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不是去哪玩了,我们联系不上。”
“他去广东了,去你这了,你打他电话,他有手机,手机号码是……”
噢哟,算了,“行了,妈,你休息一下,我知道了。”
我非常懊恼为什么自己跟我爸连这种极小的沟通都这么难,为什么自己连多问一些的耐心都没有!
电话铃声响。“喂,你是林小丹女士吗?……请到***公安局来一趟。”
我爸去公安局干什么?被人偷了钱包?抢了箱子?
公安局的大门如狼似虎,那地方不是因为我爸,我八辈子也不会进去,还没见我爸这人,就听到他哄亮的声音飘过来:“你们警察习惯了打硬仗,个人技术要过硬,跟陆军不一样,陆军讲究整体作战,陆军的炮兵队伍是最擅长斗狠的,有些人你别看他装填杀伤爆破榴弹样样行,但一旦实战演习起来,在一排排梯队行进中,掉队的总是他,我最喜欢的兵就是那种学得精、沉得住、不夸夸其谈的那种兵,我有个好兵,转业回来进了你们公安队伍……2008年的那个冬天,你们知道那是个百年难遇的大雪灾……执勤的路上,车祸,死了……我从此不带兵了。”
他哪里是因为这事不带兵,我明明记得他正好那年退休,不过,我爸的部队情结只怕到死也难了结,我妈总结的好:“你爸,他就是一个一直活在现实社会和平年代里的石光荣。”
我踏进公安局,感觉到了公安局干警们对我爸的尊敬,这种爱屋及乌的良好感觉在我喊“爸”的时候就向我迎面扑来。“你爸很神武,在火车站当场抓住了一个全国A级通辑犯。”“这家伙被你爸逮住的时候,身上还有枪!”
我爸补充:“那是把真枪!这家伙坐在我对面我就觉得不对劲,罪犯脸上不会刻字,但心里的字擦不掉。”
有人附合:“对,永远擦不掉!”
“怎么看,知道吧,看眼神,正常人的眼神是直的,这种人的眼神是飘的。”
“对,飘的!”那些赞誉果然让人飘飘然,我爸这回要出名了,“我女儿也不错,大学时候就徒手去追抢劫犯,还被捅了一刀,插进去足足五厘米深……”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英雄之家。”
“啪,啪,啪”几个记者同时拿起相机,我顿时被闪了眼,我爸开始摆POS,我怕他闪了腰,拉他走,他居然说:这是人民群众对英雄的热情,现在中国缺的就是这个。我怕他大谈爱国热情和民族信仰,提醒他:“爸,咱照照相可以,不能搞无限放大,搞革命工作最怕的就是无限放大,对不对?”
他终于跟我离开了热闹非常的公安局,抓了个通辑犯,这个公安局今年的总结好写多了。
我爸一路哼歌,两条腿走得像跳舞,晚上就大张其鼓地要请客,叫我把朋友同事都请来,我说:“爸,淡定,你不是常教育我们要多做事少声张,事非功过自由后人评说。”
“偶尔……也要讲究生活的艺术。”
“这是你退休后的方针?”
“是……是我多年工作的总结。”
我只能告诉他,我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同事,同事是不能做朋友的,现在家里住着的就是我的朋友,她叫潘小凡,因为跟老公闹离婚所以现在跟我住。
回到家,潘小凡果然靠谱,一个劲地夸我工作好、学习好、身体好,是人见人爱的社会主义知识青年,前途一片光明。她还给我爸敬酒,说确实是有其女必有其父。我爸没有被忽悠,他的审问依然执着进行着“你在什么单位?单位有多少人?你的领导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月薪多少?你干什么行业?你认为这个行业有没有前途?适不适合你?你每天工作多少小时?你……大学时期的男朋友是叫施小君吧?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
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分手了。”
他筷子一放,表情认真:“换句话说就是他甩了你,你现在没有感情生活?你是……剩女?”
