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在施小君的面前提到过杨惠,施小君也从没提过她,她就像我和施小君之间的一枚刺。等等吧,时间证明一切。情事,本来就无来由,无缘结合,便是分手,十分平常,没有惊天动地的冤情,也没有排山倒海恨意,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何苦消遣自己。
于是,埋头工作,工作总能让失意的女人找到踏实感。
二
少婷:“小丹,这是你的手机吧?”
“对不起,我又掉手机了。”
“你最近很有点失恋的样子哟,偷偷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讲讲,我好好学习学习。”
“你这是多抬举我呀。”
目送少婷远去。手机七个未接电话,全是同一个手机号打来的。我拨了回去:“喂,你找谁?”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是……是林小丹吗?”
“我是,你是哪位?”
“真是你!我是左思明。我在……在飞机场的留言板里看到你的留言,我想也许是你,本来没抱多大希望的,结果还真是你。想不到你在深圳,这么多年……”
“你是左思明?!”
自从那年在家乡邂逅,就再没见过左思明。他的这通电话,让那些早已远去的回忆全部像潮水般涌了回来,“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西餐厅。灯光不明,摇曳着一丝回忆的气息。左思明坐在对面,他依然不爱多言,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还是那种让人怎么也看不完的笑。多年以后,我承认他还一点没变,只是更成熟了,更壮了,也更稳重了。第一眼看上去,他甚至比施小君还帅,他长成了男人,而施小君还是个孩子。
左思明:“那年寒假见到你之后,我去找过你。”
“你来找过我?我不知道。”
“我看到你妈坐在轮椅上……我还是没有去打扰。你妈的事我早就知道,她出了事之后,我一直没去看望过她……这事,跟我有关……对不起,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我笑了笑:“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有一个好妈妈。”
“可我不是个好女儿。”
“你……一直在深圳?”
“不是。”
“那你……都还好吗?”
一问一答的形式让我窒息。“我……怎么说呢。”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其实我早就该跟你联系,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一直找一个合适的时候,我一直在……”
我突然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突然愣住了,似乎没听懂我的话,又接着说:“我在部队什么机会也没有,在司机班开车,考了驾照,出来之后,跑长途,跑了几年,然后到公安局,做了局长的司机,后来考了大专、本科……”
“我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现在在我们县里做公务员了。”
“你有女朋友了吧?”
这时候,他电话响了。“喂,小丁丁,乖啊,爸爸明天就回来了……”
打完这通电话,他慢慢坐下:“我……这次联系你,就是想见见你。”
“你结婚了?有孩子了?”
“是。”
“她是哪里人啊?”
“你们高中同班的同学,叫……”
我没记住他说的那个名字,也没记起那个女同学长什么模样,我只记住了他说起那个名字时的样子,他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的,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然后挤出了那个名字。
我重复问了一遍:“叫什么?没听清。”
“叫……”
我突然有情绪:“什么什么?我还是没听清。”
“算了,何必提。”
有点来气:“我真的没听清,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何必呢,吃饭吧,吃饭。”
“我说,请你再说一遍。”我说得很大声,周围的人全盯着我看,以为我俩吵架。他也呆了,脸红了好一阵:“小丹,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这次是来深圳培训的。送他返回酒店的路上,我一句话也不说,憋着一股子气。
耳后头传来左思明的声音:“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
“哪有,这么多年了,还生你的气,我有病啊。”
“其实……”
“我写过三封信给你,你为什么没回?”
