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两人商定的意见，朱婕当天就把出演陈白露的事对裘慧说了，只是，她故意未提孟斐，她以为就凭自己跟裘慧是同乡、同学的面子，又是如此重要的一个角色，裘慧肯定满口答应，恐怕髙兴还来不及哩！可是，她错了，听完她的话后，裘慧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连说：不行，不行！我现在念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而非戏剧专业，再说，哪有时间呀！时间总还是有的吧，只不过花在田蒙身上了。
瞎说！裘慧不悦地说，最近我有些讨厌他。
又怎么啦？两人恋爱风风雨雨的不好。
你不了解情况……裘慧声音发颤，稍停，把田蒙对孟斐的非议说了一遍，你看，即使我可以挤出时间，能有心情去演陈白露？
田蒙这就不对了，孟斐有什么好非议的，他行得正、立得直，光明磊落，应当向他学才对！朱婕说，不是我向着孟斐，裘慧，自从你和田蒙好上了，孟斐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你们什么，其实，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和田蒙成天在他眼皮底下一块儿吃饭、温课、散步……他心里不会没想法，我曾不止一次地试探过他，他就是不说，只冲我笑笑，那是一种坦诚的、朴实的、无私的笑。
是吗？裘慧差点要哭了，憋了半晌才说，我知道他会这样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裘慧，你这就冤枉他了，告诉你，在物色陈白露这个角色时，我们排了一长串名单，兜了半天圈子，蓦然，神差鬼使似的，我想起你在中学时代演过繁漪，遂提到你，你猜他怎样？
说呀，他有什么反应？裘慧着急地问。
他说肯定行！朱婕盯着裘慧，来了个激将法，当然，你实在不情愿，我这就去回他……
不，我演！裘慧抢着说。
瞧，我这个小同乡老同学终究比上人家孟斐，朱婕故意揶揄道，这叫什么来着？是不是爱情的力量？说完转身走开。
谁让你这样说的，看我不打我？裘慧跟了上去，两人在大礼堂前追逐着，曼妙的身影伴着欢畅的笑声在校园里飘逸着……
裘慧对田蒙没有隐瞒自己出演陈白露和孟斐担任导演的事，她说这全是朱婕的主意。田蒙听了，尽管心中不快活，担心裘慧和孟斐的接触，特别是现在，他跟裘慧的关系正处在低谷，他怕孟斐乘虚而人，可是他不好反对。一则，朱婕也是他的中学同学，既然是朱婕提议，朱婕又知道他和裘慧的关系，这里面不可能包藏着她和孟斐之间的谋划；再则，在当前自己跟裘慧的感情纠葛中，他处于弱势，倘若对裘慧参与排演《日出》再持异议，势必要扩大两人之间的裂痕，客观上会把裘慧推人孟斐的怀抱，他不会犯这个幼稚的错误。这样一想，他说，能演陈白露，太好了，别人想都想不到哩！正好在全校师生面前露一手。
我才不想露一手哩！裘慧嗔道。
对，对，活跃校园生活，提供精神享受，田蒙赶忙说。
裘慧不满田蒙的善变，但想到他并未阻止自己出演陈白露，不想两人之间再出现不愉快，便什么也不说了。
本市大学生汇演时间定在十月的第一个星期，也就在下学期开学不久，眼下是五月底，离放暑假只剩一个多月，扣除两个月的暑假。实际上，排练《日出》的时间也只一个多月，这期间还包括期末考试，怎么说，时间都紧张得够戗。掰着指头这般一算，孟斐有些后悔自己接受了《日出》的导演任务，而且觉得是自不量力，接手此事之后，他的毕业论文准备已经停顿，指导老师廖德夫教授让他去谈写作提纲，他无从谈起，怯于见面，不得不往后推。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他先得对付期末考试，暑假留下不回去，以便集中时间和精力准备毕业论文，也为《日出》作些准备工作。
