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管何种力量,都本无善恶之分,而是取决于使用力量的人,为善者用便会造福,为恶者用便会作恶,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我非那人,又怎能知晓,想来这应不是仇杀,那人施此咒术,恐怕目的并不简单,咒术的完成非一日之功,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朱潇恍然抬目,惊愕溢于言表,“你是说……以后还会有人受害?”
“不错,此咒术以佛咒组成,这个佛咒只是其一,待构成此咒术的佛咒积累完整之时,咒术便会真正成形,亦是它发挥力量之时……”
声线柔润淡定,却携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连天际白云都为之黯淡数分。
慕容清凝眸直视月白修影的双瞳恍若轻烟一般飘渺,却泛出困惑难解的光,“二哥既已知道这些,可有化解之法?能否得知是谁所为?”
叹息清浅无色,卷起千重花絮飞翔,白修凝立漫天花雨中,素来闲适的眉角,竟浸润了难化的沉凝,“佛界咒术不计其数,不同的佛咒组合成不同的咒术,单靠这一个佛咒,无法知晓究竟是什么咒术,因而无从寻得化解之法,而世上奇人异士无数,更难知何人所为,待日后有更多线索方能探知。”
舒坐竹制藤椅之上,我右手五指伸展于眼前,恍惚望着指缝间渗漏的点点星珠日光,思绪如涌浪,“二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白修随徐徐春风回身,夕颜凝露容光雅,“因为,我可不是凡人哦。”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对其话中奥妙置之不理,我复捻起一颗酸梅干,含入檀口中细嚼慢咽,游衍自若地摇晃藤椅,“死者的尸体上,除了额心的佛咒之外,可还有其他的迹象?或许能由此得知凶手线索。”
朱潇一叹若烟云聚散,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拇食二指并拢,其余三指浅浅舒展,目中智光敛于九旋之渊,“死者的右手是藏在背后的,应是为了不让凶手发现,他的右手恰好捏成数字‘三’,应是想留下什么线索。”
一听之下即明晰了大半,我闭眼假寐,沐浴着暖融融的日光,只将这份凝肃付了笑谈,“那么凶手应是和这‘三’字有关,有可能是凶手名字中的一个字,也有可能是家族中的排名,或许是其他与之相关的可能……”
“我与四妹想法一致,此外还有一个线索……”
迷茫睁眼顾盼,却见朱潇自锦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小块明黄条纹碎布,虽徒为冰山一角,但其上花纹锦绣精美绝伦,赫然有华贵之意。
“这是温泓手中抓着的一块碎布,应是趁凶手无意时撕下的,这是数月前波斯进贡的锦帛,由皇帝御赐给了皇亲国戚和二品以上的朝中大臣。”
慕容清接过碎布凝眸细观,一颦眉的清愁,惹起涟漪三两波,“大哥的意思是说,凶手是皇族人或者朝中大臣?”
“有可能,但不一定,也许那些被赏赐的人又将其送给了别人,但不管如何都可以肯定,凶手必定身份高贵,非同一般。”
一片白云遮蔽了半轮皓日,那黯淡的阴霾投落在白修清奇的眉宇间,映得那份闲愁越见幽深,“繁华如梦的大唐,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那声线中的忧郁,落入心事重重的三人耳中,更加重了心头积压的块垒。
深夜,皓月千里,琼枝露重,万物沉眠寂无声。
杭州海湾之中,一座孤岛笼罩在夜幕下,浩瀚千里,恢弘肃穆。
这座孤岛,便是当今第一魔教圣天教的总坛所在……圣天岛。
圣天岛面广人稠,群峰林立,遍布绿树竹林,其山多有泉瀑,地脉纵横,山间以玄岩铺路,凌空架有天桥无数,以白玉为阶,紫梨作柱,夺天地造化之工,山下则地势平坦,往往于水潭山丘间巧结竹舍,秉承自然之风。
越往岛内延伸,山势越险愈高,中心山顶本已高耸入云,其巅上却昂然耸峙着天城高楼群,以大理石修筑,沿着南北中轴线向两侧展开,其中高楼万千叠障,飞檐重霄,连楹接汉,极为浩荡巍峨,乃圣天教中枢所在。
穿行于竹岛之间,就连扑面而来的微风都有薰薰暧意,脉脉竹香。
不料圣天教如此宏伟,霸占了一整座岛不说,还大兴土木,面积广褒与城市相去不远,那山顶上的天城,工程可丝毫不比长城逊色!
圣天教,真他奶奶的太有钱了,我这趟果然没来错!
武林大派果然都是有钱的主,有空再去苏州连云山庄和渝州唐门转转。
我披星戴月地在岛上潜行,皮靴靴尖轻轻一点如镜水面,便已越过百丈镜湖。
天城上除却教中重地,即是教主与高层人员的居所,非普通弟子所能涉足。
我本欲一举暗行至天城,然岛上守卫过多,山势错综复杂,潜到东侧石牢时,已再无从寻隙趋近,我遂在石牢附近晃悠起来,目色四处逡巡。
圣天教还真不是一般地有钱,连个牢房都建得这么雄伟,跟高楼大厦似的!