“啊?没有,我一直也没收到过你的信。”
谁也不知道故事结束在哪个点上,总之,这个故事结果了,就像爱该来的时候会来,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一样。爱情不是可以追求得来的,可以理解成:它只是一种自然规律、一种生理现象。
二
关于陈总携款的事件,欧阳把我单独叫进了办公室谈。我以为他会让我写个情况报告什么的,结果他说:这事由我来负责。一周后,我调离原部门,从一级主办升为策划室主任,薪水从三千多涨到五千多,不知道是这事件引起的还是跟欧阳总关系还不错的缘故,总之升迁效应很明显,这回站得高了望得也远了,以前公司领导层开会,我只能在一边负责端茶送水,现在好了,跟大家一样只要提个二郞腿。
我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公司的文件里,一会是这个负责小姐成员,一会是那个项目策划负责人,看来,我的事业从此风声水起了。
潘小凡打电话来说她离成了婚了,跟鲁彬彻底拜拜了,从此也开始了新生活。她提醒我,“你发现没有,只要我不顺的时候,就是你翻身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命相相冲啊?”为此,她还专门去算了一卦,结果表明,她是火相,我是水相,今年火星和水星的相位将制造出异位情境,那需要展现出大度的退让和回应,不要在急切的需求下做出最终决定,努力保持冷静,否则你会终结与水星关系,或是让局面变得错综复杂。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杨惠也是火相人,心升一丝不安。
欧阳总喜欢在各种场合把我带上,这种情事没人会帮我分析该何去何从,我有时候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和他之间少了最后的那一层关系,所以他对我还有留恋吧,但有的时候,也认为那就是爱,我没嫁,他没娶,一切皆有可能。他喜欢在会议的过程中发短信,语言并不炽热,跟肉麻无关,简单而平淡的问候,却正中我心意。
可是我依然不能没有施小君,失去施小君,我的世界将会失去一切。还好,杨惠这大半年来,在这个城市销声匿迹了,我安慰自己,那一次也许他们只是偶尔的一次见面吧。
国庆节,公司组织旅游,欧阳又把我分到他的这一组路线,我没反对。我常出差,从没像这一次这么忐忑。一到住宿地点,吃了晚餐,各自找了去处,三五群打麻将,二三个去泡温泉,还有做SPA的,还有单聊天的,我只是窝在房间里看看书,心里面寻思着不可能这晚上会过的平静。晚上九点多,果然欧阳的短信来了。
“你现在的岗位做得还舒心吗?”
我回:“很好。”
又过了一小时左右,他又发来:“我这有新鲜的点心,你来尝尝,来的时候注意点。”自从和施小君同居以来,我一直把自己当作有家室的人,难道搞婚外恋?而欧阳的那一份神秘和诱惑始终牵着自己,放不下,提不起,甩不掉,拽不住。我狠下心来,就当给自己的事业铺条路吧,何况他单身我也单身,就算我俩恋爱也很正常。
欧阳的门没关。推门而入,一股清香,那香味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杨冰阳。对,就是这种香。喜欢同种香水的男人不会品性也一样吧?闻香识男人!我以为屋子里没人,正想往外走,他突然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贴得很近,耳旁一阵热浪,一股男性的气息,极强的冲撞力,瞬间,周边一切都变得如此虚无。
他把我抱上了床,全身都被他身上的香味包裹,让我眩晕,让我失去记忆,我在这种苦楚难捱又欲望难当中挣扎、翻转、亢奋……那温暖又有力的肉体里,潜藏着我的无数快乐之蕾,它们系数被挑动着。
他轻咬着我的嘴唇,说:“我老是梦见一张干净的脸,她向我露出纯洁的笑,我也想不到,会是你,人这辈子肯定会有想要的人,那就是你。”
第一次听到他表白爱情,我非常惊讶,我肯定自己在此之前并没有重视他的感情,我只是把这当作……一场不经意的外遇。可是他说要我?正当我恍惚之即,他笑了:“你怕了?你怕我会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他有我好吗?”
“你……”
“所以,别留恋了,就算是地狱,我们一起走。”
他的目光充满了柔情蜜意,他怂恿着我加入他的激情中,除此之外我总觉得有哪不对劲,似乎还有一点戏偐,为什么我会感到一丝丝的戏偐呢?我相信遗传,我有我妈天生的潜意识,我确定那就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戏偐。
“陈总那笔钱的怎么样了?难道就让他这么调走了?”
