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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阳梅,我们擦肩而过

长途班车开始在山道上盘旋而上的时候,我借口头昏,不再理会阳梅想要倾心交谈的愿望,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高考终于像梦一样地结束了,我们的高中学业终于完成了。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复习氛围中,我曾经向往得心尖发痛的轻松和狂喜并没有如期而至。一切的感觉都是淡淡的,就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单元测验。

我想,这一切都跟我和阳梅的一个约定有关。现在,我正在完成着这个约定:带阳梅到自己的家乡去玩一次。

这既是在完成一个约定,也是在了结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决定以此作为一种正式的仪式,借以断绝我和阳梅高中三年的友情。

我一直非常重视“仪式”或是“形式”之类的词汇。我喜欢给一些有重大意义的事件披上这样的一类外衣,它们会使事件变得更加浪漫或者更加郑重其事(这要视事件本身的性质而定)。

我知道我的心很痛。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要下决心亲手结束与自己的一个最最要好的朋友的友情,谁都会心痛的。但我不让自己的情绪沉浸在这样的一种痛里面,这会使我容易失控。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和动作保持在一种最漫不经心、最自然的状态,我满面带笑地对阳梅说:“嗨!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明天就跟我上路如何?”

刹那间布满阳梅脸上的惊喜是无法形容的,我猜她一定以为我会假装忘掉我们之间的约定,在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她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噢,真――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垂下眼睑,不去看阳梅脸上流露着的真诚的欢喜和歉意。

跟阳梅的好始于高中生活刚开始不久的一个周末。

我们的学校是一所市立重点中学,它的生源一半来自本市,一半则取自下面的各个县中。我与阳梅即来自不同的县城,我们都住校。

我没料到周末洗澡的人会如此之多,原定一个小时完成的清洁任务整整耗费了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出得浴室,外面已是月上柳梢。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寝室,忍不住对见到的第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大骂这该死的学校:“还市重点呢,这么破的设备,害得我饭也买不到了!”

“哎呀!你没叫人带饭吗?周末洗澡的人最多的。我这里有芝麻粉,你先吃上一点可好?”

我还没好意思答应,女孩已经麻利地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这个女孩当然就是阳梅。

在芝麻粉加开水调和而成的芝麻糊的芳香中,我与阳梅的友情正式开始生根发芽。

我与阳梅不在同一个班级,我在(1)班她在(2)班,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友情之树像夏天的野草一般疯长。与阳梅的交往日深,我便越发在心里认定这是上苍送给我的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因为在阳梅身上,我看到了两点我最看重和迷恋的东西:淳朴的内心以及积极向上的精神。

其实,在我们这所重点高中,积极向上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个人都具备的基本素质,只是,各人向上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一些方式是很可怕的。比如坐我前排的女孩向岚,她的理科成绩非常好,但她不放心,很怕别人赶上来了,所以她经常找各种借口趁主人不在的时候去翻人家的抽屉,甚至床头,我们猜她大概是在检查别人的参考书或学习心得什么的。还有萧杏,(3)班的大名顶顶的漂亮女班长,据说她能一直保持在班级前十名的手段之一是:趁最后交卷子的那一会儿混乱,手眼协同作战,将快速扫描到的别人的选择题答案飞快地写到自己的卷子上。

“真无聊!”我有一次忿忿地对阳梅这么说。

阳梅有一会儿没有接腔。然后她说:“管她们呢。”

在需要评价别人的时候,阳梅一向是这样小心又谨慎的。这一点曾让我有点扫兴。我是一个个性激烈的人,要么这样,要么那样,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但阳梅有一次却这样评价我:“你聪明,但有时候很简单。”这句话简直让我大吃一惊。简单,换一种说法其实就是愚蠢,聪明而又愚蠢,这是什么意思?

在客运站,爸爸妈妈以空前的热情迎接我们的到来。妈妈亲热地拉着阳梅的手,就像阳梅是她的又一个女儿:“你就是阳梅吗?欢迎到我们家来做客!妮妮一直在信中提到你的。她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阳梅的脸红起来,眼睛带着笑望向我。我没有接她的目光,我拉着爸爸的手,夸张地叫起来:“哇!爸爸,你怎么越来越年轻啦!”