石牢建于天城东侧小峰巅,方圆两百丈有余,犹若笔直的七层大理石宝塔,四角飞檐镂刻精美,其上有铁索交织环绕,颇显牢狱之象。
我心念石牢中或有价值不菲之物,遂由侧门悄然潜入,盼能有意外收获。
石牢中关押多为武林各派弟子,圣天教欲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各派武学心法,屈服则被灭口,不屈则不断受刑,无论招供与否,都无善终。
一入石牢,方知其内部玄机无穷,甚若一个浩大迷宫,乃由万千甬道星罗棋布而成,连通不同石室,交汇处有弟子把手,石壁上有灯烛照明。
我躲避甬道中巡逻弟子之余,在石牢中一阵乱行,懵懂不觉间,便已窜至顶层七楼,却意外见此处守卫最为森严,赫然有不容侵犯之意。
莫非此处藏有绝世珍宝,所以才会如此严谨?!
一念及此,我立时精神一振,神鬼不觉地向深处行去,终至一处无人大厅。
厅内宽阔已极,空无一物,毫无声响,不见蛛网,惟见周围地上环绕有一百零八块青石垫,阵阵阴风入怀,月华由北侧窗中洒入,更添诡谲。
我不知从何下手,百无聊赖之际,遂踏着青石垫四下打量起来,却在行了半圈之时,忽觉脚下一空,还未待惊讶,便猝不及防地向下掉去!
正当心慌意乱间,我已砰然摔落在地,当即痛得一声闷哼。
与此同时,周围倏忽亮起点点火光,瞬间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方寸之地。
经此一摔,我只觉浑身骨头似散架般,一阵阵酸痛袭了上来,不由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揉着酸痛不绝的左臂,环顾打量这陌生之地。
但见微渺的烛光,映照出一间宽敞的密室,四壁俱是黑褐的巨岩砌成,面前不远处立着一排铁栅,栅后则是间囚室,其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委顿在墙角,四肢俱被粗如儿臂的铁链紧锁,铁链另一端则钉死在石壁上。
中年男子遍体鳞伤,衣袍上满是干涸血迹,显是长期受酷刑折磨所致,那凌乱发丝之间,隐现清隽刚毅的面容,犹可见初时凛凛的威严。
他静静地倚坐在墙角,浑无半点活气生机,瞧来便如是死了一般,即便还有一息尚存,却也比那壁上灯草还要微弱,处于将死未死之际,已活不了一时半刻,就算是在哪一刻突然断气,亦不足为奇。
我心际顿生无限忧思,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会被魔教如此虐待。
却见那人血肉模糊的手指微动,随即自乱发中缓缓抬头,目及遍身裹在夜行装中的我,微微一怔,沧桑的面孔上,冉冉漾开一抹和蔼温笑,“小娃儿,这里是魔教关押最重要犯人的囚室,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诧然一愣之下,我尴尬地挠挠后脑,径自无措讪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莫名其妙就到这里来了。”
他虚弱地轻咳了一阵,笑意微弱恍若风烛草霜,“你本事可真不小,魔教戒备森严,你居然能安然无恙地闯到这里,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
见此处别无他人,我信手将面罩摘下,自地上站起身来,解开铁栅链锁不过须臾间事,继而悠然步入囚室,盈盈蹲在中年男子面前。
现下近距一顾,清晰可见他遍体深可见骨的伤痕,狰狞的一道道交织纵横,那褴褛衣衫中模糊的血肉,落入缥缈烛光之中,尤为骇目振心!
他的身体分明已到极限,为何还一直死撑到现在。
我不自觉地暗生悲痛,“老伯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
他低微叹息一声,微若游丝,却似带着千钧力道的沉重,眼帘微掀,抬眸向我望来,却在目及我疑容的一瞬,如遭电击般怔在当下!
我托腮惑然不解,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晃悠,“老伯,你怎么了?”
他倏地攫住我的手臂,宛若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瞬间大放光彩,恰如回光返照一般,“姑娘,怎么会是你?!”
我当即脑袋一懵,迷茫地指向自己的鼻子,“老伯你认识我?”
我细细端详他轮廓分明的面目,一寸寸从额际瞧到下颌,不放过每一分细节,终是对此面孔全无一星半点的印象,自是不知他何出此言。
激动过甚之间,他又掩口虚咳起来,我忙不迭伸手相扶,轻抚着他的后背,却见他微一摊手,宽大的手掌之上,赫然是一抹嫣红的血晕!
这飒然一眼,瞬息惊破了我满面迷茫!
我就地跪坐在他身畔,慌不迭掏出一块白绢,轻手为他擦拭唇角血丝。
在我忧急的眸色中,他却似浑不在意,眼中浸透着慈祥的笑光,“姑娘可还记得,数月前在杭州,你奉令师之命前来给我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