潘小凡:“叔叔,不能叫剩女,是未婚青年,一个是找不到,一个是不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归根结蒂还是没有嘛,一个意思。”
听说施小君跟我在同一个城市,他要我务必把他叫来,“男人有男人之间的交代,他这个混小子在我面前讲过的话,若不是板上钉钉也要说个推翻的理由来。”
潘小凡:“分手了,街上遇见都是佰生人,哪有坐在一起的可能。”
我爸急了:“你不打,我打!他跟我女儿都那样了,哪能说甩就甩?”
“爸,我哪样了我?”
“你们……你们不是……你们哪样了?”
“我们没哪样。”
四
这是分手后,我跟施小君打的第一个电话:“施小君,我爸来了,他一定要见你。”
他似乎很高兴:“真的,我请他老人家吃饭。”
星期天的上午,我们家的林老爷子跟施小君见面了。我爸非要穿军裤和解放鞋,他说这种颜色和装扮让他更有底气,这次来,我发现我爸的健康远不如从前,我带他去做过检查,结果就是有点贫血,我看着体检表有点怀疑,“爸,真的只是贫血?”
他眼一瞪:“你巴望我得点病不成?”代沟!
我和潘小凡作陪。四个人呆坐了半天无话,菜还没上,一时气氛凝滞。我问爸:“爸,你不说点什么?”我爸张望着,想了想:“这个这个……喂,服务员,拿酒!”
施小君有酒胆没酒量,三杯下肚就晕了,我爸开始讲重点,问他是不是有了新欢,做男人要稳重,要有责任,在女人的问题上贪心的男人不会有出息,事业上要站得高看得远,跟家庭不一样,家庭要沉得下稳得住,无欲则刚啊。
施小君:“我俩挺好的,小丹就是脾气太大,男人以事业为重,不能老被女人的小心眼牵着鼻子走。你说是不是?”
“现在都兴试婚,我不同意,如果你满意,你们就把婚结了,小丹妈妈身体不好,小丹有个归宿,我们都心安,我看你外表看上去有点花花哨哨,不过,讲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你们好了几年了,也差不多了。”
回家的路上,施小君就发了短信:“我要回家。”“醉话还是酒后真言?”“酒后真言。”
想不到,因为我爸的一番劝解,我跟施小君的冷战又宣告结束。我爸来了不到二天,就说要走,他从包里拿出一件毛衣,一条毛裤:“你妈给你织的,恒源祥全羊毛,现在外面买不到这么好的羊毛,转眼就入冬了,天冷要注意保暖。”
“爸,这里根本不冷,用不上。”
“打鬼话,哪里到了冬天都冷,不防寒是要吃苦头嘀。”我爸这一趟还打算转去乔林小皮那,他在云南足足有大半年没有跟家里联系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的联系电话,爸,你总不能千里寻子吧?”
我爸一向刚毅的脸上也泛里一脸愁苦,“要寻,一定要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安慰我爸,“哪能呢,指不定找到他,他就让你抱上孙子了。”
他两眼一瞪:“能找到他,我做他孙子。”
这话说来说去,不知怎么的,我爸就开始说起我们的小时候,一栋老房子住着一家四口人,勤劳的父母,双胞胎的儿女,房子前面一片青草地,夏时捉虫,冬来堆雪,妈妈一声吆喝:丹啊!小皮!豆浆熟了……一股浓香经久不散,我经不住哭了。
我爸埋怨我不该离开当地跑出来,父母不能没有一个儿女在身边,我说等我生活稳定下来,把你们全都接过来生活,这里的冬天不冷。我爸说“现在年轻人心思多,哪天才算稳定?什么才是稳定,你们自己都没个主意,算了,不给你们添麻烦就行啦。”
“你都没问过我想不想跟他结婚。”
“……女儿,一个男人不是看他事业多辉煌,人前多风光,不管他是贫穷还是富贵,我们都要看他愿意拿多少出来跟你分享。以后呀,别老是等到出现麻烦的时候才把老人当成圣诞老人。”
我爸走了。潘小凡离婚了。施小君回来了。
——一张床上睡着两个人,我们彼此都愿意拿多少出来给对方分享呢?一时困惑。
五
