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的接连几天,老邬都不再练武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盘坐。我们说,老邬,你是想升天吗还是成佛,他不理,只是定睛看着张含韵的图画。我们安慰他,说,老邬,天下又不止一个酸酸甜甜,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老邬还是不动。我们睡到半夜,突然被他惊醒了,他还是盘坐在那里,只是嘴里一遍遍地说着,情何以堪啊。然后双眼一闭,嘣的倒在床上。我们慌了,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去拽他,但见他四肢僵硬,口吐白沫。我们拉他,拍他的脸,就是不醒。最后还是一哥们儿端来一盆冷水往他身上使劲泼,他才倏地跳了起来。我们趴在他床边气喘吁吁,他却白我们,说,这么晚了不睡,还用冷水泼老子,想死啊。我们面面相觑,只有摇头。真想海扁他一顿。
侠客且行
老邬的爱情就这么昙花一现了,还来不及打听酸酸甜甜的名字,为了安慰老邬,我们决定请他吃火锅,自助火锅。我们说,老邬,吃吧,借吃消愁愁不愁,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明天有没有酸酸甜甜呢。老邬就闷着头海吃起来,饮料当酒,西瓜当鸡腿,他一个人足足吃了我们五个人的份,然后出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用挪的。回到宿舍,老邬一把把张含韵的挂图扯了,重新贴上一张侠客图,一个青衣侠客背向站在悬崖边,手提青龙刀,仰望着冷冷的月光。然后他又把QQ签名换成了:来吧,风车,我们拼一拼。大有重生之意。老邬又玩起了游戏,但他不玩武侠了,玩的是挖矿,整天面对着电脑挖啊挖的。我们说,完了,失恋后人的智商会变低吗。
老邬是个讲义气的人。大三那年,我手术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老邬天天去守着我,陪我聊天,替我削苹果,给我打饭煲汤,打开水。我拉着他的手,说,老邬,你是好人啊。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之后又呵呵笑着说,我是侠客啊,侠客都是助人为乐的。还有一次逛街,一个女人的钱包被小偷偷了,女人喊,捉贼啊,其他人都无动于衷,老邬听见了,一路飞奔,马路上围栏他就像刘翔跨栏一样一跃而过,一直把小偷追到江边,把小偷追得没力气了趴在地上。老邬因此还受到了学校的表彰,我们使劲为他鼓掌,老邬依旧那么淡淡一笑,说,小意思,我是侠客呢。
很快到了找工作的时候了,我们都忙着找工作,在双选会上忙得满头大汗,可是老邬不急,他抱着足球到球场狂奔,回来后又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做侠客梦。我说老邬,你还能坐得住啊,都火烧眉毛了,这时候是该找饭碗的时候了。老邬把书从眼前移开,摇摇头说,不急。见我准备去应聘,他又说,你要去哪里应聘,我陪你去吧。老邬就陪着我这家公司那家公司的跑,这个区那个区的奔波,最终,我们都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而老邬,依旧两手空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们替老邬急,就将他的简历四处投。人家打电话来,让他去面试,他硬是不去。老邬是在等,等那个计划,当西部志愿者开始报名的时候,老邬终于从床上跃起,风风火火地去报了名,然后高高兴兴的回来。我们不解,问他,老邬,怎么人家都是千方百计地要走出大山,你倒好,好好的城市不待,要回到大山去。老邬就泪眼汪汪地告诉我们,这次西部计划有他家乡哪里的计划,他还告诉我们那里的孩子需要他,因为那些穷山恶水的地方是没有老师愿意去的,那里的孩子上学要滑溜索到很远的地方上学,光山路都要走一上午呢。老邬说着,我们都低下了头。
老邬变了,他不再网游,也不再看武侠。他去图书馆借了一堆的教育理论和教师技能训练方面的书,开始写教案,开始在宿舍里大声的练习讲课。熄灯了,他就把台灯拧亮,继续钻研课本。我们躺在床上看着他,听他小声地读着一个个的词语,五个人的心都跳得扑通扑通的。这一刻,我们再也不否认,老邬才是侠客,才是真正的英雄。
老邬要走了。志愿者出发那天,我们五个哥们儿去送他。我们每个人给他买了一束大红花。他抱在怀里,湿润了眼睛,我们一一拥抱了他,他哭着给我们鞠了一个躬,然后又喜笑颜开地说,哥几个,等以后来到云南旅游记得来看我啊。然后,他转身,上车,那个风中的身影,潇洒从容,那是一个侠客的身影。老邬走了,我们五个哥们儿还在那里站定,发呆,是的,老邬,我们一定会去看你的,多年以后,你会不会是孩子王,会不会还是那样一身侠客打扮,把自己的微笑和快乐带给你牵挂的孩子?
