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和巫祝两位大人当真是神通广大,只设了个蛊阵,就将朝廷军师逼退千里,不敢进犯,这大唐江山迟早是我们苗人的天下!”
“嘿嘿,可不是么,自从少城主几年前接替老城主后,便带领我们干大事,一年前又有了巫祝大人,帮城主出谋划策,才有了现在的声势。”
“不过这两位大人也当真神秘,城主从来不在人前出现,都不知道男女老少,巫祝大人难得出现几次,却总是戴着面具,真让人猜不透……”
我心叹愚不可及,面上却沉静似水,娴熟利落地打扫客栈。
每每夜深人静,待掌柜与夫人熟睡,我便换上夜行衣,查探阴阳蛊阵。
我已对蛊阵略知一二,并研制出避毒之法,自制了辟邪散,浸于面罩之中,可保一时辰内百毒不侵,又服下数味奇药,以保神智清明。
我如往常一般潜入蛊阵,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平铺在河畔巨石上,以夜明珠照明,在雾影幢幢间,妙笔生花,画下蛊阵的详细布局。
但凤凰城甚大,每夜只能探冰山一角,因而画下整个蛊阵需长久之功。
耳边风声呼呼,抬眼望去,青雾乱舞,月光暗淡,沱江蜿蜒流淌。
须臾,我谨慎收起纸笔,身如轻烟飘拂,转瞬掠至蛊阵外围,搬开树下一块普通石板,一个浅坑在月光下宛然,一封信笺跃然于眼底。
因凤凰城被结界笼罩,飞鸽出入不得,我便与朱潇约定此传信之法。
我悄悄取出信笺,又将探得的密报藏入坑中,随即复原石板,凝眸环顾一周,越尘烟,阡陌间,踏月而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折回城中。
待回到客栈,我在后院自己房中换下夜行衣,点燃孤灯一盏,旋即坐于竹案旁拆信解封,隽秀的墨迹宛然在目,却在刹那间,将我惊得无以复加……
驻扎在巫州的数万军队,出事了!
信中寥寥数语,道是昨夜军中大变,一夜之间有数万人身中蛊毒,而且各人所中之毒各异,损失惨重,军医束手无策,盼我能施以援手。
我不禁惊骇若死,竟不觉一阵晚风拂来,素梅笺自颤抖的指间飘落。
这委实匪夷所思,能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不为人知地下蛊毒,那人不仅轻功卓绝,更是一个用蛊高手,乃是由凤凰城派来无疑。
虽我早知军中解蛊之后,凤凰城定会有所行动,却不料竟是如此之快,而且出手狠辣无情,不管是凤凰城主抑或巫祝,都是不容小觑的劲敌。
我取出文房四宝,略一潜神默思,挥笔写就,依楼信书半云笺……
“七窍渗血者乃中灵血蛊毒,以素英花与醉鱼草研磨成雪参丸可解;万蚁蚀身者乃中三尸脑神丹,以碧霞草及紫衣草研制九花玉露丸可解……”
直至日上三竿,我才写完百种药方,并在信中附上药方,使得普通人能平安穿过蛊阵,稍微整装梳洗之下,便又开始了一天的客栈生活。
云烟缭绕别有天,仙霞隐隐红尘远,百年光阴醉连连。
客栈来往者甚多,应付起来倒也游刃有余,今日趁清晨购菜之机,我已将回信放至原处,却不料回程途中眼前一黑,似被一双纤纤柔荑蒙住了双眼。
“猜猜我是谁?”
我缓缓握住蒙眼之手,无奈叹道,“流萤,别贪玩!”
“师姐你还是那么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少女身形一转,轻快地坐在江畔青石阶上,托腮顾盼江水三千。
她一如重逢时着一身淡紫束腰苗装,下着绣花百褶裙,雪白皓腕上戴有数只银镯,脚上短靴坠有银铃,头戴璀璨的银花冠,眉如山黛,眼似青玉,懵懂纯真的眼神,平添了一份温暖,二分灵动,三分生气。
我亦随之逐级而下,放下满载青菜的背篓,并坐于道旁江畔。
“流萤,你在月谷怎么样了?可探听到什么消息?”
她翻手覆手间,凭空变幻出一张图纸,笑容灿过三月烟花,“月谷真的好大哦,我进去后,每晚都和几个巫师去楼里守阵,虽然他们不准我到处乱跑,但我还是偷偷地逛了一下,还画了里面的地图拿给你!”
“阵法?想必那不是用来维持结界,便是用来维持蛊阵。”我将图纸揣入怀中,凝思一刻,转眸顾盻,“你可见到了凤凰城主或者巫祝?”
她在晨曦中黯然摇头,银花冠上流苏轻灵碰响,弯腰浅弄沱江水,水花四溅的透明中,不染瑕疵,“他们分别住在两座峰上,都只有一条通道,很多人守在道上,我没办法偷偷溜进去,和我一起的巫师也什么都不说。”
“那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有巫师去了巫州?”
“唔,我也不知道,月谷里共有十个巫师,谷里面有两个阵法,分别由两拨人看守,前天晚上和我一起的四个巫师都在,说不定是另五个巫师!”
我望着临江鳞次栉比的吊脚竹楼,冥冥之中,似有一桩隐忧油然而生。
浸在水中的玉手一顿,流萤乍然一惊之下,忙不迭拉过我的手,嫩如水莲的容颜上焦忧似焚,“师姐,月谷的人已经知道了你在巫州解毒的事,他们最近一直在调查你的行踪,想要暗中除掉你,师姐你千万要小心!”
我丝毫不以为意,以手疏弄她垂在颈边的两条小辫,一径笑得云淡风轻,“流萤辛苦了,我不会有事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就在凤凰城中,倒是你……当初我不同意你去当巫师,但你执拗要去,我也只好由着你,月谷危险重重,你要时刻小心,切记不要硬闯,不管怎样都要平安回来……”
荷江花叶间,她漾起清纯绝世的微笑,嬉笑着捧着莲叶花露,青眸流转生辉,“嗯,我都听师姐的,师姐一直那么辛苦,我想尽量帮到师姐,若不是因为我,师姐也不会趟这浑水。”
“你本性善良纯洁,根本不懂人世险恶,怎能不叫人担心……”
日光细碎洒落在沱江上,荷叶连绵间,千帆渔舟随风摇,扬起心事千重。
枯血蛊毒
又是一日朝霞初染,桃花独守旧城外,柳依何傍度光阴,正是风光无限,我在后院井旁打水,便听掌柜夫人极具穿透力的呼喊,自厨房袭耳而来……
“小蝉,快来招呼客人!”
我将满载清水的竹桶提进厨房,又倒了数杯热滚喷香的清茶,方才揭帘步入前堂,立时便有一股药麝之香扑鼻而来,闻着顿觉心神清爽无比。
疑惑抬眸间,映入八个中原侠士,均腰佩长剑,身披蓑衣,一人面街而坐,身着黑色衣袍,头戴黑纱罩,不辨真颜,双手戴着一副黑色厚实的手套,几乎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衣中,着实古怪非常。
隐隐约约中,鼻子似乎还嗅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但因药麝之香太过浓烈,压过了此种微妙的香味,故欲仔细品闻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