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厅里灯火辉煌,却安静的可怕,厅中众人惊讶地看着闯进来的俊秀道士。
“夫人,这茶喝不得。”青年道士目光炯炯注视着白衣的风聆儿,神色虽礼貌恭敬,但眉宇间依然抑不住微微的傲气,那是在优越的环境里长大的人自然而然地产生的那一种自傲,高高在上的,如若救世主一般的骄傲。
风聆儿淡淡一笑,移开杯子,并不去看青年道士,转头对林南山道:“南山,这位道长是你的旧识吗?”
林南山止住咳嗽,抬起苍白的吓人的脸,摇头道:“不识。”
风聆儿回转身形曼声道:“这可奇了,这位道长既非友人,那便是不请自来了。道长。”风聆儿话中略有责意:“道长深夜闯入他人宅中,口出危言,让妾身不免有些怀疑道长的来意了。”风聆儿闭口不提茶中有毒之事,只是责问青年道士私闯民宅之过。
青年道士明显一楞,他怎么也料不到他急急出言欲救的女子竟然不领他的情。
袁布衣垂下头,微微侧身,不引人注意地侧行几步,躲到角落里暗自窃笑,他和这青年道士的梁子结的可不是一天两天。嘿嘿,见这个自幼及长意气风发,从不正眼瞧人的熟人吃憋,他心里甭提多爽,索性操手在旁看一出好戏。
“夫人,恕在下多有鲁莽。”青年道士拱手施礼正色道:“夫人,在下出身茅山,道号莽苍,奉师命下山历练。日前行到此处,在下竟然看到此处黑色妖气冲天,恐有妖孽作怪,便入宅前来探查,竟然让在下无意间撞到这位大娘于茶中下毒。”莽苍抬手指向王妈。
林南山不悦地一皱眉,打断青年道士之言道:“且慢,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茅山道士,抑或者是不是真的看到王妈投毒,但说我林家哪里来的妖怪,道长冒失闯入府中不嫌太过无状了吗?”
莽苍再度一窒,脸上浮现出怒意,心中暗恼自己甘冒风险前来救人,这一家子话里话外倒嫌自己多管闲事了。本想拂袖而去,可一想到此地的古怪,莽苍再度忍耐下来,沉声道;“非是在下危言耸听,庄主,此地如今已是凶险无比。庄主的宅子本应当是风水宝地,想必是经过高人指点的,山环水绕,主山来龙深远,左右砂山相护,是少见的风水宝地。若强说不足,也只是基址略缺水气,为庄主选址的这位高人又在园中挖塘,得水存气。天门开,地户闭,此地 藏风养气,可谓是极佳的阳宅。但此刻宅内山崩水泄,生气散失,死气凝聚,竟将一个好好的风水宝地变成了大凶之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谓之风水。此地格局已破,转瞬福地变凶地。其中凶险庄主不可小视。”
出乎莽苍意料,林南山听闻后竟是不甚在意地道:“我家中风水又与道长何干?”
莽苍彻底呆住了,气极而笑道:“好,好,庄主,倒是在下多事了。莽苍唐突多有得罪,但莽苍有一言庄主信也罢,不信也罢,莽苍确是见此地风水古怪才入内探查,适才在院中也是真真切切看到这位大娘往茶中投毒。
林南山不屑笑道:“道长看到,可笑,难道道长远远一看便知是毒药不成。”
林南山的话彻底惹怒了莽苍,他出身名门,自幼聪颖,被誉为道家后起之秀,自下山来莫不是前呼后拥何时受过这种气,莽苍心中大怒,口中不住冷笑道:“在下自是有证据才敢这样说,庄主不信,试一试这杯中茶水自知。哼哼,庄主百般阻挠,在下不禁有些怀疑,莫不是这杀人计是庄主定下的。”
此言一出,厅中气氛刹此冷凝如冰,袁布衣缩了缩脖子,这个莽苍还当是在他能呼风唤雨的茅山,一点不知收敛脾气,这下子可要糟了。
林南山苍白的面容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似笑非笑道:“道长,你可知这位大娘是何人。”林南山不待莽苍作答,厉声说道:“这位大娘名唤王妈,陪嫁家母来到林家,伺候了林家三代四十载,忠心耿耿,天地可证。敢问林某若以外人一面之辞怀疑王妈,林某还有何颜面对此忠仆。”
王妈抬起圆胖的脸,迟疑地看向林庄主,目中泪光闪动。
莽苍听闻此言,胸口顿感有如被什么东西塞住,哭笑不得,“庄主,既是忠仆,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何须试?”林南山反诘道。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忽地林如月迷迷糊糊地站起,低声道:“姨娘,你将茶给我。”
