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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欧阳修(2)

【译文】

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闲愁,总想把它抛弃,可它却总萦绕我的心头。每到新春来临之时,那种惆怅忧伤一如故旧。为了消除这种闲愁,我天天在花前月下痛饮美酒,宁可酩酊大醉,不惜身体日渐消瘦。河边上青草萋萋,河堤上又绿新柳。见到如此美景,我痛苦地暗问自己,为何年年都有一段新愁?我思绪万端,独立在小桥的桥头。清风徐来,吹拂着衣袖。新月从东方升起,弯弯如钩,只有远处那一排排树木与我为伴,在暗淡的月光下影影绰绰。

【评析】

本词抒写一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和惆怅。前人多指为闺中思妇,似嫌拘谨。实质就是封建士大夫所产生的一种韶光易逝,人生苦短的喟叹。上片写春来依旧有“闲情”,以酒遣愁;下片写外出观景以遣闲愁,以景语收,情味深厚隽永。

上片起句突兀,劈头而问,表现对“闲情”无法抛弃的怨苦,尤显出闲愁的深浓,表现了在情感方面欲抛不能的一种盘旋郁结的痛苦,抒写主人公想要挣扎出来却不可能。以下各句所写均由此生发而出,故此句有笼罩全篇之效。接下写春来闲愁依旧,宁可瘦也要用饮酒来打发闲愁。过片前后均是景语,中间两句是情语,使前后之景均为情增添色彩。见到青草绿柳,又增新愁,故独立小桥望月,任凭春风吹拂。唐圭璋云:“末两句,只写一美境,而愁自寓焉。”(《唐宋词简释》)又,本词之情蕴与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相近。参照阅读,再加以体会,自会有一番领悟。

蝶恋花

欧阳修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注释】

不道:不觉得,不理睬。寒食:寒食节,在清明前一两天。香车:香木所造之车,形容车之华贵。

【译文】

那个负心的人像行云般飘浮不定,连续几日也不知道他的踪影。他似乎忘了回家,也不管又到暮春的时令。寒食节的路上百草千花,他乘坐的那辆小车,也不知拴在谁家门口的树径。我满眼含泪,倚在高楼上自言自语,更显得孤苦伶仃。暗自问归来的双燕,在路上是否与他相逢?我的心里极乱极乱,像满天飘飞的柳絮,纷乱迷蒙。也不知他究竟在何处,即便是在恍惚迷离的梦境里,也不知道去何处把他找寻。

【评析】

这是一首闺情词,写一位痴情女子对冶游不归的男子既怨艾又思恋的复杂感情。上片写猜忌之心,侧重在怨字,下片写希冀盼归之情,侧重在思字。本词一说为冯延巳所作。

上片起二句写荡子忘归,“行云”喻男子飘浮不定,既写其人,亦喻其心。春已将暮,芳景良辰没有几日,可荡子不归,孤身孑处,情何以堪?“百草千花”承“春将暮”,“香车”句承“何处去”,写女子猜忌幽怨之心,此正是深情之委婉表现。下片转写思念之浓。“倚楼频独语”谓其满腹愁思无人倾诉,“双燕”句写其盼归盼信之切,意近痴而情转浓。“柳絮”句是取眼前景为喻,恰切生动。尾句语更深痛,现境中无法见到,竟连做梦也无寻处,悖理而入情。全篇以怨思贯穿终始,以寻、盼为抒情线索。开篇云“何处去”,中间云“香车系在谁家树”,结句云“无寻处”,前后呼应。思妇的感情始终在怨嗟与期待、苦闷与寻觅的交织中徘徊,很深厚悠远。

木兰花

欧阳修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注释】

鱼沉:古人有鱼雁传书之说。鱼沉,谓无人传信。秋韵:即秋声。此谓风吹竹子发出之声。烬:火烧剩余之物,此指灯花。

【译文】

自从分别后,也不知你去了何方,终日里烦恼愁闷,满目所见到的都是凄凉。你愈走愈远却偏偏愈不来信,山高水长。鱼沉雁落,无法问讯你的近况,怎不令我惦念和恓惶?深夜里一片寂静,秋风吹动着秋竹,沙沙作响。一叶叶,一声声,都仿佛暗自传恨,不断增添我的感伤。我斜着身子独倚绣枕,想尽快入梦寻找情郎。可神经衰弱,偏偏难以进入梦乡。而那盏油灯偏又结满灯花,如同青绿色的萤火虫一样幽暗无光。

【评析】

本词是闺中怀人之作。两句一意,层次井然有序。上片一二句写分别是一恨;三四句写无信又是一恨。下片写独栖难眠,风吹竹声又惹起一番孤寂之愁,又是一恨;欲梦中相寻,而梦又不成,恨更深矣。从时间上看,由日间之秋色写到夜间之秋声,形声交错。其景愈转愈凄凉,其情愈转愈深沉。

