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悲怒不可自拔,咬得下唇血丝嫣然,双拳紧攥,面上却波澜不惊。
我一定要冷静,我不能冲动,不能去救他,否则一切计划都会落空。
楼船弄影舞姿渐乱,浮生变幻,沧桑不变你容颜。
七灵蝶停歇在我肩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彩翼,恍若亦为少年担忧。
光天化日之下,我又觉那道默默倾注的目光,甫一转眸,果见黑衣人正隔众相望,霎时心下一紧,忙不迭敛眸收神,若无其事地回身而去。
月如玉盘,清辉普照,江面上一道长长的白光,摇曳波荡。
古城的上空,七彩法阵闪耀依旧,不动声色地注视脚下万众。
我一身紧身夜行衣,恰似黑夜魅影,在大街小巷中一闪即逝,不多时便掠至北城门处,悄然隐匿在道旁小巷阴影中,警惕四顾,蓄势待发。
四下一片静谧,全无人影,惟有江水潋滟,扶柳摇莲,静止如画。
“唰唰唰”三枚银针破空而至,迅若闪电,不偏不倚地打中城楼绳索。
绳索咯哧一声,从中而断,空中悬影失却支撑,倏地自城头遥遥坠落!
我一展凌波飞燕,如离弦之箭倏然朝天疾射而去,心中已是亟不可待。
此时此刻,只见夜色中寒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柄五齿轮凭空而至,自耳边呼啸疾过,毫不留情地袭向正下坠的少年!
我顿时大骇,当空一掷手中魂铃,一道斑斓的七彩虹光源源不断泻出,瞬时形成一道光壁,立于少年面前,堪堪挡下那五齿轮,免去生命之虞。
左臂一展,稳稳接住少年,我收回魂铃,忽闻身后风声乍起,当下调气丹田,猛地向右一跃,右手抓住偷袭之物,震荡颠伏,飘然落于城楼下。
顺着手中藤蔓抬眸望去,只见如水月光下,一抹纤影水袖轻摆,宛如在水面滑行般,在乱舞的藤蔓中迅如鬼魅般穿行而来,瞬息千丈。
来人翠眉淡扫,云鬓高耸,青丝似绸缎般笔直披下,眉间一点妖艳菱花,一身绯衣似血,犹如凤凰下降人间,衬着鬓间红玉簪,直似潇湘神妃!
我惊住,红裳?她怎么也会在这里!
面对这位宿敌与故人,除了满心迷惘,我却是殊无喜怒,幸得此刻夜行衣着身,又以面罩帽子遮掩,惟双目可见,她无从认出我真身。
她在藤蔓簇拥下盈盈步来,红袖鼓舞,纤手低垂,冷笑森然,“不管你是谁,既然敢违抗巫祝的意思,就别想活着离开!”
我心下更添一桩疑惑,全然不知她为何会来到凤凰城,而冷傲如她,很难相信竟会为巫祝做事,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另有隐衷?
藤蔓在江上盘结纠缠,红裳稳立其上,十指寒气缭绕逸舞,万千藤蔓随之绕转起伏,登时化作若天河垂瀑,带着滔滔沱江之水,朝我劈头盖脸而来!
我不及多想,牢牢揽住少年,身形轻灵如风,在藤蔓水流中穿梭腾跃。
凭空一声轰响,藤蔓漩涡迸炸开来,眼见藤蔓飞箭般嗖嗖射来,身在半空躲避不得,索性将真气积聚右掌,一道蓝光从掌沿蓬然暴吐,流电般劲射而出,将那汹涌藤蔓从中斩断,挟带风雷之势呼啸,猛地击撞向红裳。
红裳疾速退跃,在空中飘摇轻荡,若风中鸢筝、海里游鱼,身前数道藤蔓迅疾交织回转,化作一道密网屏障,堪堪挡住了凶猛攻势。
即刻又有数十条藤蔓电窜而来,盘旋直上,我身形下落,内力如滔滔江海周身流转不息,化作道道掌风,四下拍击,断枝残叶尽数反弹飞散。
我为护少年,行动大受牵制,只剩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体内浩然的真气加上残余庞杂的灵力长久不得疏导,又开始在经脉间胡乱游走,被我这般猛然调气,登时岔乱,汇成自行乱转的气流,互相冲撞。
我心下暗叹不妙,身形急速下落,灵机一动,内力灌顶,猛地朝下一冲,反手抄起藤蔓,右臂挥舞,将其紧紧缠住,往后一拉,顿挫它回缩之势。
红裳冰指一领,势如奔雷的藤蔓顿时声收势歇,力若千钧,有若退潮的海水,向红裳所在之处迅猛收缩,在江上荡开层层波涛。
我缠紧藤蔓,借其回缩之势,双脚一送,顿时被高高抛起,越过红裳头顶,落于百丈之外,随即在江上踏波疾行,纵跳横跃,没入暗巷之中。
骑虎少女。
我携云隐回到后院房间,忙不迭取出药箱,褪下那身血迹斑斓的衣裳,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支离破碎的躯体,令我不自觉地倒抽一口冷气!
微弱的烛光下,他遍身血痕交织,体无完肤,骇目振心,幸得除了胸前一掌外,并无严重内伤,否则以他羸弱的体质,恐怕早已随佛归西。
七灵蝶悄然落在他鼻尖,柔和的彩光倾泻而下,笼罩住少年纤弱的身躯,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伤口以不可思议之速渐渐愈合。
我一丝不苟地为他疗伤上药,终见他脸色好转,呼吸渐稳,方才安心落意。
夜空浩如烟海,深不可测,残月在云絮中若隐若现,清凉的银华映染出床上少年俊秀无双的面容,面上未消的血痕,更添几分纤楚,惹人生怜。
凝眸如雪少年,我心下无限叹惋,径自换下夜行衣,燃起一炉醒神定心的东海露沉香,却陡见一道身影掠过窗外,转瞬消弭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心中疑窦丛生,不及多想,翻窗而出,不动声色地尾随疾去,七灵蝶则陪伴于云隐身边,替我守护。
但见那道人影在暗巷中游走飞奔,远远瞧来身姿高大,身手敏捷,掠入月光之下,顿时清晰的眉目跃然于眼底,竟是生性豪爽的掌柜夫人!
不料夫人竟会武功,而她今夜暗自出行,究竟欲往何处?
我越发迷雾灌脑,紧追不舍,随之来到圣湖外的密林中,本以为此时此刻应该空无一人,却不料林中有火光幽闪,映着隐隐绰绰上百人影。
我伏于湖畔芦苇荡中,此时夜过大半,冷月银华在湖上洒落繁星点点。
但见那些人皆着苗装,观其举止谈吐,可料均是深藏不露之人,夫人不动声色地掠入人群,与其共立火光中,似是共同等待着什么人。
在苗疆一月有余,此刻他们言谈落入我耳,却并不生疏难懂。
令我诧异无比的是,夫人与他们的身份非比寻常,竟来自五毒教!
五毒教自称五圣教,为苗疆主要宗教,在唐朝时信徒过万,其总坛处于苗疆五毒岭,教中人精通蛊毒,江湖中无人敢得罪,否则定会死得惨不忍睹。
而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凤凰,则是受其圣女之命,亦是他们未来的教主,至于他们如何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致命的蛊阵,则不得而知了。
那群人静候片刻,面上皆虔诚如初,不见一丝浮躁,忽闻少女清脆的声音犹如银铃乍响,带着几分调皮天真,自前方遥遥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