝早已泪如泉涌,那个声音也是忍不住哽咽道:“对不起……当年师父把我救走以后,我们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根本都不知道大家还在这里受这种苦……”

小紫萝停止了哭泣,缓缓的坐在了地上,冷声道:“你说再多对不起也没用的!反正我累了,也受够了!我从一开始就只是大家因为思念你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幻象,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与我毫不相关!现在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就不用再为他们坚持什么了!反正真正的紫萝回来了,假的紫萝也只是会被遗忘而已!”那个声音顿了顿,轻声问道:“你……真的要放弃吗?”小紫萝苦笑道:“我坚持有意义吗?”

那个声音继续道:“可是你还爱着他们啊!”

泪水再次喷涌而出,小紫萝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嘶哑,她昂起小脸哭叫道:“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确实爱着大家,可是大家爱的却是你!!而我,最终也只会被遗忘而已!既然我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我为什么还要去努力?!你可知道,被所爱的人慢慢遗忘,这有多痛吗?!”存在的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努力去爱也只会被遗忘,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坚持?那个声音不再说话,四周一片安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回应这个小女孩绝望的哭声。

又过了许久,那个声音忽然道:“不,你错了。”小紫萝抬起头,泪眼婆娑。那个声音问道:“这个幻术是乡亲们的灵魂创造的,你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把我排斥在幻境外面的吗?”小紫萝苦笑道:“还能是为什么?他们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他们受罪的样子,不想让你伤心。”“可是我的同伴们看到了呀!等我醒过来后,他们还是会讲给我听的。”小紫萝闻言,不由冷笑道:“要是你的同伴都逃不出去了呢?你不要天真的以为,乡亲们用悲痛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只是单纯的困住他们两天!除了你之外,其余人都要接受花神的诅咒!他们每个人都会在这不断重复的时间里慢慢绝望,一直到死!”

那个声音闻言,再忍不住,叹道:“没想到曾经代表幸福的花神现在居然成为了一个诅咒——”小紫萝道:“哼!既然这个世界带给了我们这么悲痛的回忆,那我们就也要用同样的痛苦来折磨这个世界!这有什么不对?!”小紫萝倔强的昂着脸,脸上的表情很冰冷,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缓声道:“不要再逞强了,紫萝——”小紫萝紧绷的表情有一丝动摇,但却依旧冷声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个声音轻声道:“不,你明白的。在你的心里,你一定是十分讨厌这样做的吧!”小紫萝摇头道:“我想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声音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你啊!”

小紫萝闻言,低头道:“好吧,你说得对,我并不想害死你的那些同伴,可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最终还是会死的。”那个声音闻言,无奈道:“紫萝,你以为,我苦苦的等你来找我,与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救这群人吗?”小紫萝吃惊道:“难道不是?”声音道:“我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能救最好,若是实在救不了,我也无可奈何的。”小紫萝不解道:“可是外面的那个傻蛋哥哥一直很关心你啊!他每天都要来看你好几次呢!”“他关心我?呵呵,那个人无非就是觉得我与他以前认识的人有几分相似罢了,他关心的可不是我。”

“真的吗……”小紫萝下意识的往窗外扫了一眼,那个人,那双清亮的眸子,明明是那样的认真。

那个声音继续道:“你在幻术里待了十六年,不了解外面世界的残忍,所以你不会明白的。总之,你要相信,我之所以唤你过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出我们遭受了十六年折磨的亲人们!这十六年来,因为在那场大火中落下了后遗症,我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药物维持着生命,可是即便如此,大夫们还是说我的命不会长久……每天的晚上,我都会做噩梦,梦到我独自一人在大火中哭泣,我的亲人、朋友,一个个都在我的眼前被烧成灰烬!正是因为这个梦,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在寻仙峰上有一个叫百花村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你变了。”小紫萝突然道。

那个声音疑惑道:“什么变了?”小紫萝摇头道:“没什么。”她站起身,走到床边,道:“你想让我帮你救出大家,对不起,我拒绝。我已经想通了,反正我也只是这个虚假世界的附属品,没有必要去帮助任何人。从现在起,你要想拯救大家的话,那就一个人去想办法吧,我不帮你,也不拦你,一切你自己看着办。”那个声音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估计她没想到小紫萝竟是如此的决绝。