本词之妙,在于对思妇心理刻画之细腻生动。从开篇始,字字沉稳,句句推进,如同剥笋,层层深入。起句写恨的缘故是“不知君远近”,所以才生出种种怨恨。既然分别又不知远近,无奈只好求其次,有封信也可借以宽慰,但信又无。无信而再求其次,在梦中寻找暂时的相亲相爱也可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但梦又做不成。而风竹之声灯烬之景,更增凄清气氛,烘托出女子为愁所困,神经已极端脆弱。“灯又烬”有双关意,既是现境,又借喻女子的希望非常渺茫,其命运也如同灯花般凄迷暗淡。哀婉幽怨之情俱在境中。

浪淘沙

欧阳修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注释】

把酒:端着酒杯。紫陌:泛指郊野的大路。

【译文】

我端起酒杯,祈祷这骀荡可人的春风,请你也留下来,陪伴我优雅从容,和我共同享受这良辰美景。这里是繁华的洛城之东,在宽阔平坦大路的两旁,垂柳依依,春意融融。去年春天,也是在这里,我和友人携手并肩,游遍姹紫嫣红的花丛。聚合离散过于匆匆,这令人遗恨无穷。今年的花儿比去年的还红。可惜的是明年的花儿会更艳更红,但与我共同来观花的却不知会是何人?

【评析】

欧阳修年轻时曾在洛阳为官。本词当作于斯时。写自己独游洛阳城东郊,饮酒观花时所产生的愿聚恐散的感情。上片由现境而忆已过之境,即由眼前美景而思去年同游之乐。下片再由现境而思未来之境,含遗憾之情于其中,尤表现出对友谊的珍惜。

上片叙事,从游赏中的宴饮写起。开头两句“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是从司空图《酒泉子》“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词句化来,去掉“黄昏”二字加一个“共”字而成,但完全融入自己词作的意境中,很高妙。东风即春风,在对春风的挽留中表现出对朋友的留恋。用笔委婉,意新语工。“垂杨”句点明地点,承上启下,贯穿全篇。去年游春观花是这里,今年又是在这里,明年我还想来,可同游者却不知是谁了。下片是抒情,开头两句在情感上贯穿全篇。“此恨无穷”的原因是“聚散苦匆匆”,聚而又散,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因此怨恨也就无穷。这正是词人情深意厚之处。本词以现境为筋脉,思前想后,反衬现境之寂寥寡欢,衬托出对友人的思念之情。俞陛云评曰:“因惜花而怀友,前欢寂寂,后会悠悠,至情语以一气挥写,可谓深情如水,行气如虹矣。”(《宋词选释》)还应指出,“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两句充满对生活的热爱之情,设想明年这里的花更好更红,给人以欣喜和愉悦,这样的词句本身就具有和平气象,给人美感。

青玉案

欧阳修

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浑可事,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不枉东风吹客泪,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注释】

青玉案:词牌名。本词双调六十八字。都来:算来。可事:小事,平常之事。长安:借指开封汴粱。不枉:不要冤枉,不怪。

【译文】

又一年春光已过去多少,算来三停已过两停。绿荫浓浓,红花重重,全都是寻常情景。庭院中飘拂垂柳,帘幕里荡漾暖风。有个人正在忧心忡忡、满面愁容。尽管在长安市里买花载酒,富贵优容,又怎比得上在故乡家中?看见家乡的桃李花开,绿叶衬着粉红,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不必怪春风吹得客子落泪,因为思乡的感情太浓太浓。虽然梦魂可以归去,但醒来又觉无用,看来只有回到故山,才能了却这番痴情。

【评析】

本词写在暮春之月,客居京师的游子思乡盼归的深情。可能是词人晚年所写。上片侧重写春愁,下片侧重写乡思。

开篇设问自答,叙述春天已过大半。抒情主人公为何如此关切“春事都来几”呢?这便是思乡之情所致。此情笼罩全篇,故劈头便问。“早过了、三之二”,以散句为词,时令上暗应下片的“家山见桃李”。后三句以美景反衬乡愁。景致并非不美,为何还会“憔悴”,引出下片的乡思。下片首句一垫,虽然在繁华的京师里过富贵生活,园林里也不乏人工精心培植的奇花异草,却不如亲眼看见家乡野外的桃李之花,在对比中突出乡思的深浓。结尾处又以梦归为铺垫,因为梦魂即使回去时感觉开心快乐,但醒后将是更深的乡愁。最后表示坚决回归之意。本词以思归之情贯穿全篇。开篇计算时日是嫌春归太速,己归太晚,次写美景而人憔悴,因未归之故也。再说梦归无据,“惟有归来是”,直抒胸臆。抒情脉络清晰,层次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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