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学见我不说话，一个劲地逗我，黄色笑话讲了一大堆，自以为有趣，还翻了几张大波女人的照片硬塞给我看，最后实在没劲了，半醉半醒地拉着“老头”到一边，我听见他说：“……以后别给我介绍伤痕累累的。”
他嬉皮笑脸的，“老头”不知怎么的，就把他狠狠揍了一拳，一拳打在地上起不来，鼻子出血了，大喊大叫，什么“我请你，你还这么对老子。”“老头”抱了衣服拉着我就走了，我掏了一百往躺在地上的他身上一甩。听见他喊：“还有服务费呢……真是没劲！”
这个晚上我哭得最厉害，趴在“老头”的肩上，哭完，他还帮我擦眼泪。
“老头”：“我早问过了，他也不知道施小君在哪里。”他告诉我，如果一个男人一直爱着一个女人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会找到她的，哪怕几年、几十年，他肯定会想知道她过的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快乐，是不是幸福，哪怕不能和她在一起，曾经跟她恋爱的那种感觉是永远替代不了的，他总会在某一天想起。“老头”言下之意就是说：施小君没来找我说明他已经忘记我，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这个，我知道。
一个周末的上午，我加完班到一楼准备骑小电驴回宿舍，那保安见了我说有个姑娘刚才到公司找人，找一个姓林的，即说不出我的全名也说不出我的联系电话，按规定不能进，他就没让她进。
“后来呢？”
“那姑娘神叨叨的，说俺不能藏着人不放，她爸是领导，小心查俺们公司……那女人拎着一个箱子，像是刚下飞机，然后又说饿了，还塞给俺钱，让俺给她买一只卤鹅，把俺给吓得，一只卤鹅四十块钱，她给我几百块，俺看她是饿疯呖，俺上哪里给她找这么些鹅去？俺还在岗位上，缺岗要是被俺队长巡了，俺一个月的奖金就没啦，俺说不去，她还气得要打俺，把俺给急得全身冒汗，哄又哄不走，俺差点管叫她爹啦。”
“你是保安，还怕呢。”
保安瞪着眼：“俺保安也是人，俺可以制服歹徒，但不能愚弄小姑娘，俺做事是有原则的。”
“后来呢？”
“……俺巡岗呖，回来，她就不见呖。”
“她说找个姓乔的？”
“是，你看……”保安翻着他衣领，“这姑娘一点不省心，俺不理她，她就吐泡泡糖，叭搭叭搭的往我脸上吐啊！我做保安一年多呖，从来没这么惨过，这不，俺一反击一块泡泡糖全粘在领子上呖，咋洗嘛，你看，咋洗嘛，那嘴里吐出来东西……恶心地很呖！”
三
泡泡糖？
难道是灵灵一？
她找我干嘛？
若真是灵灵一，这小姑娘没出过远门，施小君还说过她脑子有点毛病，别被人骗了。
担心这姑娘会回来，我在公司一楼又等了一个下午，没等到。也许不是灵灵一，可是公司里姓林的只有我一个呀，会是谁呢？我骑着电驴车把周边的街全跑了一趟，超市、小街、小吃摊找了个遍，直到电驴子没电了，推着回家，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我一个人推着车走，听到一地方在喊“抓小偷，抓小偷。”我一看，那疯跑的小偷，穿着黑衣还正往我这方向跑，我赶紧把电驴一扭，躲进城市雕像的后面，等小偷跑远了，才推出小电驴，一扯，牛仔裤在屁股上拉了个洞。
一个声音从雕像的后面传出来：“喂，你是丹丹姐吗？”
一个乌黑的脑袋从我正头顶现了出来，把我吓了个半死。借着街灯的光一瞅，还真是灵灵一，手里捧着吃剩下的半只卤鹅，像是早知道我会来一样，若无其事地拔了一只鹅比塞了过来。“你吃。这里的不正宗，凑合吧。”
我拿了鹅比，她又塞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过来，那小刀在离我眼睛半厘米远的地方停住，寒光凛冽，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一展笑容：“嘿嘿，用小刀子挑着吃。”我刚拿过小刀心想挑什么吃？莫名其妙，她就立马伸过来一盘子水果，我问，还有什么，她招招手，我一瞅，乖乖，一小块布上铺了小碟子、小纸巾筒、小筷子、小咖啡杯、小汤匙……怪不得保安说那姑娘带了个大箱子，锅碗瓢盆全都在吧。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遇到灵灵一算是倒了霉了，电驴没电骑不动，她的一个大箱子一压拉起来更重，我嗨呦嗨呦在前头拉，她一手一只鹅翅还嫌我走得太慢。