一天，朱婕见到他说，既然角色都巳定了，是不是召开一次剧组全体人员会议，让他这个导演谈谈自己的设想并提些要求。
我现在惟一考虑的是时间，他说，扣掉暑假，就算天天排练，也只有一个多月，在如此短的时间要想将《日出》搬上舞台，参加汇演，实在太紧张了，我担心煮成夹生饭，不仅拿不到名次，而且毁了学校的名誉。
经孟斐这样一说，朱婕倒也感到真的是个问题，问，那怎么办？
我决定暑假不走，作些排演前的准备。
既如此，全体演职员都留下来，朱婕目光一闪，果断地说。
可我们不能作这样硬性的规定，我们没这权力，最好请各个系的学生分会出面做有关同学的工作。
我们何不先开一个剧组人员会？朱婕说，可以说，凡已定下的人，都是喜爱《日出》的，听听他们的意见如何？
孟斐自然赞同，结果除扮演方达生的演员暑假必须回去探望缠绵病榻的母亲外，其余都愿意留下，这使朱婕和孟斐倍感欣慰和鼓舞。最后大家还商定，尽量争取一个月，至多一个多月进人彩排，余下的时间，视各自的具体情况，想回家的则听便。这种灵活的做法，受到了普遍的欢迎。
时间说快也快，期末考试一结束，暑假就开始了，田蒙听说裘慧要留下排戏，心中很不是滋味，担心她跟孟斐朝夕相处会再续前缘。他把这个想法隐晦地跟朱婕谈起，朱婕说他小肚鸡肠，缺少男子汉气概，劝他顺其自然。朱婕的话模棱两可，更让他满心狐疑，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因此在裘慧面前说三道四，不惟如此，他还要朱婕别跟裘慧提起他对朱婕说的话。
暑假后的第二天，田蒙回南方，裘慧送他去火车站，这天上午，他悄悄地上街买了山楂片、蜜三刀、芝麻酥等土特产，装在帆布包里，沉甸甸的，裘慧和他一人拎一个襻，他们边走边聊。
没能跟你一块回去，未免有些遗憾，裘慧说，不过，倘若排演顺利，能留下一段空闲，我会回去的。
其实，你能有机会做你喜欢的事，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田蒙应道，只是你要注意饮食睡眠，劳逸结合。
奇怪的是，两人的交谈，竟都没提起《日出》两个字，只在火车启动的最后一刻，田蒙才探首窗外，对站在月台上的裘慧说，相信开学之后，舞台上会出现一个光彩夺目的陈白露！他的声音很高，以至周围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目光一齐转向裘慧。她的脸胀得通红，可心里却乐滋滋的。
又过了一天，《日出》开始排练，孟斐的动员没说多少话，只要求各人深人体验角色并宣布了日程安排。他想彼此都是同学，自己也只接受过三个月的编导培训，他不愿给同学留下好为人师的印象。于是，对台词、摆位置、走场子……演方达生的那位同学请了十天假，这一角色遂由盂斐临时替代，他们几乎整天在排，大礼堂的舞台成了一个磁场，吸引着剧组的每一个人。校党委对这件事也颇关心，潘森林书记、方聪校长、党委宣传部黎欣部长都来过，都是勉慰有加。
可是，一周后走场子时，演员太多进入不了角色，走场子成了走过场，这让孟斐异常焦急。朱婕则在一旁拍着手大声嚷嚷：人戏、人戏！但无济于事，一连数日停滞不前。
哎，能不能请杨帆老师来一下？裘慧对孟斐说。
杨帆是中文系一位教现代文学的敎授，而且对戏剧研究卓有成就。裘慧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孟斐，他不由得拍拍脑袋，骂道：我真该死，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向裘慧投去感激的目光。裘慧心领神会，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去请！杨帆五十多岁，中等略胖的身材，满头向后梳的华发，饱满的额头，细迷的双眸，高耸的鼻梁，阔嘴衔着一只古藤根雕的烟斗。外系的学生见过他，但并不了解他，而中文系的同学则普遍熟悉他。他优雅从容，满肚子学问，开设戏剧讲座、介绍昆曲时，他能唱上一段《牡丹亭》；说到京剧时，他也能来它一段《空城计》；平时，他不多言语，像永远在沉思，只有在课堂上才侃侃而谈，开朗而诙谐。
