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宫之后彼此心境也有了变化,这一次出宫发生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都令我心烦不已。
唯一令我真正伤透了心的,却是遂风的离世。
他还那样年轻,那样英姿飒爽,他有好看的眉眼,深情的爱恋,怎么就突然消失在了我的世界呢?
他年轻有为,是镇国大将军。他是母亲母家的孩子,是我的表亲。他对国家有助益亦有功勋,他,是沈遂风。
他那样有前途有身份的人,在我的印象里,却始终还是初见时的风流公子。
那时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不是奴婢。”
他心思那样聪慧,自然看出我的身份。而他同我玩笑着,后与我双双落水,他也会好心的救我。
那份初见的情怀,我没有一时一刻的忘怀。
而且当初我为了一己之私而故意撮合他与慧静公主,自是我的错。可如今,我即便是认错,可是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遂风,我如今好想知道,你还会在桃花影里等我么?
你还是当初的那个,愿意为了看我自千山万水而来,等着我盼着我的遂风么?
你可还会在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卿园当中,陪我细看人生的另一场花开夭秾么?
你可还会在那里等着我么?
因为我的缘故,才至你身死,也是我,害了你一辈子。
只是我不知道,来日黄泉相见,你我会否无期?我自当问你归期,可君却是归期未有期。怕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我当真是要两处茫茫皆不见了!
可是,若你我只是相见无期的命数,何以要来生命中的那一次相逢呢?既然你我无法相守相爱,为何要让你我相遇,继而为了这一场可有可无的回忆,永永远远陷入懊悔和挣扎之中,时时刻刻都受着悔恨和煎熬呢?
为何上头待你这般不公?为何,在我想要好好珍惜身边人的时候,要这般对我呢?
遂风,遂风……
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呼唤?我知道,若是你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唤过你的名字。
你走以后,我都没有再哭过,我这样信守你我的承诺,你可否来我梦中,让我见一见你呢?
可是每每入睡都不曾见你踪影,你的魂魄始终不曾来入我的梦。
我连日来都睡得不大安稳,这日正犯困呢,偏巧苏念言便来了。
她此行的目的是邀我一同离开。
我不解:“为何要离开?”
她却忽然住嘴不肯多言了,只是扯了旁的话:“难道你要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暗无天日,非生即死的牢笼里面么?”
“自然不会。”
“那你同我一起离开罢。”
“为何?”我相问。
“无尘他,他再过几日便要出兵攻城了,你也不想要在这里受着折磨的罢?”
“什么!”此事,我竟是一丝半点也不晓得的!
侯爷啊侯爷,你我,竟至于此!
绕了那么大一圈儿,过了那样长久的时光,你我换来的结局,竟然是互不信任!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侯爷要攻城了,无双等人已经要于今夜离开,你若是不想走,我会告知无尘的。”
“不,我不是不想走。我只是……我要留下。”
“你真的有非留不可的理由么?”她黛眉微蹙,“莫非你想要留在此处做内应?”
“请你别再问了。”我没有回答她,她也是个聪明人,我与她惺惺相惜,她亦自然不会对我苦苦相逼。
“你既然不肯告知我,那我也不能够勉强你。你自己留在宫中要好自为之,侯爷将不日攻城,你自己看着办罢。”她一双媚眼细细打量着我,但是我现在关心的并非是这些,所以她也在我身上找不到她想要的一种东西。因此,她起身离开。
而我则是还困在方才的话语里无法自拔。
无尘不日将要攻城,可是这个消息我是一点儿也不晓得的。
若是苏念言不告知我,我会否永不知晓?
然后在无尘攻城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诘问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才是我的笑话!
侯爷,你我竟是这般的结果。互不信任,却要互相利用。
你要江山要美人,而我当初要的,不过是你的牵肠挂肚,你的真情吐露,仅此而已。
如今种种,让我情何以堪?