灵灵一：“你不是有钱吗？为什么不打的士车，现在都兴月光族，你省这么多钱嫁老公啊？”
“别指望男人改变自己，存钱的结果是为了自己更像女人。”
她嘟着嘴：“……那也是为了嫁老公，你……要存钱嫁施小君？”
“哗啦啦”一声大响，一辆车开过，水花两翼生飞，扑面而来，我的电驴终于不堪重负倒地不起。
“喂，自己拎箱子。”
“不行，我都拎了很久了，我是客人嘢。”
她当我的面招了一辆的士车，问我：“你住哪？”我说完地址，她又问，“你上不上？”
我上了的士车，我的车怎么办？总不可能丢在大街上，我说“不上。”
“行。”，灵灵一提了她的箱，上了的士车，挥了挥手，一溜烟跟我拜拜了。
电驴摔坏了，连拉都有故障，我算了算，从玉兰大剧院到新中银花园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路上遇到的士司机，那灵灵一没钱交的士费，的士司机又掉转了车找到了我，还让我掏折返的钱，说虽然没坐人，但也是为了灵灵一多才跑出来的路费，非要交，不交就不许走，我交了钱，等他走了老远，才发现他没给发票。
我终于到了宿舍，灵灵一站在大门口，她还在啃鹅肉.
“你们怎么住这破地方。”
“什么我们？”
“你……和施小君。”
“灵灵一……”
“我现在叫灵灵六，怎么能老不长大的，都几年了，你脑残啊。”
“我管你灵灵六还是灵灵一，这里没有施小君，只有我这只老母鸡！”
宿舍零乱。我有必要解释，每天加班，根本没时间收拾，而且……有时根本不回来住，她指来指去，喵来喵去，还打开我的冰箱和卫生间，分别各找出一死蟑螂。
我很不以为然：“……我特意收藏的，你所看到一切均是一个主题，就是事物的存在感，你看，袜子在床头，是留恋，小强在卫生间是怀念，鸡蛋壳没丢进垃圾筒是回忆，衣服挂在电风扇上是曾经，还有这个……是偶然，这个叫记忆，这个是发生，这个是表达，这个是……当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绿色植物一到我这里它最终会死亡，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意外。”
“你们……真的分手了？”
“别再跟我提这个人，这一点也不好玩，重复一个美好是幸福，重复一个痛苦是罪过，我猜你不是来找我的，你该去哪还去哪。”
房间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她有点恍惚，一个劲地往嘴里丢泡泡糖豆，我伸手抓住她，她还惊叫：“别碰我！”
“你不能再吃了。”她突然抓狂，扫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把我给扇的，简直不知所畏。
“你疯啦！”
“……你把施小君藏哪了，他不在，我跟谁玩呢？”
“你神经病！”
我骂她。她就走，拎了箱子就往电梯口走。
我有些担心：“回来！灵灵六！”。
四
折腾半天，灵灵一总算安静下来。第二天，住我对门的小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这年头劈腿也要有点创意，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谁劈腿了！谁劈腿啦！”
“不是你劈腿，就是她出轨，反正两个女人吵架无非那么点事。”
噢哟，百口莫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事怎么就这样了？难道灵灵一就住我这儿了？凭什么，为什么？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她来我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我然后气我直到我气死为止，然后她就可以遍地撒花，让我入土为安了。
我这里来了一个找我算感情账的女孩，这事瞬间在全公司传得百花盛开如洒春雨，连李宏非看我的眼神都明显带有歧视，有一次，还说要找个时间跟我单独聊聊人生和爱情。
“李总。”
“坐。”
我嘀溜着，嗯？他这意思是要跟我谈人生和爱情，据说曾经有个女职员也是被他叫去谈人生和爱情，结果整整一天没出来，后来她成了他的老婆，前不久还谈过一个，也是一整天，那女职员出来就虚脱了，第二天辞职走人，有人问她为什么，她充满恐惧地说：哦，太执着了，太执着了！没人知道她的意思。