我承认我是故意这样的,我不想让阳梅产生任何误会。

我的小房间里,已经摆好了另外一张小床,这当然是给阳梅准备的。我突然之间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有点后悔。我还得与阳梅,这个如此深地伤害了我的友情的女孩,装模作样地在一起共度几天的时间(到底住几天呢?这当然得由阳梅决定,我自然是希望越短越好)。对于我这样性情的人来说,这真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现在我要说到洛汶。

洛汶是高二(6)班的一位市区女孩。本来我与阳梅都不认识她的。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我与阳梅都选择了文科,这样我们就都到了高二(6)班,而洛汶成了阳梅的同桌。

我一直很奇怪,怎么每一个班级里都会有这样的女孩子:长得漂亮乖巧,为人处事圆滑世故,学习成绩再不理想,也每次都有办法让所有的老师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并在各科大小不一的考试中获得一些直接的好处。洛汶正是这样的女孩子。

我知道,阳梅和我一样,在心里是根本看不起洛汶的。因为害怕那种八面玲珑,我对洛汶这样的女孩一直有一种本能的拒绝。可是,当我发现阳梅越来越多地与洛汶在一起,有时甚至超过了与我在一起的时间时,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恼火。

我承认这首先是嫉妒。我不愿意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会拥有除自己之外的另外的友情。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无法理解阳梅为什么会与洛汶要好。我清楚地知道她是根本看不起洛汶的,她与洛汶之间至多只应当是泛泛之交。

我直截了当地质问阳梅。

阳梅微笑地看着我,试图淡化我满脸的严肃:“你总是这样直爽。”

我没理她,继续一脸严肃地等着她的回答。

阳梅轻微地皱了一下眉,为不得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洛汶不是那种可以交心的朋友。但她有她的长处。跟她在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的嘴巴张得很大:“学什么呀,她的成绩那么糟糕!”

阳梅踌躇了一下,说:“与人交往的技巧。”

我听见自己的心里轻微地格登响了一下。这一次我很聪明地没有再做声。我第一次看到,阳梅原来也有着这么心机的一面。

我不让自己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并且我也应该学着一点儿呢。

就这样,我们的两人世界变成了三人世界。我能够感受到阳梅在我与洛汶之间做着平衡的努力。

爸爸给我寄来了一大摞的教学参考书。爸爸是我们县教育局的一名小科员,弄点教学参考书易如反掌。其中有一本《高中地理概念详解》对我最有帮助。我们的地理老师有点糟糕,要不就是我不太能接受他的教学方式,反正地理课我是越听越糊涂,而这本书的讲解比地理老师清楚多了。

阳梅听说后,便也把书借去看。“这本书真的很好。”阳梅的口气听上去非常羡慕。于是,在我不弄地理的时候,阳梅就会将这本书借去。而在阳梅不看的时候,书就会到洛汶的手里。我又要用了时,再向她们两个人讨回来。

我知道自己心里有点儿烦。高三的时间这么紧张,而我却要为使用本来属于自己的一本书费这么多的麻烦。但越是这样,在向她们讨书的时候我便越发的小心翼翼。我很害怕自己不高兴的情绪被她们看出来,大家都是这么好的朋友,而我却为这么一点小事计较,是不是我太小气了?

地理课本上有一些课后思考题很难,老师说这些内容不一定要掌握,因为它们属于教参外的范围。但我不放心,万一高考题中有类似的题目呢?而且多掌握一点东西总是好的。所以我就自己做,有一些拿不准的,就拿出来与阳梅一起讨论。在我们这个文科班,我与阳梅一直是成绩很好的。有时阳梅会很清楚地给我讲解,有时她会说不知道,这时候我便只好等着问老师了。

一次自习课,我离座到阳梅座位上去时,发现她正在看我那本书最后几页的地方。我很奇怪地轻声问她:“我们的课还没上到这么后面呢,你在自学啊?”阳梅将书一下子合起来,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随便翻翻,看着好玩呢。你是要书吗?”