只是，他政治上似乎有些不清不白，但知者甚少。孟斐和裘慧都不知情，当裘慧乍一提出，孟斐茅塞顿开：哎呀，我怎没想到呢？快去，把杨教授请来！裘慧转身跑了出去，在礼堂门口遇到留校未回的关富贵。
慌慌忙忙的，做什么呢？关富贵问。
噢，戏排不下去，请杨帆教授来“面授机宜”……裘慧说。
找他？关富贵一脸疑惑和诧异，说，他是脱帽右派，知道吗？是谁的主意？走走走，到你们排演场去！他粗鲁地“赶”着裘慧回到大礼堂的舞台。见孟斐正在跟演员们交谈，他失控地大声责问：谁让裘慧去请杨帆的？
排演场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面面相觑。
怎么啦？孟斐问。
他是脱帽右派，难道你不知道？关富贵说。
知道，孟斐冷静应道，既然脱帽了就不是右派，就属人民范围，否则，焉能让他上课？
这叫废物利用！关富贵不屑地说，孟斐，你经常别出心裁，胡来一气，奉劝你打消这个荒唐想法。
你是谁？朱婕冷冷地盯了关富贵一眼。
啊，他是我们班团支部书记关富贵同学……裘慧作了介绍。
排演《日出》是学生总会的事，是经学校党委批准的，朱婕索性走到关富贵跟前，勃然作色地问道，这位同学，这里不是你们班，谁给你权力跑来干预的？
你们阶级界限不清，关富贵气咻咻地嚷道，谁请杨帆，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行！孟斐斩钉截铁地说。
请回吧！朱婕跟着作了个送客的姿势。
关富贵向孟斐狠狠地瞪了一眼，离开礼堂。
事情变得复杂化了，有的同学表示担心地说，还是我们自己琢磨、自已体会吧！这要琢磨到哪一天，时间来不及。又有同学说。
走，你跟我出去一趟。朱婕说罢，拉着孟斐出了舞台边门，他们来到校园西南角的教工住宅区，径往党委宣传部长黎欣家，黎欣正在圈了篱色的小院里働草，见他们来，忙放下工具让进屋。
黎部长，我们就不进去了，有件急事……朱婕道出请杨帆说戏的意图，但未提关富贵。她说，有传闻说杨教授政治上有问题，能请吗？
过去是有些问题，现在没问题，黎欣轻松地笑了笑说，请他给你们说戏，可算找对人了！什么也不用问了，孟斐跟朱婕交递了一下兴奋的眼神，说，那我们快去吧！离开黎欣家，朱婕回礼堂去安定人心，孟斐则径往杨帆教授家，他家距黎欣的小洋楼只百米之遥，系平房。孟斐赶到时，恰逢杨帆拎着只菜篮上集贸市场，听孟斐一说，杨帆将菜篮往墙上一挂，二话没说，跟着就走，少顷，便来到排演场。
30年代初，在北师大当助教时，我也演过《日出》。杨帆的开场白一下子吊起了众人的味口。
杨教授，你演谁呢？裘慧扑闪着大眼睛问。
黑三，我可是演得惟妙惟肖啊！哇！众人齐声惊叹。
这《日出》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少数经典话剧之一，排演它，太值得，太有意义了！杨帆又是一番感慨，接着便说起“戏”来。他介绍了曹禺写作《日出》的意旨，剧本反映的时代背景、思想内涵和艺术特色，而后便逐一分析角色，包括角色的性格特征、行动贯穿线、典型细节的处理、分寸感的把握，连一些精彩对白的抑扬顿挫都作了提示，同学们认真聆听，有的还作了笔记，他又让同学就各自的困惑提问，不厌其烦地作了回答，足足讲了三个钟头。
杨教授，您让我们颇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孟斐说，太感谢您了。