“人都走了……”
“你也有一份吧?”
他搂着我大笑:“傻瓜。你还真是不一样。”这句话再一次破坏了我对他的一切美好。我迅速推开了他。
欧阳很惊讶:“你怎么了?”
这一刻,我的手机响了,是个佰生电话,这年头,这种电话很多,不是卖保险的就是地产中介。
“喂!”
“……小丹,我是杨惠,快来救救我,求你了,我过不了今晚了……啊!你不在深圳?快叫施小君来,我在***大道旁一个黄色建筑群里,亮着红色的灯就是我的房间,记住,快来!”
杨惠出事了?!“我要走了,我朋友出事了。”
欧阳像个干凉着的鱿鱼:“喂!你怎么回事?你这是干什么?”他死死地搂着我。我抓着他的手狠狠咬下去,他像只猫似得痛得嘶着嘴,好像也没恼,被我这举动吓着了,瞪着眼一句话说不出。我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斜眼看着他,他似乎要开口说点什么,赶紧制止:“慢着!别跟我说话,一边去!……睡你觉去~!听不懂吗?一边去!”他果然被我的阵势吓住了,裹了被窝缩了进去,两眼直不愣的。
挺帅的一个男人,瞬间看上去丑陋无比。我匆匆离开他的房间。
三
爱、恨、怜,百般滋味在心头,我与杨惠之间纠缠不清到底是命运作弄还是活该如此!接到这电话,我很怀疑她和施小君这大半年来都在背着我偷偷联系着,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
“我不在深圳,你找施小君吧。”
“……我只在夜总会见过他一次……没时间了,求求你,客人马上就来了,我今天逃不掉了,求你了!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就这样……”电话因突发事件骤然挂了。我不得不思考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鬼主意,我的世界不想再出现杨惠,可她却似乎铁定了要阴魂不散。
这电话打还是不打?不如让她自己跟施小君联系,我回拨了那个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佰生的男声,我赶紧挂断,联想想潘小凡躺在病房里翻看的那张报纸……一个酷似杨惠的三陪姐,也许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电话通了,我把事情一说,施小君以惊人的速度反应过来,随之赶往那个地方,我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半,干脆利落地说完话,又觉得该吩咐点什么,——从施小君接到我电话的紧张感,我能准确把握施小君的心,他心里有杨惠,而且绝不是一般的“有”。转念一想,若是他们只是朋友,我何苦自找折磨,朋友有难,本来就该帮忙,况且她是个女人,如果他们俩真有什么事,我也扭转不过来,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患得患失中过了一晚。
我提前结束旅游。欧阳发短信问我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是不是我对他没感觉,是不是因为他是我的领导,是不是……我没回他的短信。
我再拨施小君的手机,关机了,他们现在在怎么样了。
她的出现会不会给我和施小君之间带来一场颠覆运动,我自身难保,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施小君,它种植在我的每一寸肌肤,消化到五脏六腑,我无法忍受它从身体里剥除的痛苦,可是,只要杨惠出现,就是一场恶梦的开始,我就能看到爱的潮水从脚趾缝中褪去的景像,说不定烽烟未起就已结束战争。
我回到深圳,匆匆赶往昨晚杨惠提到的那个地方,那是个夜总会小姐和富人二奶成片租住的地方,有名的“二奶村”,杨惠怎么会住在这个地方?
我问:“保安,昨晚夜里三点,那房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保安不高兴了:“说啥呢?夜里三点,哪间房子不发生点事,我们保安只管外围,里面的事各家各户自已管,如果连房子里的事都管,那我们保安的心理负担也太重了点,况且,我们想管,人家也不让呀,房门一关,里面就是杀了人,也要等着警察去拉尸体抓罪犯……那屋子,好像住着一对男女,男的神经病,女人病怏怏。”
杨惠也有同居的男人?