我摇摇头,与她说了几句别的话,回来了。

当天晚上上晚自习时,我突然想起阳梅不自然的神情,心里很好奇,便将书讨回来,随手翻到了最后几页。就在我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上去的时候,我差一点噎住了――猜我看到了什么?那最后的几页 ,居然是所有课后思考题的参考答案!

我感觉到心里的火苗呼的一下蹿到了脑门上!

阳梅一定早就知道这些答案的存在了,并且一直在看这些答案,而她也早就知道我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她居然会一直不告诉我!

而我这个大笨蛋,自己的书上有答案居然会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过去质问阳梅。

当然,我没有这样做。这样做是需要大勇气的,我抹不下这个面子。我只是趴在桌子上,听任自己的心里翻江倒海。

“聪明而又简单。”原来阳梅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恰如其分!在即将来临的高考面前,在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之间,友情又算什么?真正的朋友又如何?

我的心痛得缩起来。

那几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一点点小事情,都会惹得我言辞尖利。洛汶说:“夏妮妮你好像吃多了辣椒呢。”我横她一眼,我才懒得理她。

我希望阳梅也说我吃多了辣椒,这样我就可以直接与她吵起来。可每次她都只是很宽容地看看我,一声不哼。不仅如此,那几天她对我简直是太好了,我借故作业没做完,不与她们一同上食堂,她便拿了我的碗,直接替我把饭端到教室里来。我值日扫地,她便替我把开水打好。我来例假肚子痛,她又替我泡好一大杯红糖水,像妈妈一样端到我的床头。

我万分惭愧地接过那一大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在心里叹一口气:也许,归根到底,还是我太小鸡肚肠。也许阳梅并不是有意要对我隐瞒答案。即使是有意的,那也只是在高考大棒之下,偶然而起的一种奇怪的心理罢了。

阳梅对我这样,说明她非常珍视我这个朋友,正如同我珍视她一样。

我放下了这个疙瘩,与阳梅重归于好。

我的家所在的县城外围流淌着一条美丽的护城河。这条名叫修河的护城河是我以前一再得意地对阳梅提起过的。这条河里流动着的水清澈美丽得令人疑惑――即使在深达数米的地方,仍然能清晰地看见静悄悄躺在河床身上的红红白白的鹅卵石呢。修河的东岸(也就是靠近县城的一边)有一大片白色的沙滩,沙滩上四处散着巨大的青石块。

我和阳梅就坐在河边一块长条形的青石上。

夕阳西下时的修河是夏日里最忙碌、最快乐的地方。很多很多的大孩子小孩子在河里玩水,很多很多的女人在河边洗衣服、洗菜,到处是一派欢声笑语的热闹景象,只有我和阳梅之间是沉默的。

其实我并没有沉默,我正在很开心地笑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孩子打水漂。

她们是我两个姐姐的孩子,正处在最喜欢得到夸耀的年龄。所以她们扔一块小石子,便回过头来朝我们嚷一句:“小阿姨,你看我又打了3个!”我便不停歇地表扬她们:“真能干!”空下来的时候,我便向阳梅介绍:“这就是修河,它流经好几个县城,最后经鄱阳湖注入长江。”

这正是我最想要的效果:既可以尽地主之谊,又避免了与阳梅的单独相对。所以我不厌其烦,特意拉了两个小家伙同行。

事实上,我一直在破坏所有我和阳梅有可能单独相处并进行谈心的机会。前面说过,我只是在履行自己以前许下的一个诺言,并借此结束我们之间的友情。

阳梅表情淡然地将视线放到河对岸的群山上,不再试图与我进行交流。以她的聪明,我相信,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样很好。

一次周末,家住市区的洛汶没有回家。晚上,阳梅睡到了洛汶在上铺的小床上,她们两人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一直说到半夜。

我心里非常难受。这样亲密的谈心的行为,是本应当在我和阳梅之间发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换成洛汶。而且,我还非常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是否与我有关。后来,我是在对自己“你真无聊”的责骂声中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洛汶回家去了,我与阳梅背着书包上教室。我尽量表情放松地走在阳梅的身边。我觉得让她看到自己耿耿于怀的样子会很蠢。

