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终于知道了这个幻术存在的目的,可是少年们仍然没有办法打破它,南宫策道:“鬼幻之术拥有绝对的真实性,以我们的修为和精神力很难强行挣脱出去,要想破解这个幻术,必须得从那些村民身上着手。”
萧秋水点头道:“说得对,这个幻术的施术者和中术者可说都是那些村民,而我们只是一群不小心掉进来的路人,既然这样,解开幻术的钥匙自然就不会在我们这里,只能是在他们那里。”林沐道:“可是这个钥匙到底是什么?怎样才能找到它?”萧秋水想了想,对独孤错道:“那个叫紫兰的那个小女孩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这个幻术?”
独孤错犹豫了一下,道:“她之所以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们帮她,她要是有办法的话早就用了。”众人闻言,都是大感失望,水秀叹道:“看样子,这个幻术只能由这些村民自行解开,可是,要想让他们解开这个幻术,就必须劝说他们解开心结,放下心中的仇恨和哀怨……哎,这也太难了。”就在这时,老村长领着村民们送来了晚餐,少年们停止了讨论,看到这些村民们明明心伤若死,还动不动热情大笑,心中不免有些怪怪的感觉。
饭后,众人都去休息了,独孤错心情烦躁,一个人来到了村口的舞台上。方才萧秋水说解开这个幻术需要一把钥匙,只有独孤错心中清楚这把钥匙是什么,既然这个幻术是鬼幻之术,所有的村民都是真真正正的灵魂,那么,小紫萝之所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陷入自我折磨的轮回里无法自拔,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是灵魂,她是一个幻象!真正的紫萝没有死,她现在就躺在村长的屋子里!这样一来,要想让百花村村民解开心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唤醒真正的紫萝,让她来劝说她的亲人们,可是,该怎么唤醒她呢?像南宫策那样“杀死”她吗?不,独孤错当然不会这样做,也不会允许别人这样做,他心里隐隐觉得,要想唤醒真正的紫萝,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小紫萝。
可是,要是让小紫萝去唤醒紫萝,那就势必得让她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幻象,那她心中该是有多凄凉?一想起那个小小身躯里所容纳的痛苦,独孤错就不忍心把这一切说出来,可是,如果不说的话,所有人——包括真正的紫萝都会被这个幻术困死……
独孤错正自踌躇不定,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南宫策,这家伙聪明绝顶,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不是已经看出来自己有所隐瞒了?果然,南宫策走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那个叫紫兰的小女孩与紫萝姑娘是什么关系?”南宫策早推算出紫萝与这个幻术有关系,再加上独孤错提到“紫兰”这个名字时犹豫了一下,他心中已是有所怀疑,晚饭过后,他特意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但却没有听说哪家孩子叫紫兰的。
独孤错嫌他为人冷血无情,怕被他知道了会立马告诉别人,便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也许两个人上辈子是结义姐妹呢?”说着便冷笑一声走了,留南宫策一个人默默的站在月夜之下,兀自在思索着该如何破解这个幻术。
次日一早,少年们醒来一看,果不其然,百花依然盛开,花祭节没有到来,满村的人继续笑呵呵的为“明天”的花祭做准备。独孤错还在睡觉,忽听得外面响起一阵争执之声,起床出来一看,发现敖北和祝无炎两人不知为何对峙了起来,在他们边上,一个百花村村民抱着头缩成一团,显然是吓得不轻。
只听祝无炎怒道:“龙族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敖北沉声道:“既然他们是这个幻术的施术者,那么只要杀了他们,这个幻术也许就会解开!”祝无炎咬牙道:“你这混蛋!他们已经死了一次了!已经承受了足足十六年的痛苦了!面对这群可怜的人,你居然还下的了手?!”敖北漠声道:“他们痛苦****何事?我要上寻仙峰修炼,谁敢挡我,我便杀了谁!”