青春是首歌
文/罗光太
一
刚转学到市五中时,还没进教室,班主任就提醒我,不要和一个叫“挣钱”的同学接触。我有些纳闷,也有些不快,作为老师,不应该对一个学生抱有成见的。初来乍到,我不了解情况,尴尬地朝老师笑笑后,沉默了。
心底里,我却对这个叫“挣钱”的同学充满好奇。好俗气的名字,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老师如此介意我和他接触?来到教室,新同桌杨光很详细地给我介绍了班上同学的情况,最后,他强调说,除了“挣钱”,别的同学都不错。又是“挣钱”?哪个呢?我小声问。他转过头,在教室后排搜寻一圈后说,没来。
在杨光扭头向后时,我的目光也紧随向后,我想见识一下这个叫“挣钱”的同学究竟是何方神圣,似乎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他。
活动课时,因为第一天来,陌生,我没有和大家去操场打球。怎么不去打球?杨光返回教室找我。我不爱运动,想看会书。我说。我陪你吧,熟悉后就好了。杨光笑着坐在我身边。
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挣钱”?我问他。主要是他自己不争气,班主任都快被他气死了,经常请假,成绩又差。杨光很气愤的样子。
他真这么坏吗?我说。不信的话就自己看吧,我可没编排他。如果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他可能早被开除好几次了。因为我的疑问,杨光有些不高兴。坐了一会儿,他就离开教室了。
二
第一次见到“挣钱”颇有些“狭路相逢”的感觉。
那天早上我匆匆忙忙跑进教室,一不留神,就被一个从教室里冲出来的同学猛撞了一下。一个趔趄,我后退了几步,在碰到栏杆时才停了下来。谁呢?这么急,像枚突袭而来的子弹。我抬头,一张陌生的面孔正怒视着我,他散乱的头发像没有折叠整齐的被窝。
没长眼呀?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道歉,心里却转念开了。谁呢?这么拽?撞了我还骂人?
见识到了吧?他就是“挣钱”,不可一世的人物。才坐回位置,杨光就俯过身说。原来他就是“挣钱”,怪不得。
那一整天,我都在偷偷打量他。没什么特别突出和特别的呀?只是他的眼神好冷漠。他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不见任何一个同学找他说过话。可能他也懒得说吧,有时下课他就望着窗外愣神。老师们似乎也对他视而不见。
放学回家,我才发现“挣钱”居然和我同路。我们先坐16路车到市政府站再转5路车到鹭虹花园站。我是下车后才发现他的。看见他,我有些欣喜,友善地朝他打招呼时,他理也没理我,瞥了我一眼后径自向前面的菜市场走去。
热情落空,我有些尴尬。想想,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谁也不爱答理。自嘲地笑笑后,我也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提早十分钟去等车。才到站台,就看见了他,怕再一次尴尬,我没打招呼,只是微笑着朝他点了一下头。
在车上,因为开关车窗的问题,我看到他和一个中年男子争执,他很固执地把车窗开到最大,整个身子趴在上面。中年男子盯着他,气愤地摇摇头说:“什么学生?简直流氓一个。”
虽是秋季,大清早的,打开车窗,晨风灌进来颇有些凉意。我注意到车里其他人也都不满地瞪着他。“挣钱”怡然自得地趴在车窗上,很享受地望着飞逝而过的街景,根本不管别人的眼神。
我坐在车的最后。望着他有些单薄的背,心里怪怪的,他怎么能这样呢?自私。看来老师和同学都没有冤枉他。
三
一个月下来,我和班上的同学都熟悉了,只是依旧没再和“挣钱”说过话,我怕自找没趣,但我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郑前”而不是“挣钱”。他每天我行我素,时不时地还要旷几节课。没有人过问过他为什么旷课,班上甚至没有同学了解他家的情况。同在一个班级,他好像只是一个局外人。
可能长期同搭一辆车吧,也可能是我坚持不懈地在与他对视时点头微笑,他虽不理睬我,但面对我的表情缓和了些,有时,还会回报我一个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微笑。他嘴角弧线的牵动我看得十分真切。
我很有信心和郑前成为朋友,事实上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样。他的冷漠,他的孤傲,好像只是在刻意的掩饰一些我并不知情的东西。
如果不是去市场买菜,我根本不会知道郑前有一个卖菜的母亲。那是一个年近四十,左脚残疾的中年女人。她的脸色蜡黄,却挂着浅浅的笑意。中午的缘故吧,生意很清淡,她端坐在摊子前整理青菜。郑前坐在她旁边,手不停歇地在刮芋头。
郑前!看见他,我叫了一声。
在他抬头看见我时,尴尬得羞红了脸。匆匆低下头,他没理我。
小前,是不是你同学叫你?郑前的母亲推了推他,很热情地招呼我进去坐。
你要买什么?郑前没法躲,只好转过身,头耷拉着,小声低语,两只手却紧紧地绞缠在一起。
看到他一副措手不及的惊慌样子,我想笑却没有笑出来,我怕他误会,更怕刺伤他年轻的自尊。
郑前的窘迫我明白。以前在家乡时,由于父亲生意失败,我们家也曾贫困潦倒过,那时,我偷偷地上街兜售冰棒,想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最难为情的就是遇见同学。我和母亲来到这个城市是为了和长期在外奔波的父亲团聚,他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并且在鹭虹花园买了套四居室的房子。
我帮你吧。说着,我跨过摊子挤了进去。里面狭窄的空间更显拥挤。面对我的突然进来,郑前很意外。
我爸妈都回老家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只好自己出来买菜。在这好无聊,没人一起玩。我是故意说给郑前听的,我希望他能邀请我去他家,或是来我家陪我,毕竟我们是同学。可是郑前却跳跃出摊子,一句话没说就跑出了市场。
待在原地,望着他跑远了的背影,我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孩子,怎么这样?郑前的母亲说。我知道她在替我解围,同时,她还热情地招呼我坐,并且邀请我有空去家里玩。望着满地狼藉的菜市场,闻着那阵阵传来的鸡鸭粪便的味道,我的胃在翻腾。和郑前的母亲说了会儿话,我就匆忙离开了。心里有些失落,还有些郁闷,我不明白郑前为什么会拒绝我的友谊?难道,他就不需要一个朋友吗?