谢啥？要说谢的是我，杨帆捏着烟斗的手微微发颤，显然有些激动，是你们让我重温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单纯、热情，无忧无虑，罗曼蒂克，对未来充满憧憬，追求光明和真理……说到这里，热泪溢出了他的眼眶。忽然，他不无歉意地说，我怎么说起这些题外话了，对不起，占了你们的时间。
杨教授，我们喜欢听哩！朱婕说。
啊，不合时宜，杨帆苦涩地一笑，同学们看看还有什么要问的？是我们耽搁了您的时间，孟斐说，今天就这样吧！需要请教时，再去麻烦您。
说不上麻烦，杨帆站起身说，还想了解什么，尽管来找我。言罢，他衔着没有烟丝的烟斗走了出去。
杨帆的辅导提示如醍醐灌顶，让同学们有顿悟之感，于是在每一幕每一场的规定情景里，分别演陈白露、潘月亭、李石清、方达生、小东西、黑三等角色的同学，不仅作自我体验，而且也体验角色间的相关关系，努力揣摩并把握角色在全剧中的作用和位置。回家探望母病的“方达生”也返校了，没几天就投入了初排，以后的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也就一个月时间即进入彩排。
那晚，党委潘森林书记、校长方聪、宣传部长黎欣等到场作了审查，黎欣还让孟斐把杨帆教授请来一道观看。彩排结束已是午夜，潘森林书记说了些勉励的话，就先走了。杨帆则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座谈，肯定之余汉提出不少具体改进意见。每个人的情绪都显得有些亢奋，似乎谁都不想离开排演现场似的。正在这时，食堂大师傅来喊大家去用宵夜，说是潘书记亲自去厨房关照的。大师傅不来说便罢，谁也没想到宵夜，一说，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伴着“噢、唤”的呼声，争前恐后地向食堂涌去……
彩排成功，意味着《日出》的排练暂告一段落，暑假还有一个月左右，于是，剧组人员也都抓紧时间各奔东西，回家探亲了，裘慧也打算回去，母亲接连来了几封信催她回家，说利用这个机会和她一起到离家数百里的白茅岭农场去看望她在那劳改的父亲。此外，母亲来信提到，她让田蒙带来的土特产已收到；还说，家里的平房漏雨，田蒙找了街道房管所作了维修。她并未托田蒙带什么土特产，肯定是田蒙把他买的算作她裘慧的了，她心中对田蒙满是感激，也想回去跟他在一块玩玩，那准会是自由欢畅的，不像在学校还要顾忌这顾忌那。她也希望孟斐也能回去，尽管两人不住在一座城市，但都在南边，起码可以同路，在火车上待七八个钟头，如同当年他们一道回校，那该有多少话要说，多有意思！再有，关富贵前几天也走了，假如她再离开，班上就剩孟斐一个人了，那将多么寂寞。
偌大的校园变得空前寂寥，不存在人多眼杂的现象了，这天晚饭后，裘慧约孟斐外出，两人在“爱情小道”上走了一段便岔开走向附近一块旷野。月牙儿悄然挂上了西天，淡淡的清晖给四周罩上了迷蒙、神秘的意境，今晚，就两个人在一起，裘慧觉得有许多话要说。沉默有晌，她先开口：我们一块儿回南方去吧！我，这个暑假不回去了。
你怎好一个留下呢？裘慧的声音走调了，这不让……家里人牵肠挂肚吗？
我和家里都习惯了，孟斐说，我正想利用剩下的时间准备毕业论文哩！不是还有一年吗？别的同学连题目都还没影儿哩，就你急！我选了个冷门，自己给自己作难……孟斐笑道，不过，廖教授倒很赞赏我的选题，他一直在向我要提纲。
我不赞成你研究什么《金瓶梅》，诲淫诲盗的书，同学背后有议论是么？孟斐说，这样的议论，在今天的中国知识阶层带有普遍性，我想以自己的研究成果证明这种看法的片面和偏激，我们应该用历史眼光和科学态度去对待这部作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我知道你是会这样说的，裘慧嗔道，现在，我的话对你已毫无作用，我……我怎么说这些呢？说着，背过身去，肩头在颤动。