风聆儿疑道:“你....。”林如月微微一笑,接过风聆儿手中的茶碗,笑道:“有毒,哪里会有毒。”说罢,仰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月儿——。”
“如月——。”
“姐姐——”
冷然淡漠的林南山和风聆儿齐齐失声惊叫,心魂俱裂。
在旁一直无言的枫红见状身躯一颤,悲哀地一笑。
“月儿。”袁布衣亦是大叫出声,他本在旁看戏看得有滋有味,未曾想顷刻间风云突变。
他虽看不上莽苍的自命不凡,但他却是厅中最信莽苍的一个人,莽苍那人心高气傲,最不屑说谎,他说茶中有毒便是有毒。
眼睁睁地看着林如月喝下茶却不及阻止,袁布衣顿时只觉眼前一黑。他幼时孤苦,少有朋友,在他心中这瘦瘦小小的大脑袋姑娘倒真像是他的玩伴一般。脑中只觉得嗡嗡回荡:“月儿死了,月儿死了......。”
“月儿。”袁布衣顾不得再躲莽苍,从角落奔出扑向林如月。
莽苍见座中少女饮下茶,暗自叹息,已知今日之事再无须多言,在林家人乱做一团时,他迈步向外行去,突然身边微风扫过,一个着了青衣小帽的人影从身旁掠过,那大叫月儿的声音好生耳熟,莽苍略一皱眉,心中嘀咕。
“袁布衣。”莽苍突然想到那个声音是谁,不由得回身冲口大叫出声。
袁布衣听到莽苍呼叫,却是无心理会,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身形依然保持前扑之势,试图挤进圈子里去看看林如月。
莽苍收住脚步,想起山上十年,人生中的唯一污点,口中牙齿格格作响,举步欲离去眼不见为净,刚抬起脚,脑中却猛然想起厅中的那个混蛋除了打架整人之外一无是处,如今此地凶险异常,这个混蛋恐怕多半不知,想到这里莽苍双腿有如自有意识一般,往回走去,待莽苍醒过神来,人已在大厅。
看着袁布衣在人群外跳脚,莽苍俊秀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格格,阿爹,月儿没事的。”人群中忽然探出一只雪白透明的小手分开众人,林如月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顽皮地道:“阿爹,坏道士骗人的,茶里哪有什么毒啊。”
“没毒就好,没毒就好。”风聆儿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脸上已一片潮湿,身躯酸软欲倒,竟像是刚刚经历生死的是她一般。
袁布衣跟着松了口气,乘着林家人没缓过神来,悄然后退,突然在他身后的莽苍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小心那女子。”
“怎么?”袁布衣愕然惊问。
“我不知那个叫月儿的女子是什么,但她一定不是人。”莽苍的话语破天惊。
“不是人——。”袁布衣失声惊叫。
厅中的林家人一一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和莽苍,杀气腾腾。
“嘿嘿——。”袁布衣拉着莽苍后退,面上尴尬地笑着。
莽苍警惕地环视四方,挡住袁布衣,沉声道:“庄主,在下亲眼看到王妈滴血入茶,这王妈虽貌似活人,但身带尸气,身已死而魂不愿离去强留身躯谓为行尸,尸血剧毒不亚于世间毒药,这位月儿姑娘却能饮之无事,在下只能说月儿姑娘只怕早已不是活人了吧。”
莽苍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厅中林家人明显不信,个个怒目对他。
“格格,骗子道士,你又在胡说了。王妈活的好好的,怎会是行尸。”林如月忽然地越众走出,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小手刮脸“羞羞脸,骗子道士。阿爹,你莫听他的。”林如月平日苍白脸今日似乎有些泛青,大大的眼睛却一反常态地活泼灵动,一频一笑娇俏可人。
“你是谁?月儿呢?”林南山猛然抬头,双目冷厉如刀,怒喝道:“你是谁?”
“阿爹,你怎么了。我是月儿啊。”林如月皱起鼻子回身娇嗔道,气冲冲地跺着小脚不依。
“南山,你莫吓到了月儿。”风聆儿不忍地劝道。
林南山推开风聆儿,瞪着林如月:“月儿从不会叫我阿爹,她只会叫我爹爹。阿爹,阿爹,那是巫门那边的叫法。那个道士说你不是活人”林南山声音忽地一变,低沉而痛苦“你是谨儿,是不是,是不是,谨儿,你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