四
一连几天,郑前又没去学校。我偷偷问了老师。老师一脸无奈地对我说,不知道,他说他家有事,请假了。
一个人去了菜市场,可是偌大的市场却找不到他们母子的身影。问了几个邻近菜摊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但我终于打听到郑前家的地址。
市场背后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在一座破旧的小楼前,我停住了。我已经听到了郑前的声音。他在和人吵架,声音很大,谩骂声中,还夹杂着阵阵哭声。
正在我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时,郑前粗鲁地推搡着一个中年男人,努力地把他推出门外。那个中年男人扯着郑前的头发,怒气冲冲地甩了他一记耳光,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郑前的母亲披散着头发扑向前和中年男人撕扯一团,她悲切地哭喊着,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刚才站在门外,我已经听清了他们的谩骂,我还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郑前的父亲,他要离婚。面对这样的家庭闹剧,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该离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指指点点,都说是中年男人的不对。可能是心虚吧,中年男人最终悻悻离去。
我看清了郑前脸上五道绯红的手指印,还有狼藉的泪痕。他搀扶起摔倒在地的母亲,瞟了我一眼,头便低下。我掏出口袋的纸巾默默地递了过去。他接了,用纸巾帮他母亲拭干眼角的泪水,又用手轻轻地梳理她凌乱的头发。在他扶他母亲进去时,我跟了进去。
简陋的屋子,一地狼藉。郑前的母亲没有停止哭泣,她哀伤的恸哭让人难受。我心里空空的,又一片凌乱,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郑前呆呆地站着,目光荒芜而忧伤。他站在他母亲的身旁,沉默着。
在郑前把他母亲扶进房间休息时,我把他拉了出来。在巷子尽头的小河边,我们第一次并肩坐在一起。夕阳下,秋风卷起一只红色塑料袋,嚓嚓地响,让人感觉悲凉。
你都看见了,我的家庭,是不是很可笑?沉默半晌,表情寂寂的郑前终于开口。
这不是你的错!我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说错一个字伤害了他。
那天我们说的话很少,伴着泥土潮湿的气息,我们长时间坐着,直到鸦影日落。但我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时,他没有拒绝。那是一双粗糙的手,很大,很厚实,也很温暖。
五
所有同学都很惊讶我和郑前会成为朋友,就连老师也来找我谈话。老师是为我好,怕郑前把我带坏。
可是你们都不了解他。我固执地对老师说,而且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她。我希望老师不再对他有成见。
听了我的话后,老师张大嘴,吃惊地望着我。沉默片刻后,她说,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他了。
后来,老师多次去了郑前家。她对郑前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好。
郑前终于说服他母亲,同意离婚。
他依旧每天放学后都到菜市场帮母亲卖菜,只是没再旷课。他依旧在班上少有说话,但他不再冷着一张脸,不再我行我素,他的身边有我存在。
六
我以为我和郑前会一起考高中,一直做同学的。他的成绩已经有了起色,凭他的聪明,我想,他会行的。他还答应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然而,升上初三时,郑前却突然转学了,连我也不知道,他和他的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
少了郑前的教室,我觉得空了许多。
收到他寄来的信时,已经开学一个星期。原来离开这个城市是他母亲的意思,那里有他母亲的娘家。
郑前的信写得很长,洋洋洒洒七页。第一次发现他的文笔居然很好,第一次知道在他不羁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细腻而温柔的心。他说,他时不时地就会想起我,想起那些同搭一辆车的日子。
信的最后,他说:青春是什么?我曾经迷惑不解。现在我明白了,青春是首歌,我们就是乐章中跳动的音符。青春有忧伤,也有快乐,还有难以忘怀的友谊。是你,温暖了我冰冷的心;是你,为我唱响了那首青春的歌谣……
看着信,我静默着,望着教室外高远的天空愣神。那个孤傲、倔犟的男孩终于长大,终于明白,青春是不断的拼搏,是进取,是学会宽容和面对这个世界。青春这首歌谣,有忧伤,但我们更加奏出轻快、优美的旋律来。