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大懒喵,猫食准备好啦,快来喵吧……”诺正凌像小时候一样,在楼下大声叫唤。
诺天依听到呼唤,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眸。每天早晨听到他的叫喊时,她的心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幸福。但现实如同巨大的铁锤,轻轻一下就将那薄薄的幸福打得粉碎。她知道,他已经不是哥哥,它是机器人。
“你什么时候也做一顿早餐给我吃呢?哥哥从来就没有尝过小妹的手艺呢。”禁令那天后,诺正凌便回到了这个家中,这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它还是像平常一样逗着诺天依,虽然这两年来,它逗的乐子从没令诺天依开心过,但它还是坚持天天这么做。
诺天依不知道这是它的固定程序,还是哥哥在天有灵呢?她吃着它做的早餐,再也没说过难吃。她打开个人终端的新闻,头条新闻映入眼帘,但诺天依的目光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平静——三审案首席代理律师‘中三慧子’,于昨晚在家中自杀!
一瞬间,诺天依感觉自己其实只是对那些产生了麻木。中三慧子的死像是一把手术钳,它插入她的伤口,然后向两边缓缓拉开。千钧之痛如海潮般吞没了她,浩瀚的内疚向她预示着全人类看她的那种眼神,将是绵绵无绝期的。
她关闭了个人终端,起身去了车库。
诺正凌收拾了妹妹没吃完的早餐,也拿出个人终端,打开了新闻栏目。他原本可以直接通过信号在中心下载所需的资料,但他喜欢这样操作,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人,而非机器。当中三慧子的自杀新闻映入他的眼睛时,他眉头一紧,接着,他听到了小车起动的声音。
……,……
“大伯,天依她不见了!”诺正凌握着个人终端。
诺溢华一听:“什么意思?”
诺正凌:“您没看新闻?”
“看新闻?我已经两三个月不看了。”整个人类社会都被中心控制,所有的企业、公司、社会部门都走正常程序办事,没有违规,没有浅规,没有犯罪。新闻对诺溢华来说,已经成为无聊的报道。
“中三慧子昨天晚上自杀了,我猜想天依看到了这条新闻。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一直联系不上她,她的终端关机了。”诺正凌有些焦急的说着。
“你!”诺溢华简直气晕了头:“你应该可以向中心请求的,难道不能在中心查一下她的行踪吗?”
诺正凌沉默了一瞬,他语气低落的说:“好的先生,请问您回来吗?”
“我快到红城了,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了,你在中心查一下,如果发现了天依的踪迹,就找我的终端,会有人把消息告诉我的。”诺溢华顿了一会,语气缓和了些:“我马上通知你大妈回家,你在家等着。”
诺溢华挂断通话,他的小车到达了一个哨站。
这是一个完全由人类控制的关卡,是通向红城的南出入口。红城是人类最后一片没有被机器人控制的区域。
机器人取消了对这里的监控,但也不对这里提供信号覆盖,自动机车……等等一切现代科技支持。它们将一些不愿与机器人平等相处的人类送到这里,只向这里提供必须的食物与衣物。
红城位于中国以北,外蒙古边境,只有在十月左右,气候宜人。其余时间风沙呼啸,条件十分艰苦。在这里,社会状态倒退了300年,人们的交流仅限于面对面,如果是城南与城北的交流,则通过书信,由大量的邮递员换班急送。
后来,一些被机器人赶下台的前任国家领导人,党派领导人,以及一些有想法的人士开始自发的前往这里。城市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是一座超过2千万人口的大型城市。
哨站不容许任何带有量子芯片的设备进入红城,诺溢华换了一辆电动车,他驱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座大厦,楼上写着四个大字——人类政府。
“诺溢华先生您好,没想到您也会来参加这个会议。”一名美国人用他的美式普通话说道。
诺溢华与他握了手:“我有好几次没来了,上一次好像没见过您。
“我是上周才加入的,咱们没有碰过面。这次发起的讨论主要是机器人软件工程方面的,一会儿要听听您的高建了。”
“我老早就改行做能源这一块了,明天赫尔曼也会来,他的看法会比较重要。”
……,……
“正凌!天依她有消息了吗?”唐露回到家中,她和丈夫一样,已经很少看新闻了,不然今天一定会陪着女儿的。
“中心已经返回了消息,最后一个发现天依的地方是乌尤尼盐湖,就在15分钟前。”诺正凌说道。
唐露一听,是个陌生的地名:“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嗯,中心已经将位置发给我了,在南美洲玻利维亚西南部波托西省西部的乌尤尼小镇附近。”诺正凌焦急的说道。
“南美!她为什么去那里?”唐露十分迷惑。
“大妈,我们去吗?我担心。”诺正凌焦急的问。
“去去,快,马上定机票,正凌,你能不能请求中心,看看就近有没有可以联系的机器人或人类,请他们帮帮我们。”
诺正凌点了点头:“之前已经发送了请求,中心已经安排了盐湖附近可以调动的机器人,不过,15分钟前,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
二人说话间,已经出了门。
诺天依租用了上次与乐振林同来时的那款越野车,这里是她感觉最美丽的地方。湖面上的残阳烧红了晚霞与湖水,将她与车的影子拉向天边。
她带上之前购买的一瓶安眠药下了车,走到浅浅的湖水中,静静的看着天边那一片红,缓缓抬起手臂,在残阳前作出一个酒杯的手势:“干杯哥哥,干杯妈妈,干杯爸爸,干杯……”
她说了四句干杯,也假装喝下了四杯红酒,那种醉意竟然真的涌了上来。两条眼泪从脸上滑落,使眼前的红分出了各种层次,像透过一整瓶红酒看到的世界。然后,安眠药的瓶盖被缓缓打开。
“最后一杯是为谁干的?我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诺天依耳边传来熟习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只见乐振林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再远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一早就看到了新闻,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不看了,但是你会看。你希望从那上面看到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美好,而不是越来越差。所以,我猜你一定看到了那条新闻。我马上向你发送了通话请求,你关机了,我又给你留了言,你没有回应。
我去了你家,诺正凌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并且,它十分焦虑!那感觉,很像我对小妹的感情。”
“他?”诺天依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乐振林转过头来,目光落到诺天依脸上:“天依,咱们有未来吗?”
诺天依没有说话,只是睁大了双眼看向身边的这个男人,眸子里有些湿了,许久之后,她的目光一肃:“你,是在可怜我?”
“不,是你不用再可怜我了。”乐振林又转开视线,他的脸上一片火红,不知是被天边的云霞映的,还是别的什么。
诺天依睁着湿润的双眸,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家和你家的成员结构很像,虽然在经济上有距离,但我们也并非社会底层。只是父母去得早,我和妹妹在小叔家长大,叔婶带我们如同亲生。
那年小妹被一个有钱公子看上,但他恶习太多,小妹不喜欢,他就对小妹死缠烂打。后来我知道了,当哥哥的嘛,自然是要为妹妹出头的……”
乐振林说着皱了皱眉,停顿了数秒时间,深吸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当时我年少狂妄,对方家底很厚,他爸又是有些权力的人物。
结果就是我和小妹被打断了四肢,还没处说理。不仅如此,他们动用一切手段,给我小叔小婶,以及亲朋好友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使我和小妹无法移植生物假肢。最后只能安装了机械假肢。”
诺天依见他眼底里浸出泪水,便很体贴的转开了视线,只是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小妹是我害的,她每一次洗完澡出来,眼睛总是红的,她说那是水太热。其实我知道她哭过,那样的身体,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承受。我要替她感谢你给的生物假肢,那让她恢复了从前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