你是出于善意，是为我好……孟斐把话打住，转到裘慧对面去，说，我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也许真的没劲，没意思透了……你傲慢、固执，自恃出身好，不惜给别人心上捅刀子，我真的不相信你就是我三年前最初见到的那个孟斐。那个孟斐已经死了！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走，走得远远的，让我一个人待这儿……裘慧激烈的话，如同突然自天而降的冰雹，乒乒乓乓地砸在孟斐身上和心上。自认识裘慧以来，他从未见裘慧如此激动地跟他说话，如此狠地贬损他、咒骂他，他懵了，傻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当他犹豫之际，裘慧猛地将他一推，哭着说，你不走，我走……说着，向旷野深处跑去，那边黑黝黝的，黑得不见尽头。孟斐怕万一有个好歹，遂紧追过去，一把拽住裘慧的胳臂，吼道，你疯啦！今天究竟为什么？说，为什么？
裘慧挣扎着，仍在呜呜地哭。突然，她扑向孟斐，绵软地伏在他胸前，嘤嘤地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有话慢慢说，孟斐搂着她，我有不是，有错，你尽管指出来，骂也行，只是，别再哭了。
听了这些话，裘慧反倒哭得更厉害了。孟斐如堕人云里雾里，怎么劝都不行，他只好说，知道吗，狼最喜欢听女人的哭声，再哭，就把它引出来了。
孟斐原是一句玩笑，却把裘慧吓住了，马上止住哭，紧紧地抱住孟斐，惊恐地朝四周张望着，忽又拉起孟斐朝回走。
别怕，有我在，狼不敢来，孟斐倏又安慰起来，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说吧，说出来就好受了。
孟斐，跟我说实话，你知道我的出身吗？裘慧问道。
知道。孟斐说。
裘慧听了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再问，那，那你对谁说过没有？
没有，绝不可能，我可以对天发誓，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孟斐焦急不安，淡月下也能分辨出目光中的痛苦，凭女人的直觉，她相信他没有撒谎。那么，那封匿名信所说的的背地散布她出身的人又会是谁呢？突然，她的思绪闪到关富贵身上，联想到他对杨帆教授的看法，他像是很会抓到别人的小辫子……
孟斐见裘慧在发愣，遂碰了她一下：说话呀！噢，关富贵知不知道我的出身？
孟斐点点头。
那准是他在外面乱说的，裘慧气忿地说。
不会的，孟斐说，他是团支部书记，那还是一年级人学之初，他在支委会上说了些班上同学的政治思想情况，自然，包括一些同学的家庭出身，他曾非常严肃地强调，只能到支委为止，不准外传，而且作为一条组织纪律，倘有违纪者则将分别情节轻重给予处分。
可是，对杨教授的政治问题，他不也在我面前说了吗？可见他口没遮拦，裘慧说。
情况不同，孟斐解释道，杨教授曾被划过“右派”，这是公开的秘密，据说，后来摘掉“右派”帽子，是在全校师生员工大会上公开宣布的。当然，关富贵如今仍抓住这点不放，显然太偏激。但是，对于同学的出身，我想无论如何他不会说，尽管我对他也有看法，可在这件事上，没有理由怀疑他。哎，我倒想问一句，你自己有没有对别人说过，或无意中说漏了嘴？
好像没有……噢，我对洁如说过，但李洁如绝不是那种乱说的人，我比相信自己还相信她。裘慧说。
这就怪了……孟斐自言自语，会不会是哪个你熟悉或熟悉你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