“李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听说你那住了个女孩……不要影响工作，最近，你有点恍惚，我研究过人为什么恍惚，一是精神不集中，二是集中不了精神，别以为这是一件事，错，是二件事，从辩证法的角度讲，精神作用于……”他叽哩瓜啦讲了一大堆，听得我恍惚。
“喂，林小丹，林小丹！”我睡着了？我居然在交谈中睡着了！恰好，谷雨推门而入，“李总，给你方案！”我用唇语跟谷雨说：“救命啊！谷雨！”谷雨明白：“李总，待会的会议需要林小丹参加，你看……。”
总算逃了。
灵灵一每天在我房间上网打游戏，我供她吃供她喝还供她骂，我八辈子欠她的，她用我的钱买了一堆的花花草草摆满了阳台，换了我的窗帘，把我珍藏的东西一件件摆在书桌上，把我和施小君拍的照片用条绳子串了一屋子，她认为生活的一切意义都在于表达，而我认为她这是亵渎！严重亵渎！我们吃喝玩都不和谐，唯一达成一致的是爱睡懒觉，一到周末，我跟她可以睡到中午，然后一起玩游戏，逛街时她会搭着我的肩膀，那些时候会让我产生幻觉——似乎我们是相伴已久的好朋友。
我带她去参加我的一切聚会，回来的时候，常常是我扶着喝醉的她上地铁坐公车拦的士，那一刻——我又会觉得我是她的姐姐。
一直不觉得灵灵一有什么精神问题，直到有一天小月跟我说，她会梦游，有一次，夜里二点多，灵灵一起床敲小月的门，问她借手纸，可当她拿手纸出来的时候，灵灵一就不见了；还有一次是敲门问小月：“喂，你知不知道有个叫施小君的人。”她说不知道，灵灵一就回去了，小月对我说：“小丹，如果你还留着这女孩，我就搬走。”
如果她真的精神有问题，那我岂不是很不安全，谁知道她一时怒起会不会一刀捅了我，也许就发生在晚上，我熟睡的时候……。
乘她出去买东西时，去翻她的包包，都是些日常杂碎，倒是找到一张名片，是个武汉精神科主任的名片，着实吓了一跳，不加思索赶紧打，那边说：“你说的是灵灵六吗？只有灵灵四啊，没有灵灵六，灵灵六出院了。”
“灵灵六就是灵灵四，她以前叫灵灵一。”
“你有毛病吧。”
气死我了，还得忍着：“先别挂，求你了，灵灵六现在在我这，她在找一个叫施小君的人。”“啊！那就是灵灵四啦，我们找她十几天了，叫她回来，她男朋友就在这里。”
“你说谁？”
“施小君啊，她男朋友跟她父母去广东找她几天了，刚回来。”
快两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知道施小君在哪里。
3错过，是两个人的错
一
他一直跟灵灵一在一起吗？他一直留在那座城市？我突然想唱歌：“你的心中早有幸福，你拿友情当作烟雾，温柔变成包袱，好自私，你让我痛苦，不爱就不爱，不要舍不得离开……”
医生：“你在东莞？”
“是。”
“你赶紧带她回来吧。”
一个人送她回，不如两个人。没有施小君，我还有男朋友。我别别扭扭地去找谷雨，敲门，开门：“谷雨，借你用一二天。”
“为什么？”
“如果凡事都问个为什么，这世界上就没有故事了……你愿不愿意。”
他捂着嘴巴，瞪着眼：“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伤害我。”
“……会！”
他惊异地张大嘴巴：“啊？这么酷！我愿意。”
“借你的这二天，一定记住闭上你的嘴巴，不然没有第二次。”
“啊？还有第二次？……姐，你不会是借我去替你杀人吧？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干，我是独苗。”
“……不是杀人，是杀心。咔！”
“啊？……”
趁他还没说话，我用一坨纸巾塞进了他的嘴巴。
打了一通电话给灵灵一的妈，他妈大喊：“好啊好啊，省了我们好多事，谢谢你，飞机票的钱我们出。”
“施小君会来吗？”
“当然，我会让他来的，灵灵也一定要见到他。”
“我在飞机场门口等你们，把灵灵一带给你们，我就返回。”
“那……不一起吃顿饭。”。
“不了。”
又去找谷雨，敲门，开门：“谷雨，跟我飞武汉。”
他大喜：“现在正是武汉大学樱花盛开的季节，好浪漫啊，我同意你多借我几天，无偿！”
回到宿舍想了想，不好，本来没男朋友，又何必矫情。敲门，开门，“谷雨，算了吧，我送她去。”
“啊……我居然让你这么纠结？这算不算是一种暗示。”