大街两旁,到处张扬着国庆节的喜庆,一串串的灯笼挂得比节日还热闹,我一个人走在永远拥挤的大街上,孤独地摇晃着心情,等着什么也等不到的结局,寻找什么也寻找不到的答案,走着什么也走不到的下一步。我拎着大包,这一刻,甚至希望有人把它抢去,我好有理由打个电话给施小君,“喂!快点来!我的包被抢了!快来啊!”
也许我现在就是他生活中的一朵白玫瑰,不对,是鸡肋。街边呟喝传来:“鸡肋啦……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两个。”
“阿姨,来一个。”
“三块钱一个,五块钱有两个。”
我沮丧地说:“一个就够了。”我不就是施小君的鸡肋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那卖鸡肋的阿姨一手拿一个,不厌其烦地说:“姑娘,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两个,加一个锅贴。”
“鸡肋这么廉价吗?你怎么能这么做生意?鸡肋也是有价值的!六块钱两个,我买两个!不可以加锅贴,锅贴也有它的价值,你会不会做生意,你太不把鸡肋放眼里了。”掏来掏去只有五块钱零钱,“……算了,五块,两个吧。以后记住:别把鸡肋不当回事。”
回到家,空无一人,一条窗帘的锁扣线从卧室一直拖到客厅,客厅打翻的茶杯水流在地上一大摊,碰翻的书,一路汲鞋子在地上留的擦痕,还有打开未关的冰箱,它们都提示着接到电话后的施小君在昨晚匆忙间所做的事,风从阳台直吹过来,一如昨天的梦,看来,我只能等。
下午三点,我被急促的电话吵醒,杨惠在医院,施小君打电话来:“你炖好鸡汤带来。”
“行。”
“再带些你的衣服。”
“行。”
“再带点钱。”
“行。”
“要不,你的衣服也带来,你这几个晚上看来都得陪陪她,她精神状态不好。”
“……行。”
我说:“那你呢,你不回来?”
施小君:“去公安局录口供。”
“她犯了什么事。”
“是她那个……朋友出了点事,当面说吧。”
下午五点,我端着汤赶到医院,护士小姐问:“你是12床的家属?她是不是有病啊,这是医院,又不是自己家,从小娇养惯了,一看就是个大小姐,以后叫她别动不动耍点小脾气。”我正答应着,又跑来一个神情紧张的护士,拉着我:“你是12床那边的人?快点,她又站在窗台了,我们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对付这种想死的人可没什么临床经验……快点,别真的跳下去了。”
杨惠要自杀?
四
杨惠穿着白底蓝杠的病房服,没有往日的高贵和冷漠的不可一世,像个邻家姑娘,亲近多了,目光望过来的一瞬,我想起高中时跟左思明玩在一起的茵子,苍白无血的脸,凄美绝仑,我相信我和她之间的相通感,她也有感觉,不需要说明什么,她等的就是我,她有话要说,我能明白。她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已悬空在外。
“杨惠。”
我来了,她那憋了许久的眼泪淌了下来,我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哭出了声。
“杨惠,你有什么痛呢,非要死掉才痛快?”我的眼泪也越流越多,觉得她过得真得很苦,比我苦,苦得我也难受,这么长时间,她为什么就没有快乐过,能带给她笑的,只有我,只有施小君。我抺了眼泪,伸出手:“来,杨惠,到我这儿来。”
她突然大叫:“别过来,别过来!我求你,求你了。”
“死解决不了问题。”
“活着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活着,也可以很有意思,你来,我们好好谈谈,你只是缺少朋友。”她听了这话,放声大哭,“就是因为你,我才没有朋友的!就是你把施小君带走的……我为了他来到这座冷漠无情的城市……”
“你有你的生活,你有你的男朋友,别老是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从没爱过他,如果不是因为施小君在深圳,那个什么狗屁男人也在深圳,我根本不会跟他来到这里,我只是想生活在……有他的城市里。”
我对她的怜悯心顿时一落千丈:“……这么说,你跟施小君常常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