现在的我越来越不能把控施小君的圈子,我始终相信男人的喜新厌旧跟圈子的大小有绝对关系,如果是一个宅男,再怎么想出轨也没有那个外在条件。施小君的圈子越来越大,他接触的男人女人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复杂,从客观上讲,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如果他依然像以前一样宅在家里靠精神世界打发时光,我也就没这个烦恼了,可是,我错在哪里呢?任何一个家庭总要适应社会,任何一个男人女人最终也要成为社会人。
所以我天天在烦恼,在烦恼中应付没完没了的工作,在烦恼中固守自己的爱情,在烦恼中成长为社会青年、职业女性。他呢,反之亦然。
那天,我们终于在同一个场合碰上了。咖啡店,他带着一个女的,我跟着一个男的。当然,我永远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当他刚给那个修葺得跟芭比娃娃一样的女人拉好椅子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他了。一股热血涌上大脑皮层最顶端,客观的评价,这个女人把自己身上的每个地方都搞得春意欣然,颇有招蜂揽蝶之意。我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找个机会修理他。
上了厕所回来,入座,盯准了他俩,正准备出发,施小君突然回眸一笑,怎么回事?他发现我了?他提起高脚杯,向我走来,在我对面停住,拍拍我那位朋友的肩膀:“喂,兄弟,城标设计会上见过的,又认识了一个新MM?哈。”
他跟我朋友耳语:“你怎么不找个比上次漂亮点的,要一次比一次进步才行啊。”,他用那眼神瞅着我是什么意思?!噢哟,他还走到我旁边来,我只能赸笑。
施小君:“来,干杯!认识你很高兴,我这朋友就是不太会说话,不过,咖啡的钱你一定要自己付,他会计较那种对金钱老抱有太多幻想的女人,AA制更适合你们发展。”
把我气得!
晚上回去,我们大吵了一架。他说我跟客户谈事,就是通过谈事传达暧昧,这简直是对我的污辱。
“施小君,算了吧你,只有你们这种艺术行业才需要暧昧!”
“那是在谈艺术。”
“对,就跟谈恋爱是一样的,用艺术作幌子,私下全是谈恋爱。”
结果,晚饭俩人都没吃成——饭烧焦了。夜里还是有点心疼他,又煮了粥,打电话叫他回来,居然不领我的情。我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出去到处找他。站在街灯下,想起杨姐。“杨姐吗?知道平时施小君爱去哪玩?”
“可能会去夜总会吧,我们公司旁边有个帝王大厦,三楼是夜总会。”
我并不是第一次去夜总会,只是从来没一个人出入过。特意穿着整齐。这地方,霓虹迷惑,时而热闹,时而鸦雀,就如渔汛季节一到,各类游虾分类归仓了。我不知从何寻起,正恍惚间,大楼正厅,一道彩虹忽然横挂整个大殿,电吉他几声长嘶,十几个长腿美女闪亮登场,这情景似乎在梦里见过,待十几个美女守定钢管,我这才知道原来夜场钢管舞要正式上演了——那我一个女人待这里干嘛?我低头准备溜走,钻来钻去摔了个狗啃泥,真是丢人,扶着铁栏杆慢慢爬起,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当儿,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眼皮底下,杨惠和施小君坐在一起喝酒。
他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4你在不在等我
一
杨惠和施小君面前只摆着一个杯,一根吸管,我想起施小君在学校那会也跟我共用一个杯子一根吸管,他那时候说:“我们都好成那样了,何必浪费国家资源。”
难道他俩……也好成那样了?我告诉自己“以静致动!”、“以静致动!”,别自乱阵脚。
出了夜总会,我发短信给施小君:“你在哪里?”
回:“**夜总会”
“跟谁在一起?”
“朋友。”
“哪个朋友。”
“多着呢。”
“你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呀”
“哪里哪里,比不上你。”——他发完这个最后一条,就再没回我短信。
我万分沮丧地打给潘小凡:“今天发现施小君和杨惠在一起,你说说看,为什么我林小丹就不能有一份简简单单的爱呢?”