听了两句,独孤错便已弄清事情的缘由,想来是敖北急着要从幻术中挣脱,所以就不顾一切的攻击了百花村村民,祝无炎看不过去,便挡住了他,两人就此对峙起来。祝无炎见敖北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怒道:“既然这样,我便做第一个挡你的人!”听了这话,敖北也是大怒道:“找死!”说着忽地跨前一步,右拳之上生出一层细密的鳞纹,直直一拳向着无炎击去!祝无炎不知厉害,大喊一声:“要死的是你!”然后便挥起火拳迎了上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祝无炎直接被打的倒飞了出去,而敖北却是一动未动。只此一招便可看出敖北的实力远胜祝无炎,但是祝无炎却是个浑不怕死的性格,当即爬起来又冲了过来,闻讯赶来的林沐小猎几人赶紧拉住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这场争斗。水秀急的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内讧?敖公子,你也仔细想想啊!这里是幻境,你怎么可能杀得死这些村民啊?”敖北默然点了点头,方才他确实是冲动了,要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能破解这个幻术,那瀚海学院的许多高手也不会折在这里了。
独孤错一直比较厌烦祝无炎,此刻见他被敖北揍了一顿,不由笑道:“这红毛,明明弱的要死,一天到晚还想保护这个保护那个,真是不自量力。”好在祝无炎早被小猎几人拉走了,没有听到这句话,否则的话又是一场冲突。看完好戏,独孤错转身正要进屋,却见南宫策直直走了过来,独孤错忙道:“你不必问了!我不知道!”
谁知南宫策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知道她们的关系了。”独孤错一惊,道:“你知道了?”南宫策点了点头,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什么事?”“昨晚我看到她在这跳舞了。”独孤错一愣,道:“谁跳舞?”“紫萝。”“胡说!紫萝还昏迷着!”南宫策继续道:“不是她,是这里的那个紫萝。”
独孤错顿时怔住。
南宫策又道:“你不想告诉她真相,多半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在她的心底,也许更希望能够早点救出村子里的人。”留下这一句话后,南宫策便离开了。
真的吗?独孤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小紫萝她真的愿意破解这个幻术,拯救村子里的人?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她清楚吗?犹豫了良久之后,独孤错忽地摇了摇头,转身往村口走去,不管怎样,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这个幻术中吧?
小紫萝和小丁香以及别的几个小孩照例在花丛里采花,眼见独孤错神情严肃的走了过来,小紫萝支开其余几人,道:“傻蛋哥哥,有什么事吗?”独孤错咬了咬牙,道:“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紫萝却道:“没关系的,你说吧。”虽然身体只有三岁,但是小紫萝的心智早已经成熟,关于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她自己早已经做过各种各样的猜测,所以不管独孤错说出了什么,她都觉得自己能够接受。
独孤错道:“你之前问我你们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我回答你,是的,你们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个百花村并不是真正的百花村,是村民们的灵魂所创造出来的一个幻术。”小紫萝身子一震,差点摔倒,可她还是强咬着牙站起来,颤声问道:“那我呢?我为什么会跟大家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清醒?”独孤错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却没忍心说出来。小紫萝道:“傻蛋哥哥,你尽管说吧,我没事的。”独孤错闻言,轻叹口气,道:“你知道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昏迷的女孩吗?她的名字也叫紫萝。”
心中紧绷了十六年的弦瞬间断掉,小紫萝瞪大眼睛,怔在哪里。
十六年了,在这不停轮回的绝望中已经挣扎了足足十六年了,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伤心无奈,心,早已经痛的麻木了。每天清晨,当村子里的大家欢笑着说出那句“今天可是百花齐放的日子啊!”时,小紫萝就忍不住狠狠的把自己小小的身子卷缩进被窝里,久久不肯动弹。一天又一天,小紫萝清清楚楚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在痛苦中轮回,在轮回中绝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心早已经死了。一度伤心欲绝的小紫萝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我跟大家不一样?为什么大家都埋藏了自己的记忆,我却没有?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清清楚楚的看着大家受苦?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还不如也跟大家一样好了,忘掉这个痛苦轮回的存在,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期待着明日的花祭,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多好。即便那笑容是勉强的,那期待是痛苦的,可是,把伤痕埋起来,总比让它露在外面饱受风霜摧残要好的吧!!