“我走了。”小紫萝帮床上的紫萝塞紧被子,扭身向门口走去。那个声音见状,急叫道:“等等!不要急着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小紫萝道:“你还想说什么?”那个声音道:“这十六年来,我苦苦的思念着我的亲人和朋友,做梦都想着能与大家见上一面,可是现在真的有机会见面了,他们却关起了大门,你真的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伤心吗?”“难道不是吗?”“当然不是!从十六年前开始,我的生活就已经和痛苦绑在了一起,这种恶梦般的纠缠只怕这辈子都难以斩断,如果大家真的想让我好过一点的话,绝对不是躲避着我,而是真真正正的与我见上一面!否则的话,不管是我的痛还是大家的痛,都永远不会减轻!”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好像无比确信,“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啊!”小紫萝道:“大家只是在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那个声音无奈的笑了笑,“无视我对他们的思念,无视我心里的痛,坚决不肯与我相见,这就是为我着想?”小紫萝有些生气,道:“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还在责怪大家?!”“怎么会!”那个声音又笑了笑,语气开始变得温柔,道:“我只是想说,大家不肯与我相见,一方面确实是不想让我伤心,但是,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什么原因?”“他们不想失去一个重要的人。”“谁?”“你。”

小紫萝的身子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那个声音道:“你知道的,大家是因为心中的痛无法释怀才创造出来这个幻术,创造了你,所以,一旦心中的痛消失掉,那么,这个世界,包括你,都会消失的!”小紫萝跌坐在地上,哭道:“难道……”“对!大家因为不想失去你,所以就宁肯让自己痛着,也不愿与我相见!因为他们害怕一旦与我相认,心里的痛就会减缓,那样,他们便再没有勇气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维持你的存在!”那个声音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一直以来都是爱着你的啊!”

“可是!没有道理啊!!”小紫萝泪流满面,张皇无措,道:“我只是一个幻像,只是你的替代品!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他们何苦还要忍着心痛保护我?!这根本没有道理啊!!”“也许,一开始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十六年来,你的坚持,你的执着,终于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小紫萝颤声道:“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道:“十六年前,乡亲们在那场大火中惨死,在悲伤和无奈的催动下,他们创出了这个世界来自欺欺人,事实上,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心就已经绝望了。他们把痛苦的记忆封存起来,每天装成笑呵呵的样子,以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可是,内心深处的哀怨又不允许他们一味逃避,所以他们又让这里的时间陷入无尽的循环,以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惩罚这个世界……你知道么?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他们连自己都要惩罚,这早已说明,他们的心里已经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了——”

幽幽的声音在屋内飘荡,小紫萝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听着,红肿的双眼下兀自挂着两道泪痕。

“可是,在每个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现,那个因为思念而创造出来的小女孩却还在苦苦坚持着。你能想象这样的情形吗?当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躲在后面偷偷哭泣时,在他们的前面,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却依旧在坚持着往前跑……绝望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抬头四顾时,看不到一点前进的方向。就在我们的亲人们马上要跌进这样的绝望时,你却出现了,每次当他们抬起头时,都能看到你的身影在前方。也许,这个身影很渺小,很无力,可是,在他们的心里,多少也会燃起一团希望之火。紫萝,不知为何,我在这里能够看到你这十六年来的记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十六年来,每一天的晚上你都会努力的在舞台上跳那一曲葬花之舞。不管摔倒多少次,你的舞蹈总是那么的认真和努力,这个舞蹈,是你的勇气,是你的温柔,是你对大家的爱,也是所有人的希望——”

小紫萝哭道:“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的跳,花神她看不到!听不到!我十六年的乞求她一次也没有在意过!”那个声音道:“没错,花神她是听不到,可是,你别忘了,这个世界是谁创造出来的?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你在舞台上独自起舞的时候,乡亲们的心可都是看着你的啊!虽然他们还没有勇气像你一样直视曾经的悲痛,但是,因为你的努力,大家已经确确定定的爱上了你!不是因为爱着我而爱上你,而是因为你的努力才爱上你!你就是你,我则是我,大家对你的爱和对我的爱从来都是毫不相关的!”

那个声音说的话让小紫萝整个人都失了神,只听她梦呓般的道:“因为大家爱着我,所以他们想保护我,所以宁可忍着疼痛也不肯与你相见?”“嗯。”“所以说,我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大家还是爱着我的,就算你出现了,我也不会被遗忘在角落?”“嗯。”小紫萝退到墙脚,卷缩着身子轻轻坐了下来,低声道:“你真的没有骗我?”“当然没有。”

小紫萝闻言,抱住双膝,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怀里,良久之后,她忽然抬头道:“好吧,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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