“闹嘛!犯不着给他们清静。”
“不行,没有抓住他们的实质,我是知识分子,就算他们狼狈为奸,我也不能搞一哭二闹三上吊。”
“杨惠抓住施小君肯定会咬住不放,对这男人费了那么多心思,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当你能发现他们在一张桌子吃饭的时候,也许他们早就滚上床了。”
潘小凡嘴里吐了这个词太猛了点,着实让我恶心。“不,不……不可能吧。”
“现在这年头,难以置信的事多着呢,一次出轨两人对上眼开个房半小时就够了,半小时!你明白吧,也就是以前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壶子里煮个开水的时间,半小时就沸了,爱情也就废了。”
“啊?”
“小丹,爱情早已经不是神话了。”
“那怎么办,分手吗?”
“约她出来,然后找几个好姐妹修理一下,她杨惠又不是没被人修理过……其实,你跟杨惠骨子里还挺像的,只是一个阴气,一个阳气,怎么偏偏爱上了同一个半阴半阳的男人,怪不得纠缠不休,永无宁日。”她还说“必须快刀斩乱麻……乱麻……麻……对这种女人就要修理……修理……理……”手机里荡起了潘小凡的回音。
修理?
我连她怎么联系都不知道,怎么修理,我在明处,她在暗处,怎么修理?感情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我爸说:“有时候一个你觉得怎么也过不了的坎,睡一觉第二天那个坎就没了。”他的话很对。
到了第二天又是一个匆忙的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被闹钟惊起,我起床时施小君躺在我身边,他可能刚睡下,也可能是装睡,窗明几净,楼下飘散着米粉的早餐香味,我凑近他耳朵:“能看见你待在房间里,我真安心不少。”他掉了个头,转过那边睡去了。
有些事总是那么凑巧,如果不是施小君让我看看他的手机是不是在家里,我就不会匆忙中返回而没赶上准点的大巴车,如果不是在地铁中转站因为接欧阳总的电话,也不会错坐上了9点滨江大道到桃园的那段地铁,它拉着我一直往反方向前进,而我,也直到过了三站才发现,但如果不是在过了三站才发现自己坐错了地铁,也不会在清湖下车,如果不在清湖下车重返后海的那段地铁,我也绝不会遇到杨惠……还有,如果我没学过跆拳,我的360后旋腿没成功踢过任何一个人,也从没跟贼打过交道,我纯洁的心灵里从没有过正义感而且在社会上晃荡得跟千百万疲于奔命的劳苦大众一样,我肯定就不会遇到杨惠。
无论生活多么辛苦,我林小丹永远要保持快乐每一天,地铁里,我还是乐不开支地打着手机里的“愤怒的小鸟”,偏偏那贼一上车,就被我盯上了,偏偏他正偷一个长发女人的包,偏偏人不太多,我使得上360后旋腿,偏偏那贼挨了打就跑了,偏偏被偷的长发女人回了头,偏偏……她正是杨惠。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脸上似乎扬起了一丝微笑。最终打破僵局是我:“杨惠,你怎么也坐地铁。”
“我怎么不能做地铁。”
“你……也上班啊?”
“我怎么不能去上班。”
我和杨惠在一个我从不知道名字的小站下了车,我们俩就这么面对面傻站着,不知道是哪个站点,反正肯定不是我也不是她要去的站点,安静地只能听到愤怒的小鸟在海边的“嘠!嘠”声,为什么又是那只鸟,为什么总是那只鸟,算了,不管了,从此以后,这个站又叫“小鸟”站了。
我打断了想开口说话的杨惠:“我不想见你,今天是个意外。”
她依然保持贯有的面无表情:“你想怎么样,我从来都不想知道。”
施小君每天还会给她留下的那盆花浇水,他们背着我不知道见了多少次面……她的面无表情严重地刺激了我,这世界上没有比我面前这个女人更虚伪的人了。我扇了她一巴掌,扇完后,我也吓着了。转身而去,我流泪了,那种感觉就像输掉了施小君、输掉了自己的爱情一样。
——我分明看到她嘴角露着笑。
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我匿名上了天涯网,发贴问大家,像我这种情况怎么办?有的说别幻想了,你男朋友已经出轨了,有的说给他个机会,也许事情并你想像的那么糟,也有的说这算什么事,谁泡谁还不知道呢,你又不是他老婆。还有的说得比较恳切,建议我跟男朋友谈谈,爱情不能雾里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