可是,小紫萝始终都没有那么做。
她不想也不敢在亲人们充满绝望已不堪重负的心灵上再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她害怕如果那样做的话,大家就会永远的堕入无尽的黑暗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再醒来。
所以,她坚持了。
无数个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小紫萝一次次的鼓起勇气,独自一人溜出村子,爬上那个高高的舞台。偌大的舞台空空荡荡,皎洁的月光把背景描绘成一片惨白,小紫萝抹了把眼泪,开始跳花祭之舞。没有观众,没有掌声,身前是令人绝望的永不凋零的花海,身后是让人心痛的一片死寂的村子,无论那边,都嘲笑似的冷冷的盯着舞台上的那个笨拙的身影。
要知道,不管怎样美丽的舞蹈,一个三岁小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完美演绎的。当要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般高高跃起时,小女孩努力地抬起了脚尖,然后摔倒在地;当要像一朵怒放的牡丹般原地旋转时,小女孩不小心踩在自己的脚上,然后摔倒在地;当要像一个矜持的公主款款而退时,小女孩甚至退到了舞台的边缘,然后重重的摔了下去。无数次的跌倒,无数次的站起,哭泣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没人看,没人理。
尽管她那小小的身子根本无法演绎那种美,可是,十六年来,她始终坚持着,执着着,用她的心默默乞求着。她多么渴望,渴望那个伟大的花神能够看到她的舞蹈,听到她的心声,然后来拯救她受尽煎熬的亲人们!因为,村长爷爷不是说过了么,花神是最喜欢看花祭之舞的。
十六年已然过去,心智渐渐成长的小紫萝慢慢的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聪明如她,自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舞蹈是毫无意义的,花神永远都不会来拯救他们。可是,她却始终不敢停止这种愚蠢的坚持,因为,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是百花村最后的一点希望!
如果放弃了,一切就都完了,为了亲人们,她宁愿傻傻的跳下去。
十六年的时间里,小紫萝知道了很多的真相,她知道大家的笑容下隐藏着悲伤,知道这个痛苦的轮回是村民们自己造成的,她甚至还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现实中的他们应该都已经死了。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跟大家不一样?现在,独孤错的一句话,或者说,那个人的出现,彻底揭开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这里是已经死去的乡亲们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境,那么,我之所以与大家不一样,原因只有一个——我还没有死!躺在村子里的那个昏迷中的女孩,她便是活在人世中的真正的我!可是——等等!!如果——如果她才是真正的我,那我又是谁?!
一阵莫名的眩晕感袭上心头,小紫萝身子一软,倒在了独孤错的怀里。独孤错连忙抱住她,道:“你没事吧?”看到小紫萝现在脸上的表情,独孤错早已是在心中骂了自己千万遍——我不该将这一切说出来的!
小紫萝摇了摇头,扭头看向这个世界,眼前,有虫鸣,有鸟叫,有花香,这个世界明明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可小紫萝心里却明白,这个世界里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在内,都只是一片虚无。
另一种撕心裂肺的痛陡然涌上心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十六年的坚持、十六年的痛苦、十六年的泪水,又是为了什么?!拼了命的努力,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这是怎样的一种心伤?泪眼模糊中,小紫萝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漫天火光中傻傻哭泣的小女孩,她不由的苦笑——怪不得每次回忆起这幅情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只是看着“自己”站在那儿哭泣,原来,连这份痛苦的记忆都是别人借给我的。
从一开始,自己就什么也不是。
也不知多久后,小紫萝忽地道:“傻蛋哥哥——”“嗯?”“带我去见她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