“想什么呢？动点脑子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让我浮想联翩？”
“实话实说，你如果不那么花痴，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没你事了，再见……你裤子掉了。”
他猛惊，“哪里哪里……没有呀。”
小月半路上拦住了我：“喂，你勾引谷雨？他虽然不好看，但性格也还可以。”
“哪有这闲功夫。”我突然看出了点什么：“小月，注意你的呼息，双手合十，放胸前，要心怀感激……你喜欢谷雨？”
小月促不及防，果不其然她说：“是……啊，不是不是，你好坏。”
我捂着嘴指着她门里头说：“，谷雨刚才跟我说，他待会来找你。”“啊？真的？”
“真的，他一直想找你……你老是关着门，小心，错过了，是你的错。”
“我我，我保证今晚一直开门，不，天天开。”
“提个醒，你没关厕所的门，好臭……”
买飞机票很顺利，跟灵灵一住的最后一个晚上也很顺利，她没有梦游，我知道她没梦游是因为我一通宵睡不着，我几乎是瞪着眼睛到天亮的，没想到小月也是瞪着眼睛到天亮，第二天到公司，两人的眼睛是王八对绿豆，对到一起去了，熊猫对佐罗，黑到一起去了。
我安慰她，她画了张画给我，“是什么？”
“破碎的心。”
“你喜欢谷雨什么？”
“他的小屁股。”
“吸气……呼气……注意调整呼息，要心怀感激。放松点，爱情来了没那么可怕，爱情走了也没那么可惜，我们来到世间，就是为了做我们自己。”
“姐，……我悟了！”
“嗯，我去的那几天，你做我的B岗。”
“你放心的去吧。”
“我跟那李宏非说啦？”
“说吧，一切有我。”
到李宏非办公室请假遇到问题了，他说我要请假为什么不提前三天请，这是公司规定，凡事都没有预见性工作还怎么安排。
“我这是事假，什么叫事假，出现了突发事件要请假就叫事假，谁知道哪天会出个什么事，这能有预见性吗？我能预见今天车祸明天雪灾后天下雹子吗？我能预见天上下雨地上涨水你妈生病吗？我能预见世贸被撞地球变暖星球大战你李宏非上吊自杀吗？——没法预见，飞机票都买了，我要送迷失的女孩回家。”
“谁迷失？我看是你自己迷失吧，把你的三角恋问题赶快处理掉，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好好工作。”
我……，他是不是没有实现跟我一整天畅谈人生和爱情心里不爽了？“李总，我前些天每天都是加班到深夜，吃的比猪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你应该对组织上对你的重视感到高兴。”
“你……发工资的时候组织上怎么不对我重视点？”
他说：“我十年如一日才坐上这个岗位，你要把加班当作光荣，你们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请事假的事，挪一挪吧，找个时间，我跟你谈谈人生和爱情，在这方面，我是有说话权的。”
“李总，我辞职！”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若不辞职，失掉的将不止是时间，还有自由的空气。
“真辞？”
“是。”
“那要不，你去吧。”
“看来你很没原则。不过，我很有原则，对不起，我真的辞职。”
半小时写完辞职报告，离开公司。
二
晚上回到宿舍，我叫灵灵一收拾东西，她倒好，一个人挂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像个木头，她有病，我不惹她，免得她突发狂想，把我当卤鹅吃啃了，走过她的电脑旁晃了一眼，这一眼可把我吓坏了。她在看我和施小君制作的那段新年诗朗诵的视频！
我扯了她的耳机，“别看，这是我的东西！”
“……这就是你们那段丑恶的历史，你陪他到底玩了多久？”
她突然拿着鼠标，轻轻地点了一下：“我让你俩骚包去。”她要删除我的视频？！
我火了，我林小丹火了！“灵灵一，你除了让别人生气让别人痛苦让别人激动你还有什么事可干的！”
我把她狠狠地推向墙边，哗啦啦，倒了一片东西，我赶紧挽救视频，这是我唯一保留的一段视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它已经进了回收站，快点回收站，还有希望恢复，我点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