还好阳梅主动挑起了话题:“昨天晚上在洛汶床上,我们主要是谈论交友的问题。”

我看阳梅一眼,等着她说下去。

“我一直很想知道洛汶交友的原则。她说,她的原则是对她有利的她就倾心交往。以前的班上她有两个朋友,一个成绩很好,一个班级工作做得很好。洛汶说跟她们在一起,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太惊讶了,以至忘了愤怒:“对她有利的就交往,她真的这样赤裸裸地说?”

阳梅反问我:“那你觉得应当是怎样的?”

“我……”我张张嘴,一时无法接话。我从来没有从“原则”这么深奥的角度去考虑过交友的问题。我只希望自己的朋友是真诚而充满善意的,当然,我还希望她比较聪明。

阳梅不再理会我,她自言自语地说:“洛汶是一个很神奇的人。我觉得她比我们要成熟很多。”

“我才不要她这样的朋友!”我忿忿地接口。

“做洛汶的朋友还不容易呢。她选择很严格的。”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口,无法再说话。我再一次触目惊心地意识到,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陌生了?

或者,是我太幼稚了,以至跟不上成长的步伐?

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没人能回答我。我只能埋在心里。

这件事情过后,我们三人还是时常走在一起,只是,我已经沉默了很多。

爸爸妈妈买了电影票请我和阳梅看电影。

看电影是我们在学校时很少拥有的奢侈享受呢。晚饭桌上,我变得兴高采烈。看得出,阳梅也很高兴。在去电影院的路上,我们甚至手挽着手走路。那一刻,我有一种幸福的晕眩,恍如回到了我与阳梅最最要好的单纯美好的时光。

可是,我在电影院门口遇到了以前初中时最要好的朋友睫和潇,我们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过面了。

“夏妮妮呀夏妮妮呀!”她们一人拉着我一只手,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跟我们坐一起吧,我们三个人挤着坐好不好?”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阳梅。

阳梅的表情又一次淡起来:“我不要紧的。你跟她们去吧,老朋友难得见面的。”

爸爸正要开口(他一定是要表示反对),我赶紧说:“那就麻烦爸爸妈妈暂且代劳陪一下阳梅。我看完电影就来找你们。”

挤在睫与潇之间,我们一直不停歇地说话,一直说到电影开始。之后,我便有些坐立不安了。我在想,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阳梅是自己请来的客人。

这场电影,我一点也没有看好。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刚刚定格,我就匆匆地站起来,匆匆地与睫和潇告别,匆匆地找到爸爸妈妈和阳梅。

我看不出阳梅的脸上有任何表情。我突然想起,在临近高考的最后几天,我的脸上也是这样的――面对阳梅,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事情的起因是高考前不久举行的预考。

我与阳梅的成绩本来不相上下,一般占据班上的二、三名(第一名每次都是一个男生,我们的班长)。预考时,我们班全数通过,我仍然是第二名,阳梅却跌到了第五名,洛汶更是跌到了倒数第三名(平时考试,洛汶一般是中游水平)。公布成绩的那天课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在她们两人的身边。我自己心里本来是很高兴的,但我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流露出来,并且,我应当安慰她们。可我不知道怎么说才会显得不做作。

三人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我才冒出一句:“还好是预考,无所谓的,通过就可以了。”

没想到洛汶立刻接口:“谁说无所谓?你不知道前三名可以获得推荐的资格吗?阳梅这一次真是倒大霉了!”