我也曾抱有侥幸的心理,我以为你还是爱着我的。但是如今看来,这竟是我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想象。
我爱着的,或许就是我想象当中的曲无尘。
侯爷,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但是却又记挂着旁的。
我很担心,真的很担心。若是玄真知道了我进宫的目的,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就不再爱我了……
我连日来的心烦意乱致使我的脾气日渐不好,心情也总是阴郁不已。
而当如婳跪在我面前的时候,她说的话,也让我很是郁郁。
如婳在求我,让我能够答应她的婚事。
可是,如果是旁人,我会答应的。可是,那人,那人是……
“如婳,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你怎能如此轻率呢?”我看着她,很是怜悯,“你嫁给他怎么可能会幸福?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座冷冰冰的冰窖啊!”
“娘娘怎知奴婢不会幸福呢?”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满足,“娘娘可知,奴婢为何会向娘娘请婚么?只是奴婢觉得,奴婢是爱他的。他对奴婢也很好啊……”
“可他,他是长钰啊!你们这样的婚姻,如何有幸福可言?”我有些气急败坏,只觉得悲哀。
“长钰又如何,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奴婢并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如婳轻轻叩首,“还望娘娘准许!奴婢感激不尽。”
我立刻俯身下去,拉起她,对她说道:“即使你们互相爱着彼此,可是人言可畏,你可知道你们面临的将会是怎样一场流言蜚语么?”
“奴婢知道的。可是,如果不嫁给他,奴婢将来一定会后悔。奴婢不希望在此刻的自制之下换来将来无限的懊悔与遗憾。”她摇摇头,泪盈于睫,“娘娘,你不知道,长钰对我的好。”
她说起旧事,也不顾礼仪周全:“当时娘娘失宠失子,人人都欺凌践踏我们。可是只有长钰,只有他对我温柔关怀。我知道,他和我是一样的人,都是寂寞都是孤独。当初我不慎失足落水,也是他救得我。其实当初湖水冰冷,他原本不必亲自下水来救的。也原本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任我生死。可是他没有啊,他亲自救我,还好心好意地送我回来……”
我听得心惊:“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不过小事,不值当娘娘费心费力的。”她的笑容渐渐蕴开来,那些回忆似乎给她带来仅有的快乐,“娘娘也知道的,宫中波诡云谲,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死。我难得有这样的温暖,娘娘应当高兴啊……长钰哪里都好,他爱我护我,他为了我不惜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也要让娘娘复宠。当初的许顺仪、盈妃、王凝析还有……”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帮了我很多,我自然会偿还给他的。可是我怎么能够拿你的终生大事来开玩笑?”我摇头,“如婳,你不可以有这样的心思了。长钰他是什么人,他在宫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女子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只对你如此呢?而他身为内监,本就不是个正常男子,他又怎么能够守护你安好呢?”
如婳一愣,旋即泪下:“娘娘,算是我求求你……我拿我的命来求求你,我和长钰是真心相爱的……娘娘,娘娘,若是不能够和他在一起,那么我的生命将会是一汪死水,再无波澜可惊。”
我听着也为她心疼了,更何况,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身处其间呢?
物伤其类,我怎么舍得伤害从小陪伴我长大的如婳呢?
我心软了……
我扶她起身,为她拭泪:“如果可以,我会答应你的……”
如婳终于绽出一个笑容,作势便要跪下感激我。而我只是闭眼说道:“不过我要先请示玄真,如果他没有意见,那么我也不阻拦你们了。如婳,若是他待你不好,你要告诉我,不能够再像今日这样瞒着我了……好不好?”
她点头,我朝她挥挥手,略是无气道:“你先下去罢,让我好好想想……”
“诺。”她拭着泪,恭恭谨谨地退了下去。
而我则是觉得头疼,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如婳啊如婳,我这样答应你,你可真的会幸福么?
若是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拒绝的了。可我怕的,是你识人不清啊。
长钰那样的一个人,从小就是个人精,你若是真与他真心相爱那也最好,可若是他不真心,那么你的一生,可不是比一汪死水还要可怜可悲了么?
如婳……
你知道么?
我怕的是这个啊……
你的人生,就像是花朵刚刚从花苞开始绽放。可若是我不小心的话,会将你的花苞生生扼杀在我的手中的,我很为难啊……
花开花落,最是无情。而且,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你的人生若是一场花开夭秾,我若是辣手摧花,可不是要让你恨死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