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她绝不会是谨儿。”风聆儿眼光灼灼紧盯着林如月,神色哀伤,“我与谨儿是双生子,心有灵犀,若她是谨儿,我不会不知道。”
林南山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身躯剧烈颤抖,面如死灰,半晌才嘶哑地开口:“你是谁,你把月儿怎样了?”
林如月拢了拢鬓发,眼望着林南山开口道:“阿爹,你别担心,如月没事的,我只是让她暂时睡一觉。今夜太过凶险,我不得不借如月的身躯一用。阿爹,我没有恶意的。我,阿爹,阿爹——。”林如月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却又无法开口,只是喃喃地低唤着“阿爹。”她的声音既软且甜,带着一点夷人的卷音,那连声的阿爹,叫得人心都软了。厅中的气氛一缓。
风聆儿温声道“姑娘,你倒底是何人?”
林如月闻声看向风聆儿,眼中泪光未等退去,神情一变,俏皮地吐了吐舌,娇声道:“阿娘你都不认得人家了。”面上似嗔似喜“阿爹阿娘真笨,我偏不说。”林如月偏过头去,小脸绷紧,似是受了无限委屈,真的是不理人了。
风聆儿苦笑地看着赌气嘟嘴的林如月:“姑娘,你倒底是何人,你再这般耍赖,我可要动手了。”
“你动手好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林如月是灵巫体质,身体本就虚弱,那只青狐又什么都不懂地强行用血肉压抑了这身体中的灵力十八年,格格,现在的林如月碰一下说不定都会暴开。”林如月略带艳羡地接着说道:“林如月本该像所有灵巫一样终生以一副孩童的身体示人,偏她遇上了一只傻瓜青狐,十五年来每天以自己的血肉喂养她,以青狐血肉压制住她的灵力,让她得以长大成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成为巫门有始以来唯一一位长大成人的灵巫,但她也随时面临着死亡。你尽管动手,试一试看林如月的命够不够大。”顶着林如月的面貌,这小姑娘神色傲然娇蛮,刁钻地让人无可奈何。
袁布衣上瞧下瞧,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偷偷后退。
林如月偏不如他的愿,蹦蹦跳跳地跑上来挽住他的手,大眼闪动,大声地道“布衣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林如月为什么肯让我上她的身啊?”
袁布衣本想甩开她的手,闻言一楞“为什么?”
林如月嘻嘻笑道:“是如月求我的,她让我来救你的命。”
厅中众人闻言更觉莫名其妙。
袁布衣感兴趣地睁大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格格,布衣哥哥,你相不相信因果报应。”林如月环视厅中众人,眉眼弯弯,顽皮地笑道:“今天真的太巧了,欠你的,你欠的,都到齐了。想是老天爷也想让大家把帐好好地算一算了。”
“唉——。”厅中猛然响起长长的叹息声,众人一怔,慌乱四顾。
林如月小脸冷了下来,对上王妈:“你压不住了,是吗?他们叫你了?”
王妈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袁布衣想起昨夜池边王妈后脑上的那张惨白的女人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唉——”似有似无飘渺的叹息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大家都听到声音是王妈发出的,可王妈的嘴并没有动。
咣当,王妈手中的酒壶掉落到地上。双臂不自然地垂了下去,眼白颤动,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唉——。”
悠悠的叹息彻底击碎了厅中众人的心神,一群人惊叫着涌向另一侧,王妈身边只剩下恍惚失神的林南山和怔忡的风聆儿。
厅外风声呜咽,吹打着窗棂咯吱作响,屋内的灯光忽地一暗,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气味飘散开来,腥臭冲鼻,闻之欲呕。
莽苍警惕地掏出一张黄色符咒,脚踏罡步,就欲出手。
“慢。”林如月肃容阻道,“王妈,我明知酒中有毒,还为你掩饰,你可知是为了什么?”林如月手指心口继续说道:“是如月让我帮你的,在如月心中你是她的亲人,她不相信你会下毒害人。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心一意地信任你。可你呢,王妈,你做了什么?王妈,外面积聚的妖气不是你一个小小的行尸抵挡的住的,再过一会儿,你怕是要失去意识变为一个只知行凶的妖物了。就当是可怜如月,你走吧,别让她看到你的样子。我想你心中也未必就想杀死厅中这些你伺候了一辈子,看着长大的林家人。趁着你还能控制住自己,走吧。”
王妈呆呆地注视着林如月,面上依然平静的诡异,慢慢地王妈转过身一一看过厅中林家人,绿萍胆小地惊叫出声,枫红将她搂进了怀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妈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风聆儿的身上,定定地看着她。风聆儿亦注视着她,忽地展颜一笑,风姿绝美。
王妈眼中流出泪来。
林如月叹道:“有时候鬼比人看得清楚的多。”
王妈起身向厅外走去,走过林如月身侧的时候,僵硬的身躯艰难地弯了下去。
林如月侧身避开,淡淡地说道:“我不能保证什么,林如月若注定今日命绝,谁也救不了她。
王妈闻言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触到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林如月不悦地皱眉:“你求我也没有用。”
王妈依然重重地磕着头,乌黑的血从她惨白的额头滑下,她的面上如若僵住一般,没有一丝表情,可那浓重的悲伤和绝望让人动容。
林如月无奈地道:“罢了,我只能保证,我绝不会亲手杀她。你走吧,别再逼我了。”
王妈抬起头,黑血糊住了她的脸,狰狞可怖,众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她困难地爬起,双手不住地做着手势向林如月道谢,欢喜的手舞足蹈。
众人纷纷移开视线,不忍再看。
厅外的风声渐大,夹杂着野兽般的怪叫声,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王妈侧耳倾听,随即圆滚的身形向厅外飘去。
畏缩在枫红怀中的绿萍低声哭泣着,王妈在林家呆了近四十年,看着林家两代人出生的王妈最得林家人的敬重,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的老妇人变成这般模样依然惦记着林家人,心肠最软的绿萍再也忍耐不住哭喊出声:“王妈,王妈,你不要走了。”
王妈远远的停下来,后脑的黑发慢慢地分开,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露了出来,面上似笑非笑,口中长长地叹息着:“唉——”。
莽苍低声道:“人面蛆。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