阳梅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阳梅有两片很薄的嘴唇。我最害怕她将它们紧闭起来的样子。这时的她坚硬得就像一只刺猬。

在我们高三最后这一段紧张得空气好像都要爆炸的日子里,阳梅就一直是这样的一只刺猬。她身上所有的刺都指向我,以及我们的友情。

我不知道该拿阳梅怎么办,该拿我们长长三年的友情怎么办。我们仍然是走在一起的:上食堂,上教室,回寝室,甚至上厕所,等等。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可天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紧张,我得时刻忍受我们之间突然降临的沉默或是话中带话的言语,我还得忍受洛汶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我已经丝毫感受不到友情的快乐和纯净,相反,我的功课复习已经受到了影响。有时看着书,我会突然跌入情绪的低谷之中。

有时我会很疑惑地想:阳梅对我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感觉?我们这样究竟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友情有没有必要再维持?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对我而言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全国重点大学到学校来挂钩了。我在被推荐之列。虽然不是直升,但挂了钩,只要考分上线了,该校就会录取你。

我心里非常快乐,可惜没有人来与我分享。

因预考失利,阳梅没有得到推荐。我都有点不敢看她的脸色了。

那天第四节课后,我小心翼翼地叫她去吃饭,阳梅垂下眼帘不做声,我只好站在一边傻傻地等。过了好一会儿,洛汶才冷冷地说:“我们要先到寝室去一下。”

我一个人拿了碗往食堂走,有一种要昏倒的感觉。有以前理科班的同学从后面赶过我,回过头来笑着问:“咦,怎么今天你一个人啦?阳梅呢?”我软弱地朝她笑笑,说不出话来。

打好饭回到教室,坐下刚吃了两口,阳梅和洛汶端着碗进来了。

我在心里倾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我希望这脚步声是朝我而来。以前每次吃午饭,我们几个都是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吃的。

这时我才知道,在心里,自己原来还是很在乎阳梅的。

脚步声果然朝我走来了,我带着笑抬起头来。

她们两人并排站在我面前。阳梅板着脸:“你还欠我两块钱吧?”

“什么?”笑在脸上迅速地凝固。

阳梅开始算帐。什么大前天是她出的饭票,前天是我出的,而昨天有一半又是她出的。我不知道具体的数目,我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我还欠她两块钱。

周围有几个男生在看热闹,脸上带着一点笑。

我脸红心跳,开文具盒拿饭票的手都抖了起来。

阳梅,阳梅,你真的要将我们的友情置于死地吗?以这样可怕的一种方式?你真的不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剖我们长达三年的情谊,而它最终就只值两块钱?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可怕,阳梅将两块钱饭票接过去时脸上已经有了一点后悔的神情。

够了。后悔或不后悔,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

我将碗里剩下的饭菜全部倒掉,冲好碗回到座位上。然后我蹲在桌椅之间,一边理书,一边流泪。

这时我们早已不再上课,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安排复习。我决定将需要用的书全部搬回寝室去,自己就在寝室里复习。

我再也,再也不愿意与阳梅同行。

在高中生活的最后几天,我就一个人在寝室和食堂之间独来独往。有时路遇阳梅,我就朝她点点头。这时,我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洗好澡躺在床上,突然有了一种与阳梅谈心的冲动。

我们之间本来不应当是这个样子的。我们的本性很接近,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成为书中那种真正心心相印的朋友。其实我们本来也是很好的朋友。可事情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是谁在控制着这一切?是外界的因素,还是不成熟的我们自己?

真的就这样放弃?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点隐隐的不安。也许,我应该再做点什么?

“刚才的电影你觉得如何?”我主动挑起话题。

“唔,还可以吧。”阳梅的声音听上去睡意朦胧,“对了,我想明天回家。谢谢你的招待啊。”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明天回家?”

“对。在你们家打扰了这么多天,很不好意思。现在我想早点休息。睡不好,明天坐长途班车要头晕的。”

我知道,阳梅已经不再愿意与我谈心。就像我这几天做的那样。

我闭上眼睛睡觉,但我睡不着。黑暗中,我能够听见阳梅时不时小心地翻身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各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十一

第二天一大早,阳梅不顾我和爸爸妈妈的一再挽留,执意坐上了回家的长途班车。

我长久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里充满了忧伤。

我本来不应该忧伤的,一切都如我所愿,我以一种自己愿意的方式亲手结束了自己中学时代的一段情谊。可我为什么这么忧伤?

有泪水慢慢地爬出了眼眶。

阳梅啊,祝你一路顺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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